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斯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汗水把枕头和床单浸得湿透了。窗帘之外没有透进丝毫的光亮,天色依然漆黑一片,他起身用手摸到床头柜上的纸巾盒,拿纸巾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点开手机查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六点整。
重新关掉灯躺在床上,用棉被裹紧了身体,伊诺斯深深地呼吸着,回忆着刚才那个似是而非的梦境。
梦里有一条长长的街道,这街道没有,没有尽头,伊诺斯就站在又冷又暗的街道上,身边空无一人,天空与大地都被沉郁死寂笼罩着,他又冷又孤独,不安和紧张的情绪将他淹没了。
而当他感到周身忽然温暖明亮了一些的时候,出现在他身旁的是他的父母,是他的父母年轻时的样子,是伊诺斯脑海里有关他们的最早回忆,那时母亲还留着浓密的刘海,父亲脸上也没有出现皱纹,他们冲他微笑着,分别牵着他的手,把他带离了这片黑暗与寒冷,前面的路越来越宽也越来越明亮,天上的太阳隐约从乌云中探出了头来。
往前又走了一段路,伊诺斯的身边出现了泰莎和那些他已经不记得样貌的小时候的玩伴,随着行走的路越来越长,穿透云层的阳光越来越多地照在这条大路上,身旁很多人像过客一般一个个出现又一个个悄悄溜走,当兰金出现的时候,伊诺斯甚至还在犹豫要不要和他打声招呼,他就忽然地消失不见了。
乌云已经完全散去,伊诺斯站在阳光下,他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又回眸看了看陪着他一路走到这里的人,他恍然发现,埃德蒙没有和他道一声别,就默默离开了人群,而当伊诺斯醒来时回忆这一幕时,连自己都惊讶为何自己在梦里会对教授的离去如此淡定。
父母已经老了许多,只有面对他时的微笑依然不变,母亲来到他身边亲吻他的脸颊,父亲一改平日里的严厉,亲切地抚摸他的肩膀,母亲对他说话,目光里写满了依依不舍:“,真的很抱歉,我们不能再陪伴你了,就连妈妈曾经向你保证过的‘即使和爸爸分开了也还是会好好照顾你’也不能做到了,往后你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父母没有像那些脱离队伍的人从伊诺斯身旁走开,而是直接化成了云烟消散在风里,还没等伊诺斯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泰莎就走过来抱住愣在原地的他,朝他嘴唇上亲了一口,她还是那么热情开朗,只是这份热情里突然多了一丝伤感:“伊,不要难过,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伊诺斯开口问她要去哪里,泰莎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身离开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她的身影被淹没在了所有那些与他渐行渐远的人群里,伊诺斯很快就看不见她了。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伊诺斯回想这个梦的时候,比起恐惧,更多却是不安,某种直觉冥冥之中牵动着他,就像他当年成功预知了父母的离散。
窗帘内逐渐洒进更多的微光,伊诺斯点开手机,打开通讯软件,一个个点开在梦里出现的人的对话框。他先是分别和父母发了消息,询问他们是否安好,接着又向泰莎和埃德蒙问了同样的话。兰金的名字已经被移进了“不重要的人”这个分类里,伊诺斯没有去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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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泰莎就回了消息:“嘿,我当然没什么事,你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还问我这样奇奇怪怪的问题?天还没亮,收到这么条消息,还怪吓人的。”
伊诺斯回答:“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
泰莎发了一个安抚的eoji:“我知道你一直喜欢胡思乱想,可也没必要走火入魔到把噩梦当成现实来看,你瞧我不是好好地在跟你聊天吗?”
“你今天怎么也起得那么早?”
“我不知道,到这个点忽然就醒了,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伊诺斯在对话框里打下了一段话,他的手心冒汗,把屏幕都弄湿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是全部删掉还是点击发送,最终他还是决定发送了过去。
泰莎收到了伊诺斯的消息:“泰,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我本想最先告诉你,就像我当时第一个对你出柜一样,可我没有,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
泰莎:“快告诉我吧,不要在我这里还保留秘密,这会让我怀疑我不再是伊诺斯所罗门最好的朋友了。”
等了好一阵子,泰莎才再次收到伊诺斯的回应:“是这样的,我和一个人在一起了,就是上次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
泰莎很是激动:“噢天哪,就是那个物理系学长?你可真棒,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快给我具体说说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是上完床在一起的还是在一起后才上的床?”
伊诺斯:“他叫埃德蒙。埃德蒙福克斯,不过他不是我学长……他甚至不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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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莎又激动了起来:“什么?不是学生?那就是校外人士咯?你不会随意在哪找了个喜欢开着摩托车深夜炸街,和狐朋狗友在墙上乱涂乱画,还吸毒成瘾的阿飞吧?”
“当然不是。”
“那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他是我们学校物理系的教授。”
泰莎顿时瞳孔地震。
“埃德蒙福克斯是吧?”她问,得到了伊诺斯的确认后,她拿起电脑顺手打开了伊诺斯学校的官网,搜索起了埃德蒙的词条。
五分钟后,泰莎回复伊诺斯:“伊诺斯,这事可不好开玩笑,他都三十六岁了,那一脸的胡子比西雅图那面墙上的口香糖还多。”
伊诺斯说:“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不在乎他的年龄,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和他在一起的。”
泰莎:“他一把年纪了,我很难说服自己相信他不曾骗过一个无辜的女人结婚,还生过好几个孩子!”
伊诺斯:“他没有,他刚和他的前男友分手。”
泰莎:“天哪伊诺斯,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这可不是闹着玩玩的,他比你大十七岁,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他的阅历比你多得多,他说他爱你,你怎么能保证他不是看你年轻,想和你逢场作戏,让你离不开他后又把你抛到一边?如果我能,我一定要告他诱骗年轻学生,他这样做太无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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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诺斯对泰莎有这样的反应很震惊:“他没有诱骗我,他甚至不允许我在大学毕业以前对他提出性要求。”
接着,他又发了一条,和上一条分开:“泰,你不要轻举妄动,难道你忘了我父母当初是怎么离的婚吗?”
一听这话,泰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她也确实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激动过头了。
“抱歉,伊。”她回答,“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做太糊涂了,你明明是个很清醒的人,怎么空窗期觉得孤独,就开始饥不择食了呢?”
“我是很清醒,我清醒地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如果我本就不认真,就不会以一个严肃的态度告诉你这件事。”
“伊,我希望你听我一句劝。”泰莎说,“我是真心的担心你。这种老男人往往心思很多,心机很深,你根本透不过他老实的外表看到他龌龊的心思,论玩心机,你不是他的对手。相信我你只是太寂寞了,不要因为寂寞随便抓住一个男人,快及时止损吧。”
“泰,你今天怎么了?你说的话怎么和兰金说得一模一样?”伊诺斯说,“明明初中的时候你也喜欢过西尔维亚女士,而且你也不是没见识过那些师生恋的例子。你完全不是一个古板的人啊。”
“那些师生恋成功的案例,全都是别人,不是你。”泰莎说,“但凡这个埃德蒙有一点不纯的目的,到最后受伤的是谁呢?伊诺斯,你上次分手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找个比兰金更好的人,不料他却比兰金更坏,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不把自己的人生当回事,你真的该好好冷静一下,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到底是真爱,还是被所谓的温柔冲昏头脑了。”
发完这句话,泰莎置气地把手机扔到一边,不论伊诺斯说什么她都不再回复,她把头扭到另一边,一想到埃德蒙用那张又薄又紫的嘴唇亲吻伊诺斯的画面,她就一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