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跟着打了招呼。

    几个寨民端着竹编托盘从木楼里鱼贯而出，托盘上摆满染成彩色的糯米饭、烤得金黄的香茅草鱼。

    村长热情地拉住两人往火塘边引，熊熊火光将吊脚楼里的苗绣图腾映得明灭不定。

    “上次你教寨里的阿妹用听诊器，”村长往顾衍之碗里斟满米酒，“现在大家头疼脑热都能自己听个大概！”

    顾衍之端起酒碗轻抿，喉结在火光下滚动，“是她自己就很认真，学什么都快。”

    “顾医生，你上次让我去做的那个检查，我去了，市里的医生说，还好我来得早，问题不大。”

    “对对对，顾医生，还有我家阿爸，检查结果出来，真查出血管狭窄！要不是你劝他，他还犟着不肯去医院。”

    苏悦低头扒着彩色糯米饭，听着那些话语，舌尖被酸汤鱼的鲜辣刺激得发麻。

    忽然有温热的触感贴上她手背，顾衍之不动声色将陶碗推过来，里面盛着滤去辣椒的鱼汤：“尝尝这个。”

    苏悦指尖触到陶碗温热的外壁，抬眼时撞进顾衍之眼底细碎的柔光。

    火塘噼啪作响，将他侧脸的轮廓镀上金边。

    这样的顾衍之让苏悦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她从未想过，那个初见时冷冰冰的“八十哥”竟然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此刻的他，就像春日里的暖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让人不禁想要靠近。

    苏悦静静地观察着顾衍之与村民们的互动，他的笑容是那么自然，那么真诚，没有丝毫的做作。

    村民们对他的热情和信任，也让苏悦深深地感受到了顾衍之在这里的地位和影响力。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与顾衍之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让她觉得冷漠的瞬间，现在看来似乎都有了不同的解读。

    苏悦心中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突然觉得，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认识了顾衍之。

    酒过三巡，顾衍之喝了几杯米酒，便没再喝。

    村长喊人将两人送到公社旁的吊脚楼。

    这楼有两间卧室，是专门用来接待远方的客人，房间里没有卫生间，只在楼下不远，有个独立的浴室和公厕。

    顾衍之担心苏悦害怕，把她送到浴室后，站在一旁等。

    苏悦洗完，他送她上楼，又急匆匆随意冲了一下，随后敲开她的门。

    夜色渐深，吊脚楼外虫鸣声声，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木地板上，斑驳如画。

    顾衍之站在门口，笑盈盈看着她，米酒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他轻声说：“今天有两间房。”

    苏悦抿唇一笑，“我看到了，然后呢？”

    顾衍之微微皱眉：“这山里有些不太可爱的‘小动物’，比如一些爬行动物和毛茸茸的小虫子——”

    苏悦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有话直说。”

    顾衍之俯身凑近：“苏悦，我害怕，所以你今晚可以陪我睡吗？”

    第428章

    番外-顾衍之篇06

    顾衍之在房事是一向凶狠，尤其忍了这么长时间。

    吊脚楼的夜静谧得能听见山风掠过竹林的簌簌声，床板突兀的吱呀声却在寂静中炸开。

    苏悦猛地绷紧身子，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顾衍之紧绷的肩背上，映出他隐忍到发颤的肌肉线条。

    “还是别了...”

    她转过脸时，耳畔传来他喉间压抑的叹息，像被掐断的琴弦骤然沉寂。

    顾衍之哄了一阵，苏悦还是不太愿意，周围不远都是有人居住，寂静的夜一点动静都能被无限放大。

    顾衍之轻叹，滚烫的体温瞬间抽离，潮湿的气息拂过她泛红的耳垂：“好，那你先睡吧。”

    苏悦愣住，没想到他真的能在关键时刻停下。

    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替她清理好后，他去了趟浴室，回来时轻手轻脚地躺回床上，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温柔：“怎么还没睡？”

    苏悦靠在他怀里问：“顾医生，你，你没事吧？”

    顾衍之低头，吻了下她的唇角，“有事，但我说了，一切看你自愿，苏悦，以前的我的确不太尊重你，罔顾你的意愿，以后不会了。”

    他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莫名的深意，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诚挚。

    苏悦有些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她之前的确能感受到顾衍之身上时不时散发出的强势，可最近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些气势逐渐收敛，辗转成他身上的温柔与细腻。

    他身上还多了一种经年累积下来的沉稳与从容，仿佛岁月的磨砺让他更加懂得珍惜与包容。

    苏悦仰头望着他隐在阴影里的轮廓，下颌线紧绷而分明，黑眸虽然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峻，却在与她对视的刹那，化作深潭里翻涌的暗流。

    顾衍之伸手拨开她脸颊边凌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耳垂时故意顿了顿。

    “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裹着温热的酒气，尾音微微上扬，像是藏着蛊惑的钩子。

    苏悦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他下颌的位置，触感有些粗糙，她轻刮几下，缓缓说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好像得重新认识你。”

    顾衍之闻言眸光微颤，“好，苏悦，那我们重新认识......”

    晨光渐起，房屋的木板缝隙中透进丝丝缕缕的光线，苏悦醒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床头上贴了纸条，让她起床后到村长家里。

    苏悦收拾完毕，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向村长家，大老远就看到村长家的院子里围了一群人。

    顾衍之坐在人群中间，脖颈上挂着听诊器，戴着一副眼镜，正专注地与村民们交流，神情认真。

    垂眸记录病历的模样，与昨夜那个炽热的男人判若两人。

    “小苏姑娘！你来了！”村长一眼瞥见她，热情招手。

    顾衍之抬眸看过来，眼眸瞬间盛满星光，原本专注冷峻的神情如融雪般柔和。

    他取下听诊器起身，自然地牵过苏悦的手，“你先去吃点东西，一会来帮我记录几组数据。”

    “嗯，好。”

    苏悦看他忙得不可开交，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回到顾衍之身边，尽忠尽职地做好“助手”的工作。

    顾衍之这次过来，只是课题研究，并不能随意开药治疗，只能提供一些建议。

    苏悦在刚开始的手忙脚乱，也逐渐适应了他的节奏，细心记录每一份数据。

    她每一次抬头都能看到顾衍之认真的脸。

    有年龄大一点的人普通话不标准，他总是微微俯身，侧耳去听老人含糊的描述。

    他还懂中医，有时也会替人把脉，轻声询问几句，再结合西医知识，给出综合建议。

    苏悦看着热情的村民，有些人甚至带着自家种的蔬菜水果过来，小孩子们还会偷偷往他口袋里塞糖果。

    苏悦的衣兜里也悄悄多了几颗，她忍不住轻笑，侧头看向一旁的人。

    顾衍之回头，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你尝尝，这是他们自己做的糖，很好吃。”

    苏悦剥开一颗糖果放入口中，甜意弥漫。

    两人忙了一上午，直至中午的时候，人群散去。

    顾衍之收拾好东西，苏悦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突然踮起脚尖，纤细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带着果香味的糖果被轻轻渡入他唇间。

    顾衍之一愣，扣在她腰间的手掌骤然收紧，顺手摘下眼镜扔在桌上。

    糖果的甜腻在两人口腔里化开，混着他呼吸间残留的薄荷气息，将空气都染得滚烫。

    苏悦的指尖无意识地缠上他后颈的碎发，却被顾衍之反客为主，舌尖撬开她的贝齿，辗转吮走最后一丝甜意。

    “胆子见长。”他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目光近乎灼热，“青天白日的，就敢在外面勾我？”

    苏悦笑着说：“只是突然想让你也尝一尝。”

    话未说完，顾衍之已经再度覆上她的唇，辗转厮磨间含糊道：“早尝过了...你比所有的甜都要命...”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苏悦猛地回神，慌张地要推开他。

    顾衍之却不慌不忙，在她唇上又啄了一口才松开，伸手替她理好凌乱的发丝。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指尖擦过她红肿的唇角，“这抹甜，我可舍不得让别人看见。”

    当村长带着几个村民走进院子时，顾衍之已经恢复成平日里的模样。

    “顾医生，小苏姑娘，村民们弄了长桌宴，就等你们了。”

    “好，马上就来。”顾衍之应道。

    两人收拾完东西，和村长一起出门。

    不远处小广场上，长桌宴在芦笙声中铺开，一片热闹。

    苏悦这次过来，还想了解苗族的建筑文化和历史，顾衍之吃完饭，带着她在村子里走了一圈。

    她用速写板在前面画灵光一现的灵感，顾衍之站在她身后，举着手机，将眼前蓝天白云下吊脚楼前的倩影悄悄定格。

    每每回头，苏悦总能撞上顾衍之的目光。

    夜晚，围坐塘火前，村长翻着泛黄的书籍，和他们讲述苗族的历史与习俗。

    “以前建吊脚楼，讲究‘左青龙右白虎’。”村长的烟杆指向远处山峦，“木梁要选百年枫木，立柱得在卯时落基……”

    苏悦听得入神，速写板上的炭笔沙沙作响。

    顾衍之倚着身后的竹篓，目光落在她映着火光的侧脸上。

    火苗突然爆开火星，苏悦下意识往顾衍之身边躲。他长臂一揽将人圈进怀里，掌心覆在她肩头轻轻摩挲：“小心烫着。”

    第429章

    番外-顾衍之篇07

    苏悦手中的速写板不慎掉在地上，村长见状，轻轻咳嗽两声，弯腰将本子捡起递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说：

    “小苏姑娘，你听过《仰阿莎》的故事吗？”

    “没有？可以给我讲讲吗？”苏悦接过本子，顺手递给顾衍之，饶有兴致问道。

    村长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让顾医生给你讲吧。”

    苏悦转头看向顾衍之，眼眸中跳跃着火光。

    顾衍之揽着她起身，“这故事有些长，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给你讲。”

    两人并肩走向住处，夜风轻拂，星光点点。

    顾衍之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来，“《仰阿莎》是苗族古老的传说，讲述一位美丽的水神姑娘与太阳，月亮的爱情故事...”

    “...后来月亮出现了，他没有黄金马车，却愿意为她踏遍山川。”

    苏悦听完，沉默良久，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颤动的影子。

    她转身时，问道：“顾医生，你说，爱一个人该是什么模样。”

    顾衍之把她送进房里，朝她扬了扬手中的速写板。

    “明天，我给你我的答案。”

    ----

    月光洒在屋檐上，苏悦心中忽然泛起涟漪，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顾衍之的答案，写在了她的速写本上。

    洁白的速写本，他仔仔细细画了一幅心脏的解剖图，还用蓝红色的笔标注了血管与心室。

    主动脉被红色线条加粗，旁边批注：

    苏悦指尖轻触那行批注，目光下移，发现肺动脉旁缀着淡蓝小字：

    二尖瓣与三尖瓣的示意图旁，钢笔字迹工整严谨：

    页面的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字：

    苏悦眼眶微热，指尖抚过那些带着墨香的字迹，仿佛触到了顾衍之写下时的心跳。

    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小径上，那里有几个孩子正在嬉戏玩耍，笑声清脆。

    她听到他们喊：“顾叔叔说了，今天要去我家。”

    “不是，顾叔叔说要去看我阿妈。”

    几个小孩争执着，声音渐渐远去。

    苏悦忍俊不禁，唇角扬起的弧度还未落下，便看到顾衍之从尽头而来。

    小孩子扑过去围着他，将一把把糖果掏出来捧到他面前，嚷嚷着让他去自己家里。

    顾衍之微笑着接过糖果，轻抚孩子们的头顶，朝着苏悦方向指了指，孩子们看过来，他好像说了什么，孩子们立刻欢呼雀跃，纷纷朝苏悦挥手告别，转身跑远。

    顾衍之朝她走来，将糖果塞到她手里。

    苏悦好奇地问：“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顾衍之说道：“我告诉他们，小苏阿姨现在心率有些过快，我得先来替她看诊。”

    “嗯？你怎么知道我心率过快？”

    顾衍之故作不解：“啊，没有吗？我以为你看到了来自医学生的直白表白，心潮澎湃，难以平复呢。”

    苏悦脸颊微红，轻嗔道：“你哪表白了？整个页面都是‘她她她’，我还想问你是写给谁的呢？”

    顾衍之眉眼含笑，“本来想写她的名字的，可是怕她吓到，变成缩头乌龟，只能曲线救国，但是不管写不写她的名字，我想，‘她’都会知道。”

    “苏悦，别有压力，‘她’不需要做出任何回复和承诺，血液的流向只有一个方向，收不回，也停不下。也别劝，心脏的跳动只有自己知道。”

    苏悦鼻尖突然发酸，喉咙哽住，心里忽然有些乱。

    顾衍之没继续这个话题，今天两人要深入更深的村落，去探访那些大山里的居民，了解他们的生活环境和医疗需求。

    两人在每个村子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寥寥几日。

    上午顾衍之收集他的课题资料，下午则带着苏悦穿梭在村落之间，了解当地的建筑风格，晚上他们又会坐在村里老人的身旁，静静地聆听那些古老传说，感受着这片土地深厚的文化底蕴。

    就这样，他们辗转于各个村落间，日升月落，脚步从未停歇。

    如此过了三个多月，他们的足迹遍布东西南北，走过了不少地方。

    苏悦在顾衍之的引领下，愈发贴近这片土地的温度。

    之前她心里压抑了太多太多的孤独和寂寥，如今渐渐被温暖的烟火气所驱散。

    程深最终被判了刑，他手中的股票全部抛售。苏悦听到消息的时候，心里终于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按照行程，两人来到了最后一个村落，这是一个藏族聚居地。

    这一站结束，便要返回京市。

    深夜，寂静的村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破。雨滴如豆般砸在藏式木窗上，发出如鼓点轰鸣般的声响。

    急促的敲门声在雨中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顾医生？顾医生？”门外传来焦急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