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均没说话,沉默地吃着桃。
咽下了这一口之后才说了一句:“邹飏,谢谢。”
“别瞎客气,”邹飏把罐头盖好,往超市门口走,“你吃一块儿就行了,要不冠军又得盯着你减重,这玩意儿齁甜的,我都怀疑配料表上白砂糖要排水前头了。”
樊均笑了起来。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邹飏没有多问,樊均就算愿意说,也不可能现在就这么说了,毕竟气氛和场景都不合适。
回到车上,几个人也都没多问,只是对罐头和烤肠表示了热烈欢迎。
一路上樊均的话不太多,基本都是邹飏他们几个在胡侃,但看上去樊均的情绪已经慢慢回来了一些。
这事儿一闹,他们到了游乐园才想起来樊均的票还没买。
“窗口排队太多人了,”刘文瑞说,“还是在线上买吧。”
“嗯,”邹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樊均,“你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樊均往入口那边看了看,“先不急,我过去问问的。”
“什么?”邹飏愣了愣。
“说不定还不用排队。”樊均说。
“为什么?”邹飏问。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往入口走了过去。
入口排着队往里走的人也不少,樊均直接走到一个工作人员旁边,跟人家说了两句,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看着跟身份证差不多的卡片。
工作人员看过之后点点头,把旁边一个小门打开了。
樊均就那么连队都没排,直接进去了。
“我操?”张传龙震惊了,“这是什么操作?”
“……不会是残疾证吧?”刘文瑞说。
“走。”邹飏往入口走过去。
肯定是残疾证。
不太应该,但邹飏有点儿想笑。
“我们这儿游乐园还挺仗义,都不是优惠,直接免票啊。”李知越说。
“他还挺没所谓的。”张传龙说。
“他生活都没怎么受影响,还那么能打,当然没所谓。”刘文瑞说。
虽然刘文瑞这话逻辑有点儿跳跃,但邹飏觉得,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他们四个在入口排着队挨个进了游乐园,樊均已经跟几个阿姨一块儿坐在门口休息区的长椅上等着了。
一副等了挺长时间的样子。
“我靠,快,”刘文瑞伸着手就冲他去了,“我看看。”
樊均起身从兜里拿出了那张卡片给了刘文瑞。
几个人立马凑过去看了起来。
还真是残疾证。
虽然邹飏很清楚,虽然他刚才看樊均拿这个证免票还走了快速通道的时候还想笑来着,但实打实看到这几个印在卡片上的字时,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你这照片还拍得挺帅。”李知越说。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这是新版的吧?”刘文瑞说,“以前我们看到的那些不都是小本儿嘛。”
“嗯,刚换的。”樊均说。
邹飏看着卡片上的信息,只有姓名,发证日期,二维码和一个编号,他也看不出樊均的听力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怎么看?”邹飏问。
“看末两位,”樊均指了指编号最后,“这个2是听力,最后这个3是等级。”
“哦。”邹飏点点头。
这个游乐园挺有年头了,邹飏小时候就有,他小学毕业之后就不太来了,上回来就是大一的时候跟宿舍的人一块儿……
“先去那个。”张传龙说。
“对,先去报仇。”刘文瑞点头。
“哪个?”樊均问。
“我们宿舍的仇人。”李知越说。
“不是我的。”邹飏说。
樊均没来过游乐园,吕泽也一样,出去念书之前他俩都差不多,吕叔和丽婶儿很忙,没什么时间带他们出去玩。
这会儿眼前是游乐园里乌涣涣的人群,耳朵里是混乱嘈杂的各种声音,看到和听到的都很陌生,他甚至有些头晕。
还没完全适应这样的场面,樊均就站在了一个拳击机前,几个小伙儿正对着机子抡膀子。
哐哐砸。
这玩意儿他倒不陌生,商场那边的游戏厅和酒吧里都有,他没玩过。
这台机子满分900,这会儿几个人打了一轮,最高的800出头,是个看上去常年健身的大哥。
刘文瑞去换了一把币过来,投了一个,然后转头看着樊均。
“嗯?”樊均愣了愣。
“打一拳看看实力。”刘文瑞说。
“你先示范一个。”邹飏说。
“嗨,”刘文瑞笑了,“行,我先丢人一个。”
樊均看着他进行了长达十秒的准备动作。
活动脖子,活动肩膀,左右各三圈扭腰,然后一拳砸出去,以上部位一个也没用上。
打了个600。
“操。”他简短地总结,回头走向樊均,把手里的币往他面前一摊,“给。”
樊均拿了一个,走到机子前投了币。
“看我哥们儿给它打爆了。”张传龙说。
这句话出来,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相比刘文瑞,樊均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过去看了一眼机子上的拳靶,然后一拳砸了过去。
速度很快,都没感觉到他发力。
拳靶嘭的一声响过之后,显示器上的数字开始飞速跳动,直接到了900。
机子里传出了欢呼和音乐声。
旁边的人跟着也叫了好,一个大哥说了一句:“练拳的吧?”
樊均没出声,转身走了回来。
酷。
根本没听见。
“是,教练。”李知越点点头。
一方面替樊均回答,一方面得意的表情仿佛他是樊均的同事。
“看来机子没问题?”刘文瑞皱着眉捏了捏下巴,看着樊均,“怎么打的?你教我一下我再打一拳。”
“你……得转髋,然后……”樊均看着他半天,用手在他背上戳了戳,“背和肩……”
“哎嘿嘿嘿嘿……”刘文瑞背过手边乐边挠地躲开了。
“我试试。”邹飏抓过刘文瑞的手,从他手里拿了个币。
发力方式其实他是知道的,打也是这么打的,所以分也应该提高不到哪儿去,毕竟樊均出拳的那个速度,真不是说一句就能达到的。
他对着拳靶砸了一拳,以尽量快的速度。
……比去年略有提高,820。
“可以啊,就上了一节课,”张传龙说,“提高了20分。”
“你这宣传词……让樊均给你打钱吧,”邹飏说,“你们去把剩下的币都打了吧。”
“不打了,”刘文瑞说着就往换币那儿走,“丢不起那个人,我去退了,顺便把樊均的奖品领了。”
“还有奖品?”樊均问邹飏。
“有吧,你打爆分了呢,”邹飏拉了拉他袖子,“走,过去看看有什么奖品。”
……一个眼罩。
“这么……”邹飏看着这个眼罩,“抠的吗?”
几个人拿着眼罩笑了一路。
最后樊均还是把眼罩收到了兜里,毕竟是第一次跟朋友这么玩,还得了奖。
“先把刺激的项目玩了怎么样。”走在前面的张传龙回过头,声音挺大地问,“过山车什么的?”
“行。”李知越点头。
“好。”樊均也应了一声。
“你耳朵没什么项目不能玩的吧?”邹飏多问了一句。
“没事儿,”樊均说,“不影响。”
“过山车玩过吗?”邹飏又问。
“没,”樊均说,“这里头的我都没玩过。”
“行吧,”邹飏点点头,“那今天都玩一遍。”
游乐园这个过山车挺早了,跟别地儿的比起来,不算刺激,就一个大转带俩小转,也不拧麻花,挺适合宿舍这帮容易心律不齐的。
马上轮到他们的时候,邹飏交待樊均:“抢第一排。”
“嗯。”樊均点点头。
“神经病!”李知越骂了一句,“我要在后边儿,变态才在前头。”
“变态,他海盗船都要坐船头,”刘文瑞说,“我们初中那会儿来游乐园,一半项目我都得跟他分开玩,玩得寂寞死了。”
轮到他们的时候,樊均跟邹飏正好在前面,直接进去就坐到了车头。
刘文瑞说是害怕,但其实也并没有很害怕,跟李知越坐在了第三排的位置,中间是张传龙和一个还没上车就已经把眼睛闭上了的大叔,上车都是张传龙给他扶上去的。
樊均转头看了看邹飏。
“怕就喊。”邹飏一挑眉毛。
“嗯。”樊均笑着应了一声。
这人大部分时间里都戴个帽子遮掉半张脸,邹飏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近距离地在阳光下看清樊均鼻梁上的那道疤。
不算宽,但边缘不怎么整齐,不是刀伤,看着像是更钝一些的东西生生砸开的口子。
看得邹飏鼻梁一阵疼。
护栏放下来的时候樊均都没什么感觉,还能冲邹飏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