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也该放你去书堆里啃啃字了!
杨过作势要弹她额头:
说谁是牲口呢?
谁应声就说谁~
郭芙轻盈地旋身避开,绣鞋尖扬起细碎的沙粒,在月光下如同散落的星子,
不过嘛...
她倏然转身,迎着月光张开双臂,桃红色的裙裾在夜风中猎猎飞扬,宛如一朵盛放的桃花,
本小姐今日心情好,就勉为其难当一回牧童好了!
那只朱羽鹦鹉不知从何处翩然而至,稳稳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欢快地学舌:
牧童姑娘~牧童姑娘~
杨过凝视着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少女,恍惚间仿佛看见多年前嘉兴郊外,那匹挣脱缰绳的野马在夕阳下自由奔腾的模样——鬃毛飞扬的弧度,与她此刻翻飞的裙摆竟是如此相似。
他垂首低笑,再抬眼时已换上那副惯常的惫懒神情:
那郭大小姐可要当心了,我这匹野马...
他故意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踏平你桃花岛的菜园子可如何是好?
郭芙先是一怔,随即
噗嗤
笑出声来,发间银铃随着她前仰后合的动作叮咚作响:
你、你倒是敢!
她扶着雕花石栏,笑得眼角泛起泪花。
那只翠羽鹦鹉扑棱着翅膀飞到两人之间,先是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扯着嗓子怪腔怪调地叫起来:
踩扁茄子!压垮黄瓜!番茄完蛋啦!
叫完还得意地扑扇翅膀,活像个告状的小厮。
夜风裹挟着远处桃林的芬芳,与她发间清雅的茉莉香气交织在一起。
杨过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忽然觉得,这缕若有似无的幽香,比世间任何武功秘籍都更令人心旌摇曳。
第63章
北斗引迷途
山庄内,烛火初上。
黄蓉正往青瓷茶盏中注入新沏的碧螺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柯大师父言下之意,是觉得杨过哪里怪了?
她忽然驻足廊下,指尖轻抚过朱漆栏杆上斑驳的纹路。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柯镇恶拄着铁杖的手微微发紧,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布满疤痕的脸上浮现凝重之色:
老瞎子虽看不见,却听得明白。那小子呼吸吐纳的法门...
他忽然压低声音,灰白的眼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三分像丐帮一派的路数,七分倒像是旁门左道...
厅内陡然寂静,只听得见窗外海浪拍岸之声。
黄蓉凝视着茶汤中沉浮的茶叶,轻声道:
看来这孩子,身上藏着不少秘密呢。
她抬眼望向厅外渐沉的暮色。
厅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听得窗外海浪轻拍岸边的声音。
过了半晌,黄蓉指尖轻敲青瓷茶盏,忽然展颜一笑,眼角眉梢尽是灵动的神采:
我倒有个主意。从明日起,我来教他们读书识字。
她手腕轻转,茶盏在掌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论语》养正气,《孟子》明心志,正是修身养性的好法子。
柯镇恶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竹杖在地上轻轻一点,发出
笃
的一声响:
蓉儿这主意倒是不差。那杨小子天资聪颖,若不用在正途...
话到此处突然一顿,冷哼一声,
只怕比那两个姓武的小子更难管教。
郭靖闻言,紧锁的浓眉终于舒展,古铜色的脸庞泛起欣慰之色:
如此甚好。蓉儿学贯古今,教导他们最是合适。
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
不过习武之事...
自然还是以靖哥哥为主。
黄蓉笑着接话,顺手为二人续上新茶。
氤氲的热气中,她明亮的眸子闪着慧黠的光,
我每日抽一个时辰教他们读书,其余时间照旧练武。
说着忽然掩口轻笑,
再说芙儿那丫头,整日疯玩也不是办法,该让她收收心了。
柯镇恶突然冷笑一声,竹杖重重顿地:
就怕那两个姓武的小子,满脑子都是花拳绣腿,坐在书桌前怕是要如坐针毡。
慢慢来便是。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
柯公公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对书本爱不释手。
郭靖闻言好奇道:
蓉儿又有什么妙计?
黄蓉抿嘴一笑,从袖中取出两本装帧精美的册子:
这是我从嘉兴带来的《九章算术》和《孙子兵法》,不过...
她翻开书页,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批注,
我在每道算术题后面都附了套拳法口诀,兵法则配了轻功步法图解。
柯镇恶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好个鬼灵精!这是要让他们算着算着就练起功来?
正是。
黄蓉眼中闪着慧黠的光,
等他们发现要解开下一招的奥秘,非得把前面的文章吃透不可...
三人相视一笑,方才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将三人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那书页上的字迹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隐约可见
左三右四,上步推掌
的招式要诀。
远处传来郭芙银铃般的笑声和杨过温和的应答,混着海浪的声音,竟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窗外的桃树枝轻轻摇曳,几片花瓣随风飘落,恰好落在黄蓉未喝完的茶盏中。
回到房中,黄蓉为丈夫解开外袍束带,指尖触及他紧绷的肩颈,不由轻声问道:
还在想过儿的事?
烛光下,她看见丈夫眉间那道常年不散的
川
字纹又深了几分。
郭靖重重坐在床沿,双掌撑住膝盖,指节泛白:
我在想,若是当年...我能早些察觉康弟的异样...
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过儿或许就能像芙儿一般,在父母膝下平安长大,不必...不必吃这么多苦...
黄蓉轻轻握住丈夫颤抖的手,发现他掌心全是冷汗。她将自己的手绢塞进他掌心,柔声道:
世事如棋,哪能尽如人意。如今过儿既来到桃花岛,和芙儿朝夕相处,老天给的机缘,或许比我们想的都要周到。
她指尖抚过丈夫眉间皱纹,
靖哥哥,你教他武功根基,我教他诗书礼乐,柯公公传他立身正道,过儿天资卓越,未来的成就总不会比洪七公老前辈差。
郭靖突然抬头,眼中隐有泪光:
可他每日那番拼命练功的模样...
他声音微微发颤,
那孩子眼中藏着的痛,我看得真切。
黄蓉望向窗外,月光正穿过云隙,在海面上铺出一条碎银般的路。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在桃花岛叛逆的岁月:
有些人像海边的礁石,浪越猛,棱角越利;有些人却像这月光,再深的夜也能照出一条路来。
她转头凝视丈夫,
我看过儿,是后者。
郭靖怔怔望着妻子被月光镀亮的侧脸,胸中块垒渐消。他反手握住黄蓉的手,发现那纤纤玉指上还沾着白日教芙儿刺绣时留下的针痕。
海风突然推开了半掩的窗,带着咸味的风卷着几片桃花瓣落在床前。
黄蓉伸手关窗时,瞥见远处练武场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仍在月光下挥剑——是杨过。
她轻轻合上窗扉,将丈夫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睡吧,明日拜师仪式后,还要教他们练新招式呢。
天边云翳散尽,露出满天星斗,其中北斗七星格外明亮,仿佛在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
第64章
杖下结同门
翌日,晨光漫过祠堂的雕花窗棂,将青砖地面映出斑驳的光影。
露水从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惊醒了栖息在梁间的燕子。
郭靖肃立堂前,身形如松,晨风拂过他洗得发白的衣襟,却吹不动他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姿。
他身后依次悬挂着江南六怪的画像,画中人的眼眸仿佛穿透时光,静静注视着堂下,朱砂点就的唇色在晨光中愈发鲜艳。
黄蓉静立一旁,眼波如水,唇角含笑,目光温柔地掠过庭院前四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晨风轻拂,她鬓边一缕青丝随风微扬,更添几分灵动之姿。
香案上,三炷清香袅袅升起,在晨光中划出三道缠绵的青痕,与从窗缝漏入的薄雾交织在一起,氤氲出檀香与晨露混合的独特气息。
案前新摘的野菊还带着露水,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跪——
柯镇恶苍老的声音忽然划破寂静,惊得香炉中的灰烬微微一震。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紧握竹杖,指节泛白,仿佛要将毕生的期许都倾注在这一声号令之中。
武敦儒、武修文闻声立刻跪得笔直,膝盖与青砖相触发出
咚
的闷响,连带着腰间佩玉都跟着叮当作响。两人不约而同地偷眼去瞧郭芙,却见她只顾着摆弄裙角。
郭芙提着杏色裙摆正要抱怨青石太硬,忽觉母亲的目光如芒在背。转头正对上黄蓉似笑非笑的眸子,那眼神分明在说:
再闹今晚就别想出门
。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跪下,裙裾在青石板上铺开如绽放的海棠,腕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谁在偷偷发笑。
郭靖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在杨过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杨过默默跪在最外侧,身形笔挺如青松。他今日换了一身崭新的靛青长衫,衣襟上绣着暗纹云气,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衬得他眉目愈发清俊。只是那挺直的脊背里,总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倔强。
杨过余光瞥见郭芙悄悄扭头,冲他皱了皱鼻子,粉嫩的舌尖轻吐,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那调皮的模样让杨过险些失笑,又立即抿紧嘴唇,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笑意。却不料唇角还是泄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恰被穿透窗棂的一缕晨光照得分明。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耳力却极佳。他灰白的眼珠微微转动,手中竹杖突然重重顿地,在青石板上震出一声闷响。
心不诚,则礼不成。
老瞎子苍老的声音不怒自威。
拜师学艺首重心性,若存轻慢之心,纵是绝世武功也难成大器。
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千钧!
郭芙吓得赶紧转回头去,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一时间,院中只听得风吹梧桐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蝉鸣。那蝉声忽远忽近,更衬得祠堂内一片肃穆。
香炉中的青烟笔直上升,在凝滞的空气中划出三道纤细的轨迹,仿佛连时间都在这庄重的氛围中变得缓慢起来。
柯镇恶竹杖一顿,肃然道:
一拜——江湖道义,侠义为先!
沙哑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惊起檐下几只白鸽。众人俯身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青石板,发出整齐的轻响。武敦儒、武修文动作整齐划一,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在肃穆的空气中格外醒耳。
这一次,连郭芙也收敛了嬉闹之色。她纤细的脖颈低垂,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晨光中划出几道流金般的光痕。那垂落的珍珠流苏在她颊边轻扫,映得肌肤如玉。
杨过俯身时,余光瞥见身旁少女难得的庄重模样。她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比平日骄纵时更显灵动。
柯镇恶竹杖再次顿地,声如闷雷:
二拜——师门恩重,传艺授德!
四人额头触地,齐声应和:
弟子谨记师恩!
声浪惊得檐下新筑的燕巢都抖落几缕草茎。
武氏兄弟动作整齐,额头在青砖上叩出轻响。郭芙慢了半拍,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