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宴声抬眼看去,女子长衣飘飘,正脚步轻快向自己走来。
“温三小姐既要寻我,方才为何转身就走。”
温清漓站到他身旁,与他之间相隔两臂距离,双手撑上栏杆,“大人方才与佳人相谈甚欢,我怎可擅自打扰。”
迟宴声不悦地拧眉,看着与他相隔甚远的女子。
“你怕我?”
他如此敏锐,温清漓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那日千鹤楼的一切历历在目,面对一个险些要了她命的人,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真话没人爱听。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恐惧,转头看他,坚定道:“不怕。”
女子眸色明亮,眼尾处微微泛红。
迟宴声看穿了她深藏眼底的恐惧,心中一阵憋闷。
既然害怕,又为何要靠近他。
“为何离那么远。”
见他周身气势又冷了几分,温清漓急忙解释,“我还以为大人不喜他人太过靠近。”
她走近一步,“今日来此,是为了感谢大人前日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
“大人口中的举手之劳,对清漓来说却是救命之恩。”
她脚下未停,一步步向他靠近,“昨日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得罪,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她整个人都快要贴上迟宴声,两人的距离只比上次千鹤楼内肌肤相贴稍远一些。
太近了。
近到那每每入梦的清香就这样闯入鼻尖。
迟宴声呼吸一滞,嗓音哑涩,“无碍。”
温清漓见此,唇边溢出轻笑,她退后一步,与他隔些距离,“我就说大人不喜他人离得太近。”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正是迟宴声那日为她包扎伤口用的。
“此物还是要归还大人。”
迟宴声顿了一下,伸手接过,指尖不慎触碰到女子的肌肤,羊脂玉般滑腻。
温清漓手心一阵痒意,倏然收回。
“大人继续欣赏,小女先行告退。”
女子利落离开,没有丝毫留恋,宛若一只蛱蝶,在他面前盘旋飞舞后又离去。
迟宴声指尖摩挲着被清洗干净的丝帕。
子页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迟宴声道:“子辰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子页闻声一顿,答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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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方才为何不多待一会儿。”红玉见小姐回来,赶紧跟上。
“过犹不及。”
再回到前厅,客人已经散去大半。温宏业几人一同在府门前送客。
温清漓也向门口走去。
见她过来,温玉宛瞬间想起方才的场景,忍不住讥讽道:“三妹妹的风寒来得真是不巧,何时才能好啊。”
温书砚冷冷的看她一眼,转而对温清漓道:“漓儿若是身子不适便先回去,我已让府中下人去请大夫了。”
温清漓在他旁边站定,“大哥,我已无碍。况且有二姐姐这般牵挂着,定能好得快些。”
谢云归本已准备上马车,却见她突然出来。
他身形一顿,直接回头朝她走去。
温清漓见状心头一跳。
果然,谢云归张口便问,“你当真不认识我?”
若是被父亲知道,她五年前回京被人看见了,那此事就变复杂了。
五年前便已找回的亲女,五年后才正式认回,个中猫腻若是有心之人刻意揣测……
难保她父亲不会为了温家基业,弃车保帅。
她猛地攥住谢云归的衣袖,将他拉到一旁,轻声道:“谢大哥,我真的不认识你,你也莫要再提此事了。”
距离太近,谢云归不自觉的蹙眉,很不习惯。
他心中苦涩,回道:“抱歉,是我认错了。”
“谢大哥现在明白了就好。”
温玉宛远远看着两人一副亲密的样子,气得将袖角搅成一团。
是不是她想要的,温清漓都要抢?
先是大哥,然后是父亲,现在又轮到谢大哥了吗?
她的指甲将手心掐得泛白,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不过片刻,两人便谈完话回来。
谢云归向温宏业行了一礼,“若非漓儿妹妹提醒,我倒是忘记了。家父事务太过繁忙,实在没空出席,礼部侍郎切莫放在心上。”
温宏业淡淡道:“都察院日日都忙得抽不开身,自然理解。”
他怎会不明白,谢御史是因为他给迟宴声下了帖子,才不愿意来。
谢府的马车驶离,温清漓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没想到五年前回京,她还给自己留下一个的隐患。
她当时在城门口遇见过他吗?谢云归也算是丰神俊朗,自己若见过怎么会忘记呢?
就在这时,顾老太爷在靖国侯的搀扶下从院内走来,他如今年纪大了,年轻时在战场上落下的伤导致他行动不便。
一般这种私宴他都不会参加,只是为了多见自己女儿一面还是来了。
温夫人眼眶发红,“父亲年迈,怎么如此不注意身体。出门一趟,回去又要腿疼许久。”
顾老太爷声音苍老却依旧有力,“我身子硬朗着呢,不碍事。”
温清漓观他面色红润,周身气势是只有久经战场,几经生死之人才会有的凛厉。
岁月能蚀骨,风骨不可摧。
那顾启明倒是一点都没继承到顾老太爷的风姿。
见他看向自己,温清漓笑意多了些真实,柔声唤道:“外祖父。”
离人巷位于大晟边境,她也曾听过这位老将骏马飞驰,持枪杀敌的风姿。
顾老太爷到了这个年纪,各种各样的人也都见过。
这新找回的孙女儿目光澄澈,是个心思正的。
“你在外面这么多年,受苦了。”
“不苦的,能被父亲找回,漓儿已经很幸运了。”
靖国侯在一旁默不作声,看她的眼神晦涩不明。
迟宴声从院内走出,便看见这幕温馨场景。
看着眉眼含笑的女子,总觉得此刻的她才终于多了些真实。
掠去心头不快,他眉间一皱,伸手冲身后的子页道:“药盒给我。”
子页立刻从怀中掏出一黑色盒子,盒身纹路精致,不过一拳大小。
温宏业看到他出来,赶忙迎上去。
“迟首辅今日可有尽兴?”
迟宴声瞥他一眼,冷声道:“尚可。”
说完便径直朝门口的温清漓走去。
温清漓还在和顾老太爷说话,突然看见迟宴声站在自己身侧,眸色沉沉。
他将手中盒子递到她面前,语气泛凉,“吃了。”
温清漓甫一伸手接过,他便径直离开。
仿若那盒中装的是什么要人命的毒药。
子页见此无奈补充道,“此药是陛下御赐,千金难求,一颗下去百病全消。小姐吃下去,这病定会好的。”
看着迟宴声渐行渐远的身影,温清漓唇角轻勾。
只是风寒之症,他便拿出如此贵重的御赐之药?
说明他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不为所动。
身后的温夫人神色怨毒。
倒是小看了这野丫头,区区几日就已经让迟首辅待她有所不同。
还好她已经容貌尽毁,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了。
温清漓转身便对上两双怨毒的眼睛,一双来自温夫人,一双来自温玉宛。
这对母子倒是恨她恨的紧。
只有温书砚神色凝重,沉声道:“漓儿与迟宴声很是熟识?”
温清漓回道:“只堪堪见了两面。”
温书砚点点头,面上凝重未消,“此人心计颇深,性情不定,若非必要还是莫要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