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纪轻轻,倒有些见识。
她突然折枝轻挑,右侧桃林应声而开,
不过这是改良过的二十八宿变阵。
杨过暗暗心惊。作为穿越者,他虽知桃花岛阵法精妙,亲眼所见仍觉震撼。
忽闻暗香浮动,再抬头时,黄蓉已立于三丈外的石桥上。杏色裙裾随风轻扬,拂过雕栏,衬着远处烟波,恍若画中仙。
过儿。
她回首唤道,皓腕上的碧玉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杨过忽然回忆起昨夜扶她手腕时的触感,心头没来由地一颤。
第9章
红绳系旧忆
过儿,我们到了。
黄蓉推开竹门,几片桃花随风飘落。
几间白墙青瓦的屋子掩映在桃林中,檐下铜铃随风轻响。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她指尖抚过窗棂上的剑痕,微微一笑,
后来搬到主院,这里就空着了。
杨过深吸一口气,闻到竹叶与海风的气息。
你住东厢。
黄蓉指向挂着蓝布帘的屋子,
每日辰、午、酉时记得来小厅用饭。
她取出三枚蜜饯梅子,
若是迟了...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郭芙的喊声:
娘!
黄蓉摇头,将梅子塞给杨过:
柜子里备着点心。
东厢房内,一束阳光透过竹窗落在书案上。
案头摆着《黄庭经》与《阴符经》,书页泛黄。
这是...
你外祖父的手抄本。
黄蓉轻声道,
他偶尔会来这里小住。
杨过翻开《阴符经》,扉页上凌厉的朱砂批注旁,画着一朵稚嫩的桃花。
窗棂上系着一条褪色红绳,那条褪色的红绳末端,系着一枚几乎被磨平的贝壳。
那是我娘系的。
黄蓉站在他身后,声音温柔,
说这样海风不会吵醒我。
杨过凝视着那枚贝壳,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那个歪歪扭扭的
蓉
字。
贝壳表面光滑如缎,却掩不住刻痕里沉淀的岁月。
黄蓉的声音忽然轻得像海雾,
娘亲和我父亲说,等桃花再开三次,就带我去看东海之外的蓬莱。
她的指尖悬在刻字上方,始终没有真正触碰。
窗外的浪声忽然变得很近,又仿佛很远。
杨过看见她睫毛在夕阳中微微颤动。那个永远停留在二十八岁的母亲,留给女儿的除了绝世才情,原来还有这样一枚被岁月磨圆的贝壳。
后来我每年都系一条新的红绳。
黄蓉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崭新的贝壳,上面
芙
字工整得刺眼,
只是再没人会笨手笨脚地刻歪字了。
海风送来郭芙清脆的笑声,与浪涛声交织在一起。
要不要一起来?我教你打结。
黄蓉晃了晃红绳,阳光在她唇边的梨涡里打着转。
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随动作轻响,与红绳相映成趣。那枚刻着
芙
字的贝壳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轻声答应,突然想起原著记忆里母亲穆念慈临终时冰凉的指尖,颤抖着在他掌心描画
过
字的情景。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明亮,照得人睁不开眼。
看仔细了。
黄蓉指尖灵巧地翻动,红绳在窗棂上绕出繁复的九曲连环结,
这里要留三寸余量...
远处海浪声隐约可闻。杨过忽然希望这一刻能再长些——长到足够他数清黄蓉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长到能记住红绳缠绕的每一个转折。
黄蓉见他迟迟未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来试试?
杨过猛地回神,慌忙接过红绳,却不想平日里灵活的手指此刻竟像是灌了铅,怎么都绕不对绳结的走向。
他越是着急,那红绳反倒缠得越紧,最后竟在指尖打了个死结。
额角沁出细汗,余光却瞥见黄蓉正微微偏头瞧他,唇边似有若无地噙着一抹笑意。
——她在笑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杨过耳根顿时烧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更乱了。红绳绞成一团,彻底解不开。
黄蓉终于忍不住
噗嗤
一声笑出来:
看来我们杨少侠的功夫全在剑上。
伯母。
杨过刚要开口,忽然闻到一阵幽香。
黄蓉已经俯身靠近,纤白的手指轻轻擦过他的手背,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腕:
我教你。
她的发丝垂落在杨过腕间,带来细微的痒意。只见她手指灵巧地翻动,三两下就解开了死结,红绳在她指间变得无比顺从,转眼就编成个精巧的绳结。
蓉伯母,我是不是太笨了?
杨过低声问道。
别急。
黄蓉耐心地引导着他的手指,
食指从这里绕过去,再从小指穿回来...力道要适中,太紧会勒手,太松又容易散。
杨过屏住呼吸,只觉得心跳如鼓。她指尖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触感却意外地柔软,在他手指间轻轻游走。
最后这样收尾,
她指尖轻压绳尾,
就能系得牢牢的,再大的风也吹不开。
记住了吗?
她微微偏头问道。
杨过喉结滚动,视线不敢抬起,只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指:
还...还是不太会。
黄蓉轻笑一声,突然抽回手。红绳
啪
地绷紧,在他指间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那就多练几次。
她后退半步,袖口的金线芙蓉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当年你郭伯伯学这个,可是花了三天三夜呢。
杨过望着突然空落落的手,他忽然抓起红绳,赌气似的在指间飞快缠绕。这次竟意外地成型了,只是绳结歪歪扭扭,比起黄蓉方才编的精致结子,活像只瘸腿的鸭子。
倒也不算太差,
黄蓉伸手轻轻一挑,将他编得松垮的绳结重新收紧,
至少比某些人强些。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远处正在练功的郭靖。后者似有所感,茫然地回头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杨过忍不住问道:
这绳结...有什么讲究么?
黄蓉指尖一顿,
这是江南女儿家都会的手艺,
她声音轻了下来,
从前我娘教我时说过,一个绳结要费心去编,才能系得住缘分。
杨过指尖蓦地一颤
黄蓉忽然注意到杨过耳尖泛起的红晕,在晨光下格外明显。
过儿?
她微微蹙眉,伸手就要探他额头,
可是着凉了?
杨过猛地后仰避开,喉结剧烈滚动:
没...是刚才吃了一颗梅子。
声音哑得不成调。
黄蓉的手悬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了然一笑:
到底是少年人。
她收回手,袖间暗香浮动。
待那抹鹅黄色身影转过回廊,杨过才泄了劲般靠在柱子上。
见鬼...
他狠狠抹了把脸,
不过是学个绳结罢了。
海浪拍打着礁石。
杨过攥着那根红绳,指节发白。
可笑。
他低嗤一声,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热意——
这具年轻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黄蓉靠近时狂跳的心,嗅到她发间幽香时烧红的耳根,还有此刻在血液里横冲直撞的躁动。
像潮水,越挡,越凶。
指尖的红绳突然一轻,贝壳坠子砸在地板上发出脆响。
他俯身时,在铜镜里对上一双陌生的眼——
十三岁少年的轮廓,三十岁灵魂的挣扎。
风铃突然摇晃,恍惚间听见有人在他耳边问:
分得清吗?这悸动究竟是谁的?
第10章
玉箸落无声
东厢房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落,将杨过练功的身影投映在青砖地面上。他盘膝而坐,双掌虚按丹田,额前渗出细密汗珠。
真气在经脉中逆行流转,却在几处要穴频频受阻。杨过眉头紧锁,呼吸渐渐急促,周身蒸腾起淡淡白雾。一缕碎发黏在鬓角,随着他内息紊乱而微微颤动。
突然,他喉头一甜,急忙收功调息。海风穿堂而过,吹散了他周身的热气,却吹不干背后浸透的衣衫。
还是差了一线...
杨过睁开眼,望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轻叹。
就在此时,庭院里传来渐近的谈笑声。
杨过眸光一闪,衣袖轻拂间已将蒲团挪至身前,恰好遮住地砖上被真气灼出的淡淡痕迹。
杨——过——
武修文拖长的尾音在回廊间回荡,指尖不耐烦地叩着雕花门框:
师父师娘唤你用膳了!
窗外,两只麻雀正在啄食桃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