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正在退去,远处礁石群渐渐显露。那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地方。他余光瞥见礁石缝隙间有青壳蟹快速爬过,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
沙堡
勉强有个雏形,歪歪扭扭像醉汉搭的窝棚,塔楼还故意做成滑稽的螺旋状。
你这是存心敷衍!
郭芙提着裙摆在他身边打转,沙粒粘在她汗湿的小腿上,在阳光照射下像缀满了金粉。
她突然蹲下身,沾着海水的指尖戳向杨过堆的歪塔尖,
啪
地削去小半截。
杨过不慌不忙捏起个新的塔尖:
此乃西域风格。
他故意让沙塔更加歪斜,还用小指在侧面勾出几道扭曲的花纹,
你看这纹路,是不是很像波斯地毯?
郭芙噗嗤笑出声,珍珠发簪的流苏跟着乱颤。她正要反驳,突然发现杨过睫毛上沾着细沙,在阳光下像撒了金粉。
这个发现让她莫名心跳加速,急忙转身跑向大小武兄弟的杰作,裙摆扫起的沙子溅了杨过一脸。
潮水回涨时,胜负已分。
第24章
浪卷少年心
潮水回涨时,胜负已分。
武敦儒的沙堡前挖了条精巧的护城河,河水是用他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蓝染料调的。
武修文的城垛上插着七种不同的羽毛,按彩虹顺序排列。
而杨过那堆可怜巴巴的沙堆,第一个被浪花冲塌,他却笑得最开心。
大小武紧张地护着自己的杰作。
武敦儒甚至半跪在沙堡前,用宽阔的后背挡住涌来的潮水,古铜色的皮肤上水珠滚动。
武修文手忙脚乱地加固城墙,连最珍爱的玉佩掉进海里都顾不上捡。
郭芙背着手在三个沙堡前踱步,裙摆沾满细沙。
她突然停在杨过那座歪斜坍塌的沙堡前。
那分明是故意用湿沙堆成的丑陋土包,连最基本的城墙轮廓都没有,边缘还留着被手掌随意拍打的痕迹。
杨过的最丑。他输了。
她突然宣布,声音里带着古怪的雀跃,
所以他今天是我的仆人!
“诚惶诚恐,我的主人。”杨过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夸张的西方礼仪,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姿态优雅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戏谑,像一只披着喜鹊羽毛的狐狸。
海浪声中,武修文看见杨过冲郭芙飞快眨了下左眼,而那个向来骄纵的大小姐竟咬着嘴唇别开了脸——耳尖通红。
武敦儒手中的贝壳
哗啦
撒了一地,有几颗砸在他精心堆砌的城墙上:
你、你们...
他涨红着脸指向杨过,声音发颤,
杨过,你故意输的!
你绝对是故意的!
武修文的怒吼混着海浪声炸开,沙堡残骸被他踢起的浪花彻底抹平。他的拳头捏得咯咯响,古铜色的胳膊上青筋如蚯蚓般突起,眼神凶狠得像是面对生死大敌。
杨过懒洋洋地拍掉手上的沙粒。他刚要开口,一道粉色身影倏然挡在他面前,裙裾翻飞间扬起细碎的沙粒。
谁、说、不、准、故、意、输?
郭芙一字一顿地开口,像只炸毛的孔雀般展开双臂。她微微昂起下巴,杏眼里跳动的不是怒火,而是一种近乎兴奋的锋芒。
海风卷着她的发带扫过杨过鼻尖,带着淡淡茉莉香。
她赤足陷在湿沙里,贝壳链子缠在脚踝上叮当作响,偏偏浑身透着股不容置疑的骄横。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底气,仿佛她说的就是金科玉律。
武敦儒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他猛地转向杨过,从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几个字:
敢不敢...堂堂正正比一场?
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杨过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潮湿的衣摆滴着水珠,却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他比两兄弟高出小半个头,这个微妙的俯视角度让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比什么?
他随手摘下缠在发间的海藻,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那缕水草便飘落在武修文脚边,
比谁先抓到将军蟹?还是...
他故意拖长尾音,眼神瞟向不远处闪着金光的沙滩。
你——!
武修文气得原地跳起,溅起的浪花打湿了裤管。
“好主意,仆人,我命令你带我去抓将军蟹。”
可不等武修文发作,郭芙已经像只轻盈的海鸟般掠过两人,一把拽住杨过的手腕就往礁石区跑去。
她绣着桃花的裙角拂过武敦儒的手臂,带起一阵带着咸味的香风。
杨过,快点呀!
郭芙银铃般的笑声混着涛声传来,在两兄弟耳中却尖锐得像海鸥的鸣叫。
大小武如同两尊石像般钉在原地。他们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觉得正午的阳光刺眼得让人想流泪。
过了一会,武修文机械地拾捡着散落的贝壳,锋利的边缘在他指腹划出细小的血痕,殷红的血珠渗进贝壳纹路里,他却浑然不觉。
那小子...定是使了什么妖法...
他声音发颤,像是被咸涩的海风呛住了喉咙。
武敦儒的视线死死黏在那对远去的背影上。
郭芙的粉色裙裾在杨过墨色衣袍旁翻飞,宛如浪尖上纠缠的两片花瓣。
他突然暴起,一拳砸进潮湿的沙滩,指节深深陷入泥沙。
等着瞧...
沙哑的低吼混着飞溅的浪花,还未传远就被海风撕得粉碎。潮水涌来,抹平了沙地上的拳印,也带走了那句未能送达的狠话。
礁石区传来郭芙清脆的笑声,杨过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居高临下的眼神,像柄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两兄弟的心窝。
快看!
郭芙突然俯身,从浅滩中拾起一枚贝壳。
晚霞为它镀上瑰丽的虹彩,
比上次那个还要完美呢。
她献宝似的举到杨过眼前。
杨过静立未动,任由潮水轻轻舔舐他的脚。
忽然
扑通
一声,那枚贝壳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重新没入浪花之中。
怎么扔了?
杨过挑眉问道。
郭芙歪着头,金步摇垂下的流苏在颊边轻晃,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最美的贝壳就该属于大海呀。
她踮起脚尖转了个圈,裙摆绽开如花,
若是带回去关在锦盒里,岂不是和那些俗气的珠钗一样了?
话音未落,又一阵浪涌来,卷走了贝壳最后的残影。
那郭大小姐岂不是该在海里泡着?毕竟——
他故意拖长音调,目光扫过她被浪花打湿的裙角,
你比贝壳还金贵些。
好啊,敢拿本小姐取笑!
她突然扑上前,作势要推杨过下海。
“在下不敢...
杨过本能要躲,却突然顿住。
一粒细沙正粘在郭芙眉心,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金光。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却在指尖触及她肌肤的瞬间,本要扑向杨过的郭芙如触电般向后跳开。
你做什么!
她杏眼圆睁,珊瑚色的红晕从耳根一路烧到脸颊,连鼻尖都泛起粉色。
杨过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微微发僵:
有沙子。
要你多事...
郭芙胡乱抹了把额头,那粒沙却固执地留在原处。
她偷瞥杨过被海风吹乱的衣襟,突然抓起一把湿沙扬了过去,
赏你的!
沙粒簌簌落在杨过肩头,有几颗钻进衣领。
杨过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忽然轻笑出声。
这笑声未落,一捧海水已迎着郭芙面门泼去,就像一道水帘。
杨——
郭芙的惊呼被浪花打断,后退时绣鞋踩上海藻。
郭芙眼看要栽进水里,腰间突然一紧。杨过的手臂像铁箍般将她带回,两人在浪花里转了半圈才停住。
潮声忽然远了。
郭芙后背紧贴着杨过的胸膛,隔着湿透的衣衫,能清晰感觉到他擂鼓般的心跳。
海风卷着她的发丝拂过杨过颈侧,那缕常年萦绕的桂花香此刻格外分明。
松手!
郭芙挣动的力道却不及平日三成。
她转身时脚丫在沙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低头绞着衣带的指尖微微发抖:
谁准你...谁要你...
向来伶俐的舌头突然打了结,只剩下一双水润的眸子在长睫下忽闪着。
两人踉跄着分开的瞬间,郭芙突然一把攥住杨过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扯破那湿透的布料。
别以为扶我一下就能抵赖赌约,
她扬起下巴,落日在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杨少侠,你输了,要做我一天的仆人,总不会...赖账吧?
愿赌服输,在下自然...
杨过突然正色道,
任凭差遣。
只是..
他似笑非笑,
郭大小姐要如何...使唤在下?
郭芙突然踮起脚尖,发间金步摇的流苏扫过他的下颌。温热的呼吸带着桂花香扑在他耳畔:
我要你...
第25章
兽人岂为奴
夕阳沉入海平线,将整片沙滩染成蜜糖般的金色。
细碎的浪花卷着泡沫,在郭芙雪白的脚边绽开又消散。
我要你...
她突然转身,鎏金小桶在腕间晃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发间的金步摇在晚风中叮当作响,却压不住她嗓音里那股子骄横劲儿。
用这些贝壳拼字!就写——'郭大小姐最美'!
“喳,主人有令,仆人莫敢不从。”
杨过单膝跪在湿沙上,衣摆浸透了海水也浑不在意。他指尖拨弄贝壳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抚琴,可排列出的字迹却歪歪扭扭活像螃蟹爬过。
当最后一枚贝壳归位时,郭芙提着裙摆凑近,突然僵住——沙滩上赫然是
郭大小姐最凶
六个大字,那
凶
字最后一笔还故意用海螺拼成个夸张的感叹号。
你!
她鎏金小桶里的海水全泼了出去,却见杨过早已闪到礁石后头。水花溅湿了自己的鹅黄罗裙,深一块浅一块像打翻的胭脂。
杨!过!
郭芙气得跺脚,细沙从她脚趾缝里迸溅出来。她提起鹅黄色的裙摆就追,绣着桃花的裙角在海风中翻飞,像只振翅的蝴蝶。
杨过大笑着在礁石间穿梭,青色衣袂翻卷,每次都在她即将抓住衣角的瞬间轻巧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