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诺酒庄确实经营不善，债权人清清楚楚列在雷欧手中的文件里，卢卡伯爵的意思自然不是买下酒庄後令其倒闭，而是想办法让吉安诺存活下去，用原本吉安诺家的人，种植吉安诺家的葡萄园，酿制吉安诺数百年不变的味道。

    不到半天，经理人罗列出五种以上的收购方式，附带一连串的销售配套措施。

    但吉安诺只愿意出售经营权，不包括土地产权，酒庄的土地产权似乎有些复杂，甚至，是在那座破教堂的名下？雷欧沉思。

    吉安诺家对於有金主愿意出资显得非常高兴，刚巧这周末不忙，索x去一趟托斯卡纳，顺便在酒庄住两个晚上。

    卡洛知道他要去看曾经的「翡冷佐家族」酒庄，说要跟，「看纸上文件有什麽意思，身为律师也得去现场评估下吧？」

    翡冷佐家族当初与l巴底区的米兰世家在十六十七世纪大战过数回合，虽然皆已消失在历史烟尘里，但卡洛本来就ai凑热闹。

    不料周五雷欧临被个会议耽误，卡洛先行出发，预计酒庄会合。

    进入托斯卡纳大区已入夜，奇科家在佛罗l斯城内有本家老宅，只不过这次直接到酒庄，不进城。

    霪雨绵密，寒枝雀静，乡野公路一瞬变了脸se，高耸的黑se柏树影像梵谷画笔下那样摇摆不定，还有半个多钟才到目的地，没想到玛莎拉蒂猛地一滑，连带着整辆车歪斜。

    一切发生得快，司机sisi拉着方向盘，车子堪堪在路肩停下好歹没冲出去。

    桑提即刻回身，「少爷，没事吧？」

    「爆胎了。」司机菲力脸se发白惊魂未定，「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

    这次轻装上路，没带太多保安，後面只跟一辆车，那四人奔过来。

    车胎都定期检验，这是基本工作，看来扎到什麽刺破车胎。

    四下一片黑，打起几盏手电，光束摇摇晃晃的和树影一样捉0不定，换胎并不复杂，就是下雨有点麻烦。

    「少爷，先到另一辆车上等吧。」桑提道，总不能这样站在路边淋雨。

    举目环顾，光源尽头，一个黑影矗立在夜se中，像头小兽蹲伏。

    是栋建筑。

    看了看卫星地图，这里连网路讯号都欠奉，无法更新，收购目标之一的鹿角教堂似乎就在这一带，难道就是前面那个？

    「看看。」反正等着也是等着，雷欧抬腿。

    教堂其实没有荒废，隶属托斯卡纳教区，只是位在这荒凉之处，以前大约是那种看守贵族家族墓地的，这片地的产权就握在这座教堂手中，包括吉安诺酒庄的土地产权，也在这座教堂名下。

    少爷迈步了，桑提只得撑伞跟上，这种荒郊野外大概不会有什麽人身安全上的危险，摆摆手让其余的人留在现场换胎。

    教堂用的是白se大理石，其建筑正面立面修成半圆门廊，式样是早期的巴洛克风格，细致的门廊方便贵族马车上下车，看来并不是一座随意的建筑。

    外墙疏於清洗，显得陈旧，抬头望，顶上的十字架下一头雄鹿，雨势不知不觉大了，雨点凶猛落下，那雄鹿角在雨瀑里不知为何看起来竟有些像不祥的山羊。

    山羊，撒旦。

    「少爷，您要进去？」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桑提望望四周，这种教堂应该与墓地连在一起，昏昧雨夜，一切都显得摇晃而游离。

    「进去看看。」雷欧收回视线。

    一种无来由的预感，好像这两扇沈重的大门之内，会有意想不到的事。

    门竟没落锁，只将将虚掩，轻一推便开了。

    有光，烛火，祭坛前几盏。

    教堂内部很朴素，端稳沈静，唯穹顶一整片壁画se彩违和的非常生动鲜丽，简直像近十年内才画上的，或是被jg心修复清洗过。

    「有人吗？」有烛自然有人，桑提大声喊。

    音波空洞碰撞，喊几嗓子也没人应。

    是鹿角教堂了，无疑。

    真巧，本打算去了酒庄回程再访，资料说明这里仅由一位叫安哲罗．洛林的神父主持，其他则没有更多信息。

    张看一圈，确实没有什麽特出之处，除了异常华美的天顶壁画在灰暗的四壁拱托之下显得有些诡异。

    修复与清洗壁画这种专业工作不是寻常工匠能做，昂贵且旷日费时，这座小教堂又是如何维护的，难不成真有热心信众大额捐献？

    回程再来吧。

    正yu返身走，心却忽一动，几乎同时，身後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好。」

    声音穿透空洞空间直达他身前，雷欧回头，只有烛光其实很昏暗，但他却一眼望进一双湛蓝的，言语不能形容的，波光万顷的双眼。

    地中海，这个字跃入脑海。

    过去所有欧洲大陆上的人类所能想像的最湛蓝的颜se。

    那人的反应却大，雷欧回身瞬间，他猛退了两步，後背撞上祭坛，灭了两支摇曳的烛，动作太过迅捷与突兀，惊得桑提下意识挡在他身前。

    他们两人衣着t面整洁，不至於将神父吓成这样吧？

    两造诡异地僵了两三秒，对方勉强舒出一口气，只不过一张脸依旧煞白煞白的。

    他很高，目测在一百八十五公分上下，一袭简静黑袍，领口一片白，这时雷欧看清他的样貌，x口又是一震。

    「抱歉，我」神父的声音略带乾涩，似乎仍有惊吓，「失礼了。」

    估计是桑提巨熊一样的身材太压迫，以为强人匪徒上门，不过这种破教堂估计盗匪也看不上，况且托斯卡纳区治安向来没什麽问题吧？

    「，抱歉，我们的车在前面爆胎。」

    不知为何，雷欧总觉得那神父目光闪烁，像避着他，又禁不住地打量他，怪了，自己脸上有什麽吗？

    「喔啊，是否需要帮助？我这里有电话，这附近讯号呃不太好。」

    「您是安哲罗．洛林神父？」

    「我我是，先生认识我？」他似乎又受到惊吓，湛蓝的眼睛闪动着。

    他就是安哲罗．洛林？这麽年轻？

    原先他以为面前的大约只是个实习神父，他看上去绝对不到二十五岁，主持一座教堂需要一定资历，即便这座教堂再门庭冷清。

    「有些与教堂相关的事，但今日恐怕没有时间详谈，我是雷欧．奇科，方不方便交换手机号码？」

    「奇科」他重复了他的姓氏。

    「你姓奇科？」神父轻问，轻得像喃喃呓语，雷欧勉强听清。

    「是的，佛罗l斯的奇科家。」

    在托斯卡纳大区甚至全义大利知道奇科这个姓氏并不奇怪，应该是说，不知道才奇怪。

    神父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雷欧也不催，似乎有种奇异的氛围正笼罩在这个空间之中，叫人不应随意打破。

    「我我没有手机，只有座机。」最後他说。

    什麽年代了，竟有人没手机？

    「那座机也行吧，或者是後天我再来拜访？後天下午可以吗？」

    「抱歉，教堂晚上才开放，白天我有别的事情。」

    他将手机留给神父，对方仔细地拿纸笔抄下，而雷欧也将神父的座机号码输入自己手机中。

    晚上才能联系，白天都有事，不方便谈话，难不成这神父白天还打别的工贴补教堂花销不成？

    踏出教堂，奥斯卡说车胎换好了，雨越来越大，临上车前，雷欧回望，虚掩的门重新将里头摇曳的烛光掩盖，夜雨令整座教堂看上去孤独落寞。

    车辆开动，教堂一下就给抛诸身後。

    「桑提，在想什麽？」这家伙似乎从在教堂里开始就怪怪的。

    「少爷，觉不觉得那神父眼熟？」

    确实有些似曾相识，但如若见过那样一双如海湛蓝的眼睛，又怎可能忘记？

    此时一想，除了眼睛，那神父的容貌可说是英俊非凡，古典的，近乎可泯灭x别的纯粹的美。

    即便见过各se美貌男nv，与那神父相b，似乎都庸俗了，他简直像一尊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杰作，巧夺天工。

    但那人却好似被一层薄雾笼罩，一层看不见0不着的，忧伤的雾。

    如此年轻的人，怎会有如斯气质？

    「你见过他？」

    「您也见过，前几天，圣天使堡，圣天使雕像。」

    雷欧一下失笑，说什麽呢。

    桑提见他不信，「您再仔细想想？」

    桑提身为保安首领，记忆力极佳，尤其是辨认人脸，但连雕像都不放过实在有些好笑，然而再次回忆，那晚迷离朦胧的大天使米迦勒铜像，身材俊拔修长，肌r0u匀称，一张脸确实与那神父确实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近似。

    「难怪呢，我也觉得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