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晨光熹微的周末。
有个小男孩一大早期期艾艾地站在覃钦的家门口,看到覃钦晨跑回来,拉紧了书包带子,想喊他,却又惧怕他的威严。
覃钦主动喊了小男孩一声,小男孩才咯噔咯噔跑到他的身边,亲昵地叫了一声“哥哥”。
这个小男孩叫覃铭,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红粉知己”是个不安分的,天天算计着覃家的财产,却生了一个和她不是一条心的儿子。
覃铭很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养在外面的孩子,母亲不是奢侈买买买,就是在牌桌上度过,父亲忙于工作也不多来看他。
在覃钦订婚宴上,“红粉知己”带覃铭去参加。
“红粉知己”似乎是抱着豁出去的念头,要覃铭在大庭广众之下喊覃钦“哥哥”。
那是覃铭第一次见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周身的气度都是他这个小孩子企之不及的。
覃铭心里自卑,加上他有些矛盾,没有按照自己母亲的安排大声喊哥哥,而是小心翼翼期期艾艾地小声地喊了一声:“哥哥。
”一方面,覃铭是渴望亲情的,另一方面,又觉得眼前的哥哥应该和那个凶巴巴的奶奶一样不喜欢他。
覃铭喊完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布鞋发呆,“红粉知己”气得狠狠捏了覃铭一把,叱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覃老太太听到覃铭的称呼,气得瞪了覃父一眼,覃父也是满头汗,他不知道“红粉知己”怎么找来的。
覃父每次去看覃铭他们都给了不少钱,可是“红粉知己”除了给自己买最好最贵的,覃铭的东西从来都是怎么便宜怎么来,敷衍了事,还要覃铭跟覃父哭穷。
覃铭读书识礼,年纪虽小,却也固执,宁可蹬着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也不肯言听计从。
一个不被祝福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多少都是知道自己是不被祝福的。
覃铭很明显,非常清楚这个事实。
如果覃钦不回应他,那么他就是个笑话。
覃钦其实也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覃钦只呆了片刻,便答应了一声,继而就拉过覃铭的手,示意身后的助理挡住了“红粉知己”,覃钦牵着覃铭径直进了宴会场地。
覃铭忘记了还在外面不停想要找机会进来的母亲,他的注意力都在覃钦握住他手里的温暖里。
哥哥与母亲还有父亲是不一样的,这种兄弟感情是很微妙的。
覃铭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路的,一直晕晕乎乎。
当别人问起覃铭的身份,覃铭的耳边一直在传来覃钦向别人介绍他身份的声音。
就连覃钦的未婚妻询问,覃钦也是一脸坦然道:“我弟弟,铭铭。
”语气庄重自然,彷佛这个弟弟是他的亲生弟弟。
覃铭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订婚宴结束后,覃铭就常常瞒着出去打牌的母亲,偷偷来覃钦的家里。
每一次见覃钦,覃铭都很拘谨,可是眼里的欢喜也是藏不住的。
覃铭很喜欢自己的哥哥,哥哥和母亲不一样,哥哥会下厨给他做好吃的东西,会陪他打球。
覃铭渐渐也知道自己一本正经的哥哥,只有未来的准嫂嫂来到家里时,才会有威严破裂的时候。
准嫂嫂叫严霜霜,据说当初看上他的哥哥覃钦,花样作死地追求他的哥哥。
准嫂嫂知道覃铭其实是个私生子后,也没有疏远轻视覃铭。
有时候,准嫂嫂会出其不意亲哥哥覃钦侧脸一下,覃铭总是下意识捂住眼睛,假装自己看不见不存在。
准嫂嫂则被哥哥覃钦斥责:“严霜霜,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准嫂嫂也不多打扰他们,只是第二天穿件性感的裙子招摇过市而来。
覃铭就会看到自家的哥哥脸色从红变黑,不用说,准嫂嫂又挨了一顿训。
覃铭有时候觉得准嫂嫂比他更可怜,老是被哥哥嫌弃和教训,可覃铭也看出来,哥哥的嫌弃中带着宠爱的意味。
有时候,覃铭会觉得和哥哥嫂嫂才更像是一家人,而他的妈妈,总是在打牌抽烟,连他写好了作业巴巴拿去给妈妈检查,可是妈妈眼皮都不曾抬过。
覃老太太曾来过覃钦置在外面的房子,看到覃铭在里面,气得差点心脏病犯了。
覃铭看到这个凶巴巴的奶奶,匆匆扔掉自己的皮球,紧张兮兮奔过来窝在覃钦的怀里,拽紧覃钦的衬衫,一下子忘了覃钦的衬衫多么昂贵。
覃老太太一看就知道他们相处不是一日两日了,气急败坏质问:“钦钦,你这样护着这小崽子,以后是打算让他跟你抢家产吗?”覃钦握了握覃铭的小手,才掷地有声:“奶奶,铭铭也是你的孙儿。
他是无辜的,长辈们怎么样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至于家产,他姓覃,本该有他一份,爸爸要想多给点,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覃老太太气得摔门而去,在车里还一直气急败坏跟陪着她多年的保姆道:“你看看这小子说的什么话,我为他筹划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想着拱手给人分一杯羹。
”保姆是个心里门儿清的人,不好插嘴这种家事,只给覃老太太顺气。
在陆繁星死后,覃钦不知打哪里得知了陆繁星的死讯,曾回国跟家里大闹了一场,并且逼得那撞死陆繁星的肇事者不得不去服刑,还接走了他的母亲。
自那时起,覃钦越来越不听话,不肯按照覃老太太规定的路线走。
这些年,覃老太太有愧疚也有忿闷。
覃钦在国外寄回家给陆繁星和他母亲的礼物信件都被覃老太太挡下来了,覃老太太本意是不希望覃钦再跟她们有牵扯,但这反倒后来成了覃钦恨她的最大原因。
覃老太太当年其实并未瞧得上覃钦母亲,奈何覃钦母亲的姐姐高嫁,嫁进了陆家。
覃钦母亲的姐姐所嫁的陆正东,并没有多大的建树,可是陆正东跟上流社会陆氏家族是有亲并且交集密集,为了攀一层关系,覃老太太才同意覃钦母亲嫁进来。
但是,好景不长,覃老太太得知覃钦母亲与姐姐交往并不亲密,加之覃钦父亲并不定性,就由着覃钦父亲离婚了。
覃钦母亲生性柔弱任人搓扁,所以在离婚后,也没有因为自己没有得到应得的财产而纠缠不止,而是偏安一隅。
覃家对覃钦的母亲无情无义,却不曾想过有天救了覃家的却是托了覃钦那个软弱无能的母亲的福。
很少人知道,当初将覃钦父亲捞出来的贵人正是陆家的本家。
那时,陆家嫡系本家的当家人的亲信关栋来到了这座城市,亲自负责这件事。
陆家嫡系本家与陆正东夫妇的那些兄弟姐妹不一样,他们念着亡故的陆正东夫妇为陆家做出的贡献,念着陆繁星是陆正东正儿八经广而告之给了嫡女名分的养女,而陆繁星那时又在覃钦母亲膝下养着,覃钦后来又回到了母亲身边,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确实非常吃力,考虑到这一点,他们便出了点力拉了覃钦父亲一把。
为何在两年后才拉了一把,陆家的当家人也是有自己考量的。
这也是陆繁星当初那么下覃老太太的面子,覃老太太虽当时不满,事后也没有再计较的原因。
不过,这些秘密,覃老太太谁也没有说起过,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陆家当家人的亲信关栋曾不屑耻笑:“覃老太太,他们对一个孤女还使这样下作手段赶她出家门,真上不得台面。
老太太,我家主信老太太不会与小辈一般见识,繁星小姐冠了陆姓,家主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继续她的学业。
”关栋口中的“他们”,覃老太太知道是指陆正东那些没心肝的兄弟们,关栋一个外姓人连陆家旁支的族人都敢直言不讳地指摘过错,可见陆家本家的当家人对这样的事有多么不满。
那话是告诫,也是提醒。
警告覃老太太,陆繁星是陆家人,被自家人欺负了,现在没找他们的麻烦,自然是有别的打算,可要是被外人欺负了,肯定不分时候就收拾了。
陆繁星的养父母去世后,蒋家就知道了陆繁星的行踪,曾使过手段想加害陆繁星。
覃老太太是看得到陆家本家如何对抗蒋家的,逼得蒋家不得不收手放过陆繁星。
在陆繁星遭遇车祸去世后,陆家本家的二房三房奉命亲自飞过来祭拜,并且带来了一个精英律师团队,控告肇事者。
陆家护犊子的性子和谢家不分伯仲,这也是覃老太太有欢喜,也有顾虑的原因。
所以,她一方面不喜欢覃钦和陆繁星及亲生母亲走太近,她担心未来波折横生,另一方面,却又因着陆氏本家确实是个权贵之家,能有些牵扯也算是个保障。
陆繁星死后,陆氏家族的人留在这边打官司,覃老太太曾递拜帖,下一任家主陆正曦接待了她。
但是陆正曦这个小辈很不好对付,比之陆老爷子的亲信关栋更加难以对付,不亏是陆氏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
陆正曦字字句句都让覃老太太下不来台,旁敲侧击奚落了覃老太太一番就让人送客,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让覃老太太暗自庆幸的是,虽然陆正曦一点面子都不再给覃家,但因着覃钦真的在乎陆繁星这个表妹的缘故,倒没有过多的为难覃家。
覃钦的母亲身体越来越差,甚至要一直住在疗养院里,连订婚宴都不曾出席。
好在,覃钦的未婚妻严霜霜非常孝顺,待覃钦的母亲如亲生母亲,总是去疗养院看她,也算是替已故的陆繁星弥补了一些遗憾。
严霜霜告诉覃钦的母亲,谢珵宁为陆繁星讨回了公道,覃钦的母亲抱着一本皮本子落泪许久。
如果当年确实不知道谢珵宁对陆繁星的情愫,后来覃钦的母亲一切都知道了,可是她疼爱多年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