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澄掀起浏海，左边发际线处赫然有道长长的疤。

    「这是爸爸最後触碰我的地方，也是他离开那天妈妈划出来的伤。其他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有这里怎样也无法消除，或许是命运不许我遗忘这段过往吧。」

    墨凝愕然，随後心疼的抚上那道伤口。

    他从没想过路子澄的笑颜下藏着怎样哀戚的过往，这些年来他的哥哥是如何独自走过的，又是克服什麽困难、付出什麽代价，才能此刻在他面前，他难以想像。

    「凝，不用为我难过。我恨他是真的，但希望他幸福也是真的。」路子澄笑着覆上墨凝的手，「如果他真的去寻找幸福，那最好幸福到让我嫉妒，让我一直厌恶他，这样我代替他对母亲的愧疚才有价值。」

    「抱歉，这麽晚才知道。之前b你b得太紧」墨凝有些慌张，紧握的手轻轻颤抖，「现在说什麽好像也没办法改变」

    「不，让你受苦的是我。」路子澄摇头，捧住墨凝的双颊，额头相抵，坚定的直视他，「我很遗憾曾经我太过懦弱，错过很多事物。同时也庆幸现在我学会勇敢，才能再次遇见你，与你相ai。」

    「我也很幸运，能够再见你，然後ai你。」墨凝回望路子澄，「我曾以为自己要永远错过你了。」

    「凝，你是上天给我的礼物。我曾经向母亲谈论你，虽然失败过，但现在我想再次将你介绍给她。」路子澄正se道。

    「所以，你愿意和我去见我母亲吗？」

    这次，我们一起。

    路子澄点开那个沉没在列表底下不知何处的讯息栏，和母亲坦白自己过了三年还是选定墨凝的事情和自己这些年真实的感受，约好见面时间後，就彻底屏蔽讯息通知。

    他还是没敢打电话亲自和她说，也没勇气看母亲的回覆。虽然他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答应与他见面，但他也不敢知道答案，只能默默祈祷她会答应。

    这几天即使路子澄没有多说，但焦虑仍然尽显，直到约见面的那天依旧如此。

    路子澄一下车就瞥见落地玻璃窗的反光里，角落里一位熟悉的身影。

    「我陪你进去吧？」站在约定的咖啡厅面前，墨凝扶住面se苍白的路子澄，担忧道。

    「没事。」路子澄勉强挤出笑容，又深呼x1几下，「我想单独和她谈谈。」

    「好，我等你。」墨凝转而紧抱路子澄，轻轻拍他的背，给他鼓励。

    下午时分，yan光透过玻璃窗铺洒地面。

    y影处的nv人一头长发用珍珠鲨鱼夹盘起，穿着紫se西装套裙和同senv式低跟鞋，坐姿颇为端正，端着咖啡轻啜。

    那正是路子澄的母亲，路瑶。

    三年未见，母亲相较於记忆里又苍老些许。岁月毫不留情在nv人的脸上刻纹，发间参杂的灰白越来越多，可她的眉宇间却始终保持着坚毅与高傲。

    路子澄对她的情感太过复杂，复杂到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他悲悯她的坎坷的经历，年纪轻轻深ai一个男人，却被对方欺骗，男人牺牲了她的幸福，从此一个人带着孩子庸碌一生。

    从前他没少在夜半三更上厕所回房的途中，发现母亲独自坐在黑灯瞎火的客厅里，啤酒一罐接着一罐，连哭泣都隐忍着声音的模样，白日高大的身影那时却显得如此单薄。他也好想哭，好想抱住母亲，可是他知道自己安慰不了她，母亲也不想让他看见脆弱的模样，於是他只能一个人回房躲着偷偷哭，然後告诉自己要做个乖孩子，不给母亲造成负担。

    他感谢她没有因为婚姻破灭而抛弃自己，甚至一肩扛起这个家，给予他物资富足。只是有多感谢，就有多厌恶她无故将对父亲的怨发泄在自己身上，忽视他的情感需求。他的懂事没有换来关ai，冷漠依旧是一天接一天持续，她的视线始终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

    他不明白母亲究竟是ai他，还是恨他，还是不过在尽一个可有可无的责任。

    尽管如此，他还是ai着母亲，情感依赖着她，渴望她的肯定，想讨她的喜欢。这或许是天生的印痕效应，也许是因为他的生活里，已经没有其他可以依赖的人存在。

    如果说他对父亲是恨却祝福，对墨凝是ai与勇敢，那麽他对母亲的情感则是混杂着二者，又更在其之上的情绪。对於母亲，他可能ai多一些，但ai里又参杂了过多的惧怕。

    而他现在必须跨越这道障碍。

    「妈。」路子澄犹豫许久，终是上前。

    「和别人约见面却晚到，真不应该呢。」路瑶听到声音後放下咖啡，缓缓说道。

    「抱歉。」路子澄低头，忐忑不安。

    「你的讯息我看了，也想了很久，我想告诉你，我不後悔过往的决定。」路瑶看儿子这般局促，於是先打破沉默，直奔重点，「但当年没能与你好好g0u通的事，对不起。」

    这是路子澄第一次听见她对自己道歉，他更加惊慌，僵在位置上，不知作何反应。

    「这三年，我尝试了解同志群t，想着这样或许能明白你爸和你，可是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理解，也难以认同。」

    「不过我明白了，不认同不是我阻碍你幸福的理由。虽然我确实是过往的受害者，但我不该将自己的不幸投s到你身上。」

    路瑶看儿子没反应也没有恼怒，只是自顾自说下去。

    「从前我总是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却忘了你不是他。我逃避面对你太久，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你已经离我好遥远了。」

    「如果我从现在开始想好好与你相处，当个好母亲，会不会太迟了呢？」

    &人的语气相当冷静，带着丝屡柔情。

    说起来，这似乎是二十多年来，母子俩第一次面对面坐下好好谈话，路子澄也是第一次这麽清楚的听到母亲的声音。

    从前他们究竟是多麽疏远呢？

    为何分明是家人，却是这般模样？

    「妈，确实过往影响我至深的疼痛都与你有关，但也不全是你的问题。」沉默良久，路子澄才道。

    「我明明知道爸是那样的人，所以妈注定不会对同志有好印象，但我因为害怕不被认同而隐藏自己的一切，直到後来坦白也忽略你的感受，没有给你足够的反应时间。」

    「其实，我才是自私的胆小鬼。」

    他好像也没有尝试了解母亲，单凭过往经验就以为母亲不喜欢他，怨恨的同时高砌心墙，将对方拒之门外，却从没考虑过对方的真实想法。

    他们先入为主，疏於g0u通，缺乏面对的勇气，才不断误会，错过了解彼此这麽多年。

    可笑又可悲，却又何其幸运。

    如今为时还不晚，尚有机会挽回。

    如果从前他还会怀疑母亲的ai，那麽今天这场谈话过後，他将毫无疑问的说出——

    他的母亲深ai着他，而他亦是。

    「妈，ai不会太迟，永远不会。」

    因为ai亘古而恒久，足以让路子澄放过自己，紧紧拥抱曾经伤痕累累的心灵。

    「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这就够了。」

    他终於与过往和解，向前走了。

    「子澄，你幸福吗？」临别前，路瑶这麽问他。

    「嗯，很幸福。」路子澄毫不犹豫，漾着幸福的笑容，「是他让我明白喜欢同x并不是诅咒，ai也不会因为相同x别而减少，反而因为ai，我们变得强大。我很庆幸遇见他。」

    「是吗」路瑶看着儿子灿烂笑容，微愣片刻後，也跟着笑了，「幸福就好，这样就好」

    笑着笑着眼角竟悄悄泛了泪，而那sh意在路子澄察觉前便被她抹去。

    最後路瑶用一个拥抱送别自己的儿子，才惊觉儿子已经b自己高出许多，肩膀宽阔，真正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可她看着路子澄离开咖啡厅，兴高采烈投入一名男人的怀抱，却又忽然跨越时光忆起从前那个总是蹦蹦跳跳叫自己妈咪的小男孩。

    原来，幸福是这幅光景。

    &使人心灵坚实，又让人反璞归真。

    那麽x别为何，又有什麽关系呢？

    她没有看清楚男人的长相，只隐约瞧见对方一头黑发和高大的身材，但据儿子的描述来看，肯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吧？

    想到这里，她拿起手机，传了则讯息给路子澄，简明扼要的写着——

    「我很期待与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