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国,温羽凡离开的当日。
夜雪初停,山岚流道馆的演武场被月光镀上银霜。
断裂的廊柱犹自斜斜撑起半片残檐,屋顶破洞如巨人眼眶,将碎玉般的雪粒与银辉一并倾入,在木地板上砸出星点寒芒。
山岚流弟子们此时全都集合于此,他们其中一些臂缠白布,伤处渗血的道服下露出结痂的创口,目光却如淬火的刀,死死盯着高台上拄竹刀而立的老者。
高台上,老馆主竹刀拄地,道服下摆被穿堂风鼓成风帆,雪粒落在银白须发间,转瞬凝为霜花。
“都坐下吧。”
老师傅的声音混着檐角冰棱坠落的脆响,竹刀顿地时,道服下摆扫过地面血渍。
弟子们轰然席地的声响如刀劈冻土。
前排三人的姿态尤显突兀:
泽井玄一郎跪坐时道服裂口渗出新血,藏青色布料下的肌肉仍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黑田孝介的机械臂关节发出细微的齿轮咬合声,钛合金指节深深嵌入膝头积雪;
铁雄硬化的掌背抵着地面,指腹下的冻土被碾出蛛网般的裂痕,青黑色角质层上凝着未化的霜花。
“知道为何连夜召集你们?”老者的竹刀突然挑起一捧雪粒,冰晶在月光下划出银弧,重重砸在弟子们面前的血冰上,“温先生走了,但新神会的‘秽土’造物还在樱花国地下爬。你们以为靠拳脚能守住道馆?守住这个国家吗?”
寒风卷着雪沫灌入演武场,吹得廊下“除魔”绘马牌哗哗作响。
弟子们面面相觑。
“我们山岚流空手道……难道还要用兵器?”后排少年攥着道服前襟的手指骤然发白,绷带下的新伤迸出细碎血珠。
老馆主突然振袖大笑,笑声震得竹刀嗡鸣:“蠢货!告诉你们一桩秘密,初代目从唐土带回《五轮书》时,这道馆原本叫‘山岚剑道流’!文久三年的废刀令下,四十三代目才将剑招化入掌法,藏锋于拳。”
雪粒子突然变大,打在弟子们裸露的皮肤上如针扎。
他们从未听过这段历史,只知道道馆规矩是“拳碎青石,掌断木枪”。
“看这个。”老者从袖中抖出卷轴,陈旧的麻布裂开细缝,露出内里朱笔勾画的剑招图谱。
月光穿透卷轴,映出“山岚破邪剑法”的残篇:!”
说话间,他的刀势陡然转猛,黑刀拖曳着赤金烈焰般的虚影,竟将整条湘水的水汽都烘得发烫。
就在刀光剑影即将分出胜负的刹那,一道平和的禅音陡然穿透厮杀……
“阿弥陀佛,施主们的刀光剑影,怕是要惊了江底的生灵。”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少林古寺的主持玄空大师手持禅杖,立在岸边长堤之上。
他袈裟无风自动,周身三尺内的雪花竟逆空悬浮,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墙,将岑天鸿与恒山掌门的内劲余波尽数隔绝。
几乎同时,武当掌教凌云子仗剑而至,青衫拂过处,江风陡然变缓,剑尖挑起的太极图案在空中缓缓旋转,竟将两人狂暴的内劲牵引得趋于平缓。
“岑施主,恒山道友,”凌云子目光如电,扫过两人交缠的兵器,“江湖恩怨何时了?此刻还请罢手。”
岑天鸿黑刀一滞,刀芒抵住恒山掌门的剑脊,冷声一笑:“哼!武当与少林怎么突然管起老夫的闲事了?”
玄空大师双手合十,禅杖顿地,口宣佛号:“阿弥陀佛!非是管闲事,而是武道协会有事相商。”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自长堤尽头疾掠而来。
管御风身着藏青箭袖袍,腰间鹰爪兵器泛着冷光;陈墨月白长衫猎猎作响,断指上的钢套在晨光中划出寒芒。
“岑前辈,恒山掌门,”管御风抱拳一礼,声线沉肃,“协会接到上头指令,恳请二位即刻罢手。”
恒山掌门收剑后退半步,青衫上的云纹仍在微微震颤:“管会长,陈副会长,今日乃我与岑老鬼的第五次印证,为何突然干预?”
陈墨语气平淡却暗藏锋芒:“因为不久前官方获得了一份资料,资料中提及新神会有‘四神,十二柱’,那已非江湖恩怨可比了。”
岑天鸿对此不屑一顾,仍然一脸傲然,黑刀上的冰花簌簌坠落:“新神会?‘四神,十二柱’?又算什么东西?”
管御风从袖中抽出一卷密档,纸张边缘还带着朱雀局的火漆印:“前辈请看。”
密档展开,上面是小浣熊从樱花国实验室窃取的核心资料——崭新的纸页上,“四神”二字用朱砂圈出,下方标注着“武尊境高手,可徒手裂山断江”;“十二柱”则列着十二名宗师的代号,每一个代号都让在场的江湖客心头剧震。
“四神皆是武尊级,十二柱尽为宗师,”管御风的声音压得极低,“若他们倾巢而来,武林……不,是整个华夏大地……恐怕都有覆灭的危机。”
玄空大师宣了声佛号,禅杖在地面划出深深的刻痕:“阿弥陀佛!官方已下令,暂停一切江湖私斗,整合力量应对。岑施主,恒山道友,此刻内斗,便是将刀把子递给外敌。”
凌云子收剑入鞘,太极图案渐渐消散:“官方的意思,是让武道协会牵头,共商对策。”
江风卷起岑天鸿的灰袍,他盯着密档上“四神”的朱砂标记,鬓角的霜色似乎更重了些。
恒山掌门握紧剑柄,青衫下的指节泛白。
他们皆知武尊境意味着什么,那是超越化劲、近乎传说的境界。
“哼,”岑天鸿猛地收刀入鞘,刀鞘撞在礁石上发出清越鸣响,“若真是武尊级的怪物,老夫的刀倒是有些手痒了。”
恒山掌门冷哼一声,将青锋插入剑鞘:“恒山剑阵,亦非摆设。”
管御风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二位肯以大局为重,便是华夏之幸。协会已在京城设下议事堂,还请二位随我等北上。”
玄空大师与凌云子相视一眼,禅杖与长剑同时归位。
湘水之畔的杀气渐渐散去,唯有江心未散的白雾,还在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杀。
岑天鸿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黑刀在腰间轻轻震颤。
他知道,江湖的风浪,早已不是一把刀能劈得开的了。
而那潜藏在暗处的“四神,十二柱”,正如一柄悬顶之剑,即将划破这片看似平静的武林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