“等一下!”
谢清呈终于自晕眩中回神,劈手夺过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已发送”的刺目提示。
“……”
消息已经发送成功了。
谢清呈的面色顿时苍白的不像个活人,他攥着手机,看着上面的文字,冷汗涔涔泛上。
“胡厅,你不能这么做……你不应该欺骗他。”
他定了定神,白着脸想要再补发一个消息。
可是胡厅立刻阻止了他:“你干什么?”
“我必须告诉他真相。”
“不可以!”胡厅断然拒绝,“我们需要这个案子尽快侦破,如果你现在补发消息,情况会变得非常混乱。”
“……”
“我们答应过你,对他的抓捕不到迫不得已不会采取暴力,我知道你在乎他对你的信赖,但你可以放心,何况警方这是不想让他犯下更大的错误。这件事不能功亏一篑,我们必须把握机会速战速决。”
“我向你保证。”胡厅定定看着谢清呈的眼睛,“等他回拨后我们可以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好吗?”
“……”
“只是现在你不能这么做。”
“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牺牲了。”
最后一句话犹有千钧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谢清呈的身上,谢清呈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握着手机,却又渐渐握不住它了……
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牺牲了。
我知道你在乎他对你的信赖,但警方这是不想让他犯下更大的错误……
你不能这么去做……
卫二:“谢清呈,你还好吗?”
谢清呈的手指终究慢慢地蜷缩起来,眼前又开始阵阵晕眩,耳中嗡鸣不绝,几乎喘不过气来。
卫二到底还是关心自己家人的:“谢清呈?”
谢清呈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没了:“……我没事……我没事。”
“……”
“等吧。”
一分钟,两分钟……
在场所有人又陷入了等待。
可是依旧是死寂。
胡厅的攻心术,似乎也没有攻进贺予完全已经固若金汤的心里。
王政委懊丧至极,只觉得这些人天真至极,竟然会想着靠打感情牌让一个越货跑路的嫌疑犯在自知会暴露的情况下回他们消息!
他能指望什么?还不如继续指望在广市的警局利用军方设备尽快突破贺予的信号隐身程序……
然而就在他气得想起身抽根烟的时候,那台一直沉默着的手机忽然震响了。
只是最普通的默认铃声,却让在座几乎所有人都豁然起身,好几个人脸色都刷地变了,显然是吃惊不小。
在环绕着的目光下,谢清呈手机的屏幕亮着幽暗的光,来电显示人赫然显示着两个字:
小鬼。
而那号码,正是他们始终探不到回应的贺予的号码……
贺予竟明知极可能是陷阱,还是回了这个电话!!
胡厅亦是非常惊讶,这招虽然是他想出来的,但他内心只抱有百分之一的微弱希望,毕竟贺予那么聪明的人,除非真的在乎一个人在乎到极致了,否则哪有可能瞧见这种威胁消息能理会?
可贺予竟真的就――
胡厅下意识地想要去接这个自己抛出去的电话,谢清呈这次却没有再把手机给他。
他们不得不阻止贺予,所以不得不在极端情况下制造这样的谎言,而贺予回拨了,既然回拨了,胡局的目的就达到了,大局也顾全了。
现在只有贺予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而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在乎贺予的感受,只有谢清呈在意。
谢清呈不会再让人骗他了。他必须亲自把话都和贺予说清楚,好让贺予不要再继续替贺家和吕芝书做任何的错事。
“喂。”
贺予的声音传来,非常的冰冷,冷到足以掩藏住其中的担忧。
“你是谁。为什么拿走了他的手机。”
谢清呈撑着病痛折磨的身体,沙哑道:“是我。”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手机那头的人好像明白了一切,顿时骤然无声。
“……”
“贺予。是我。”
“……”
谢清呈甚至都没有说出下一句话来,就听得电话那头挂断了,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嫌疑人暴露!急接广市信息侦查!”
“信息侦查收到!已追查到这个手机信号的卫星定位!位置是――”
办公室内有年纪比较轻的警察,听到扩音器里传来的实时消息时激动地大叫出声,击掌称快,其他人也立刻忙碌起来,各就各位,开始进行全力追击抓捕。唯独谢清呈站在那儿,他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贺予拒绝了和他们的任何解释,拒绝了和他的任何沟通。
贺予这是要做什么?!他真的选了走一条黑路吗?!
谢清呈不相信。
哪怕到了这一刻,他都不相信贺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现在贺予是确确实实在躲避警方的追查,也拒绝了他伸出来的手。
贺予没有再像当年那个坐在无尽夏花丛里孩子一样握住了他。
或许早在他从前拒绝了贺予那么多次的时候,贺予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从来不是一个甘于被动的人,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聪明,更善于掩饰自己。
与此同时,在公海上,贺予面色苍白地挂了电话。
他紧攥着手机,望向茫茫海面。
他是一只恶龙,唯有谢清呈知道他的软处,而在这关键的时刻,谢清呈到底还是把宝剑递给了别人,刺向了他的逆鳞。
贺予闭上眼睛,想起男人之前临走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那时候谢清呈说,他会站在他对面。
他曾以为谢清呈多少会有些于心不忍,能原谅他的哪怕一次任性。原来并非如此。
现在想起来这些话,他只觉得心像被撕裂似的,无声地剧痛。
“贺总!”大约十多分钟后,助理忽然急吼吼地叫起来,指着前边一个模糊的影子,“来了来了!曼德拉岛的船来了!”
第187章
你骗我!!
这是贺予第一次直接与段闻手下的人接触。
对方的白色大船缓慢地接近了贺予他们的船只,在互相确认了之后,停船搭桥,板桥在两艘船间搭建成功,段闻的手下从他们的船上走了过来。
来人不多,大概就十几个,看身形竟然都是体态非常曼妙的女子。她们全都穿着与蒋丽萍衣着非常相似的红色连衣裙,而且果然都像助理所说的那样,戴着银色的镂花面具,外面披着帽兜,完全看不清脸。等为首的那个女人一讲话,贺予就知道所谓的“特制”面具是什么意思了,那女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都是完全被模糊过的,听不出本来的声线,倒像是机器在传声。
“我们是按段总的吩咐来移货的。”红衣女人的话非常少,甚至连寒暄都没有,径直道,“请带我去货仓。”
贺予:“那就要请你快些了,吕总说这批货对段总而言很重要,澳洲市场急需,不能有任何差池。但是就在十多分钟前,我们的卫星位置已经暴露给警方了,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你要迅速带货离开。”
红衣女人非常冷静:“明白。”
她和贺予一起往仓库去了,随行跟上。
在用她们特制的仪器检查了之后,随行们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装运货品,这些人是杀人越货的老手了,尽管知道海警和追击刑警马上就会赶到,还是手脚利落,有条不紊,丝毫没有乱了自己的阵仗。
“段闻信我会不计前嫌,我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货品几乎都被她们移出去了,还剩最后几箱,贺予在等待过程中对那为首的红衣女人说,“那么请他收到货之后,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
红衣女人点了点头:“段总一向言出必行,而且你之前向他表了那样的决心,所以他一定会好好帮你研制治疗药――”
话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爆响!
紧接着,船上的一个喽??跑进来,那喽??灰头土脸,两股战战,一手指着门外,一边惊慌失措:“贺总!外面!外面有――追、追……”
他吓得上气不接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全,狠咽了一口口水后才尖声道:“追兵!!”
贺予和红衣女人对望一眼,迅速道:“和我走仓库后门!”
外面果然已有警察追来,警察们分成两拨,一拨去追曼德拉岛的船――那艘船已经完成装货起锚了,它一定是由段闻那个组织的科研人员改装过的,速度非常快,并且主动向追击的警员们发起了攻击,海面上开始有枪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砰!砰砰!!
曼德拉船突破警力迅速,袭击起来毫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只那么片刻功夫,贺予已经看到有追击艇上的海警被曼德拉船上的人射中,扑通倒进了大海。
海警缉私艇正在全速前进,桅杆前方的海警红□□呼啸着旋转,整艘舰艇犹如破浪而出的一头巨鲸猛兽,在震耳欲聋的水花飞溅声中向它们扑杀而来。
贺予他们的船只也不遑多让,与曼德拉船朝两个方向怒驰逃离,刹那间大船惊涛涌起,劈波断水。狂流骇浪银沫飞溅中,贺予朝追击他们的那艘缉私舰看去,那艘舰船和他们的距离拉扯始终胶着不下,他调动船上的望远镜,能看到海警队员已经在船上架起了机枪,船队的军官在拿着航海专用扩音对讲机朝他们喊话,洪亮的声音穿破巨浪抵至他们的船上。
“前面的船只听着,前面的船只听着,立即停船接受检查!立即停船接受检查!!不得反抗!不得动用船上武器!否则一切后果自负!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这艘船上的都是一直跟着吕芝书做黑票生意的人,讲白了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些亡命徒。他们应对这样的状况有自己的一套机制,而不是完全遵照第一次和他们出海的贺予的命令。
船长深知如果被海警抓到,不判个死刑也最起码是二十年起步,他一面指挥着船员极速往前,一面下令随时准备在公海之上与对方交手。
“砰!”
不知是谁先开的冷枪,刚刚才稍微平息下来的火力又开始此起彼伏,这一次的交锋比最早的鸣枪警告严重的多,子弹径直射向船身,钢筋铁板发出嘭嘭的震响。
贺予暗骂一声,试图用领口别着的麦与船长室内的人沟通,然而此时场面已经一面混乱,船长根本无瑕顾及。
红衣女人骂道:“真是一群莽夫。”
可亡命徒又有几个不是莽夫?敌船主动进攻,海警不可能不回击,贺予看到曼德拉船已经将追击它的那艘海警船越甩越远,但他们的船只还胶着于与海警的激战当中。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
“砰!!”
船只忽然发生了猛烈的顿挫,全速前进的船身竟陡地停了下来。
贺予知道,这一定是船长室内发生了什么情况――船长被击中了,或者控制器被击毁了。他们的船只原本就和曼德拉船不一样,因为是从国内海港驶出的,尽管吕芝书做过一定的手脚,却不能做得太明显太过分,这种船只怎么可能抵得过海警缉私舰的坚船利炮?
大船陡地停下来,可船上的炮火开得更猛了,一些人开始进行殊死搏斗,还有一些胆小的则跳下了海,妄图逃生。
船上的枪火攻击和人员逃脱让海警卫队那边的火力也开始加大,随着船只距离的不断拉近,枪林弹雨这四个正在化作真实,子弹开始疯狂地穿梭在他们身周。
贺予与那个红衣女找地方躲避着冷枪乱弹,他们能听到不远处有个喽??边跑边杀红了眼,扛着枪往对方船只上乱射,口中疯狂地嚷道:“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妈的,死也不让你们抓着!”
大概是老天在看着这场海战,如同戏弄他似的,那喽??刚说完这句话,就有一枚子弹正中他的胸膛!!
“啊!!”喽??身子猛地一颤,血花爆裂,而后猛地向后倒了下去。
扫射向这个匪徒的枪弹不止一枚,贺予和红衣女人离他都近,他们猛地压低了身子,找掩体挡住了枪弹。
“砰砰砰!!!”子弹撞在非常厚重的钢筋铁板上,两人勉强躲过了袭击,红衣女人站起来就要继续跑,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贺予白着脸,他的神色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很难看,他喘了口气,对红衣女人道:“去后面,后面有逃生艇。”
红衣女人:“你不和我一起逃吗,你的表现已经足够证明你确实做了正确的选择。你可以和我一起回曼德拉岛,我会把全部的事情都如实汇报给段总。他不会亏待你。”
贺予:“船舱上还有货,我必须先把货销掉,如果这批货落到了海警手里,你觉得段闻又有几分把握,觉得我不是故意的?”
红衣女人:“……”
海警船越来越近了,而船员们还在负隅顽抗,战况渐趋白热,很可能会有第二波乱弹袭来。
红衣女人没得选择,原地站了几秒,只得暗骂一声,朝着反方向,去船尾处开始放下逃生快艇。她走之后,贺予才慢慢地扶着栏杆起身,脚下却一趔趄。
滴答……
一滴血淌落。
滴答。滴答。断续不绝。
他竟中了流弹!!
就在那个匪徒被击毙的时候,射在船身上爆裂弹开的弹片也撕开了他的血肉,钻进了贺予肺部的位置!
贺予咬了咬牙,他捂着伤口,慢慢地,青白着脸返身,走向了大船的仓库方向。
.
现在船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几乎可以确定是关键控制位置被击毁了。
贺予能听到外面一些人充满怖惧的呜咽声,还有疯狂的咒骂声,硫磺硝烟味在海面上弥漫开来,空气中游荡着大量的恐怖因子。
但那气氛影响不到他。
他一个人,缓慢地走回舱内。
一排排如同深渊般森然高耸的货架立在他两边,贺予行在仓库的最中央,顶棚的破洞中射下几缕光,照在他面前。他闭了闭眼睛,在这无人的地方,他的神情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平静。
平静地甚至像个疯子。
贺予一直走到了最后剩下的那批货前面,才喘了口气,在集装箱上坐了下来。
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他就这样慢慢地拿出了手机,打开屏幕,屏幕上还显示着谢清呈最后给他发的信息没有退出去。贺予红着眼睛,近乎自嘲地看着那上面的字――
在这个计划中,几乎一切都没有出现差错。
除了那个正常人都不会回复的消息,而他回了,所以提前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激烈,又逐渐变得零星。
贺予听到扩音喇叭在喊:“船上的幸存人员,全部放下武器,主动走到甲板上!如有反抗,跳海逃生者,一律击毙!重复一遍,船上的幸存人员……”
“……”贺予把手机放在了身边,仰起头,斑驳的阳光透过子弹射孔照落在他身上。
很痛。
但比疼痛更可怕的,是心冷,是麻木。
贺予觉得自己像是被尘世抛弃的人,是沉入海底,渐渐结了冰的尸体。
结束了。
警方找到了他们,追击了段闻的船只……很快地,一切就都结束了,没人再想得起他。
他就要死了……
贺予缓缓地呼吸着,任由腥甜的空气穿过他的肺部,一分钟……两分钟……
他要死去了……这样……一个人,孤独地……
就在这时,忽然!
他的手机震响了铃声!那悠扬的歌声像是泰坦尼克最后的搜救船出现,瞬间刺破黑暗的世界,带进来了一线光明。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