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人为身处的诡谲局势担忧的时候,桥洞最深处突然炸响一阵嘶哑的笑声,像是破旧的风箱被猛地拽动,混着铁锈摩擦的涩意,在空旷的桥洞里撞出层层回音。
“哈哈哈……”
笑声里,老剑圣慕容逸尘扶着锈蚀的铁梁柱缓缓站起。
他身上那件褪色的工字背心早已洗得发白,贴在嶙峋的骨头上,像挂在枯枝上的破布。
背心上爬满的困龙咒纹路突然亮起幽蓝的光,如蛛网般在他胸前蔓延,每道咒痕都随着呼吸轻轻震颤,仿佛有无数细蛇在皮肉下游走。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珠望着李玲珑手中天机镜流转的星芒,眼底突然炸开一簇火星。
“什么新神会,什么权贵势力,”他咳了两声,喉间发出破锣般的响,“在老夫眼里,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你们这些小辈啊,总爱把世道想得多复杂,却忘了习武人最该盯着的,是眼前的坎!”
温羽凡皱眉看向他,破邪刀的嗡鸣陡然轻了些:“前辈!”
“小子们,”慕容逸尘用肩膀顶了顶锈铁梁柱,钢筋发出“嘎吱”的呻吟,他褪色的工字背心里,嶙峋的瘦骨随着动作发出咔咔的响,像是随时会散架,“老叫花子我困在这桥洞二十年,靠捡垃圾、喝污水活着,等的就是这面镜子!”
他猛地抬手,露出腕间狰狞的咒印,十八道镇魂钉的纹路在皮肉下突突跳动,泛着妖异的蓝光:“管他背后有多少阴谋诡计,先破了我这鬼咒再说!”
最后几个字带着股狠劲,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盯着李玲珑,眼中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小丫头,用镜子照我!让老夫看看,这传说中的天机镜,是不是真能劈开这狗娘养的困龙咒!”
温羽凡与霞姐对视一眼。
霞姐眼中的冰蓝真气微微波动,点了点头,声音斩钉截铁:“前辈说得是。天机镜既然已经到手,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先解了您的咒。”
温羽凡转向李玲珑,目光落在她捧着天机镜的手上。
少女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但掌心的青铜镜已泛起更亮的青光,二十八宿星图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得愈发急促。
“玲珑,”他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用你的血脉之力催动镜子,照一照前辈的困龙咒。”
李玲珑咬着下唇快步上前,掌心的天机镜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青铜边缘的云纹在夜色里泛出温润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将掌心紧紧按在镜背,李家血脉的温热顺着纹路渗入镜面。
刹那间,镜中二十八宿星图骤然亮起,莹莹青光如解冻的春水漫过镜缘,顺着她的指尖流淌而下,转眼化作一道半丈宽的光瀑,带着细碎的星芒直扑慕容逸尘腕间的困龙咒。
“嗡……”
天机镜发出低沉的蜂鸣,像是有无数星辰在镜中苏醒。
光瀑中的星图飞速旋转,投射在咒印表面的青光突然凝结,化作密密麻麻的剑纹,每一道都锋利如刃,顺着困龙咒的纹路蜿蜒游走,似要将那张蛛网般的幽蓝咒印从中间割裂。
温羽凡盯着慕容逸尘的手腕,看得真切:
那些由武尊本命精血混合玄铁铸成的镇魂钉纹路,在青光冲刷下开始“滋滋”作响,原本幽蓝的咒痕里渗出丝丝暗红血丝,像是被灼烧的伤口在渗血。
他下意识攥紧了破邪刀,指节泛白,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有用!”霞姐忍不住低呼出声,眼中的冰蓝真气随之一亮,握着软鞭的手微微前倾,仿佛想替光瀑再加几分力道。
她脸上的冰霜消融了些许,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腕间翡翠镯子因激动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
然而就在青光即将顺着血丝渗入咒印深处的刹那,慕容逸尘腕间突然爆起刺目的幽蓝!
那光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炽烈,十八道镇魂钉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在皮肉下剧烈震颤,紧接着“噌”地弹出半寸,钉尖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竟硬生生将光瀑层层弹开。
“噗!”
青光如被戳破的水囊般四散飞溅,天机镜的星图骤然黯淡下去,镜身“嗡”地一声轻颤,表面浮现出几道细微的裂纹。
李玲珑只觉一股反震之力顺着手臂涌来,掌心的镜子烫得惊人,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她惊呼一声“哎哟”,踉跄着后退三步才站稳,手背已被烫得泛起红晕。
“怎么会……”她低头望着掌心渐渐褪去青光的天机镜,镜面的星图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几缕微弱的光在裂纹里闪烁,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它明明……明明刚才快要成功了……”
慕容逸尘望着自己手腕上依旧狰狞的困龙咒,幽蓝的咒痕比之前更加刺眼,枯瘦的脸上慢慢绽开一抹苦涩的笑。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胸口的骨头就发出“咔咔”的轻响,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溅落在天机镜的裂纹上,与残存的青光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目。
“罢了罢了……”他喘着气,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武尊以本命精血混合玄铁铸钉,又用上古禁术‘困龙咒’封死了我的丹田气海……早便知道不是这么容易可以……”
他抬手颤巍巍地碰了碰腕间的咒印,指尖刚触到镇魂钉,就被烫得缩了回来:“纵是天机镜能照破世间虚妄,看来破不了这种连着血脉与玄铁的禁术啊……”
天机镜的蜂鸣渐渐歇止,只剩下慕容逸尘压抑的咳嗽声,在空旷的桥洞里反复回荡,像一根钝针,轻轻扎在每个人心上。
霞姐望着天机镜表面渐渐黯淡的星芒,镜面残留的青光像将熄的烛火,在桥洞幽光里明明灭灭。
她眼角的余光扫过温羽凡腕间——那里的青筋因体内真气冲撞而突突跳动,像有无数条小蛇在皮肤下游走。
“老剑圣的困龙咒是武尊下的死咒,连着本命精血与玄铁,天机镜破不了也算情理之中。”她的声音带着冰碴,却忽然一顿,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目光灼灼地锁在温羽凡脸上,“但你的真气冲突,不过是‘无名十三剑’的霸道剑气与‘乾坤功’的赤阳真气相冲,并非上古禁术……或许,这镜子能照出症结所在?”
温羽凡心头猛地一跳,腰间的破邪刀发出一声低鸣,像是在呼应这突如其来的希望。
他看着霞姐指尖凝起的玄冰真气,忽然读懂了她未说尽的话,喉结滚动着开口:“玲珑,用镜子照我!”
李玲珑连忙捧着天机镜上前,镜身还带着方才照向困龙咒时的余温,青铜边缘的云纹被掌心的汗濡湿,泛出温润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依然照着方才的模样将掌心紧紧按在镜缘,李家血脉的温热顺着镜背的纹路丝丝渗入,镜中二十八宿星图骤然亮起荧蓝微光,星轨旋转的速度比刚才更快,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
“师傅,您撑住!”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刹那间,天机镜爆发出刺目的青光!
那光芒比刚才照向困龙咒时更盛,几乎要将整个桥洞照得如同白昼。
镜中星图如飞轮般狂转,二十八宿的星辰轨迹交织成网,顺着青光倾泻而出,竟在温羽凡周身凝成一道半透明的光茧。
赤金的乾坤真气与黑金的剑气相撞的轰鸣被光茧暂时罩住,像被关在琉璃罩里的惊雷。
温羽凡只觉丹田处骤然一凉,那股凉意在经脉里蔓延,奔涌如海啸的两股真气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寒冰,狂暴的冲势竟真的暂缓了一瞬。
他甚至能透过光茧的缝隙,清晰看见天机镜的青光化作无数细针,密密麻麻地刺入经脉淤塞处……那些被剑气与真气绞成乱麻的地方,正被青光一点点挑开、梳理,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这次应该可以……”霞姐下意识往前半步,握着软鞭的手微微松开,眼中的冰蓝真气泛起细碎的涟漪,像是落了星光。
然而这平静未撑过半盏茶功夫。
温羽凡体内突然爆发出更猛烈的震颤!
“无名十三剑”的黑金剑气像是被激怒的野兽,骤然暴涨,如烧红的铁丝般顺着奇经八脉疯狂窜动,所过之处,天机镜的青光被烫得冒出缕缕白烟,光茧表面瞬间布满焦痕;
与此同时,“乾坤功”的赤阳真气也如决堤的潮水倒灌而回,带着焚江煮海的热浪,狠狠撞在光茧内壁,让那层青光屏障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崩碎。
“呃啊!”温羽凡闷哼一声,喉头涌上浓烈的腥甜,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血喷出来,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
突然,天机镜的镜面中央,竟顺着星图的纹路裂开一道细缝!
那道缝像活的一般,顺着云纹迅速蔓延,镜中星图流转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青光如退潮般消失,只剩下零星几点残光在裂纹里挣扎。
“啊!”李玲珑惊呼着松手,天机镜“哐当”一声砸在桥洞的水泥地上,镜缘的云纹被摔得剥落数片,露出底下黯淡的铜色,像一块蒙尘的废铁。
霞姐快步上前扶住踉跄的温羽凡,指尖刚触到他后颈的皮肤,就被烫得缩回手——那温度竟比盛夏的烈日还要灼人。
她望着他苍白的脸,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你的真气相冲……竟比武尊的困龙咒更难缠?”
温羽凡靠在冰冷的桥洞石壁上,强运内息压下翻涌的气血,喉间的腥甜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垂眸望着地上裂开的天机镜,镜面的裂纹里还残留着几缕消散的青光,忽然沉声一叹,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疲惫:“果然不行啊……这镜子能照破虚妄,却化不开剑意与功法的本源冲突。一个霸道如魔,一个炽烈如阳,水火不容。”
桥洞深处的风卷着潮气涌来,吹得几人衣袂猎猎作响。
老剑圣慕容逸尘扶着锈铁梁柱,望着地上的天机镜,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复杂——那是同为武者的惋惜,也是对这世道无常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