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几个麻溜的，这旮沓肯定有人！"

    粗粝的东北口音像把钝刀划破派出所的寂静。周振国贴在窗边，手指紧握着五四式手枪的握把，掌心渗出冷汗。月光下，三个黑影已经翻过围墙，正猫着腰往后门摸来。领头的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穿着脏兮兮的蓝色工装，手里拎着根钢筋。

    "瞅见没？烟囱还冒烟呢！"另一个瘦得像麻杆的男人压低声音说，一口黄牙在月光下格外显眼，"准保有吃的！"

    周振国回头看了眼苏晴，用口型说："藏好。"苏晴脸色煞白，但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档案柜后面的空隙里。

    "咣当"一声，后门被踹开了。周振国闪身躲到门后，心跳快得像擂鼓。煤炉子的红光映出三个入侵者的轮廓——除了领头的壮汉和瘦子，还有个矮墩墩的年轻人，手里握着把杀猪刀。

    "有人没？出来！"壮汉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股酒气，"俺们就要口吃的，不给就自个儿找！"

    周振国屏住呼吸。这帮人不是普通幸存者，是趁着乱世打家劫舍的混子。他太熟悉这类人了——东川市机械厂那帮喝多了就闹事的青工，跟这一模一样。

    瘦子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把办公桌上的文件扫了一地。"操，穷得叮当响！"他啐了一口，突然眼睛一亮，"哎哟我日，这儿有罐头！"

    周振国心头一紧。那是他们仅剩的军用罐头，压箱底的应急物资。瘦子已经迫不及待地用刀撬开罐头，直接用手挖着吃了起来，油渍顺着嘴角往下淌。

    "给我留点！"矮墩青年伸手去抢，被瘦子一脚踹开。

    "滚犊子！老子找着的！"

    壮汉没参与争夺，而是眯着眼环视派出所，突然朝档案柜走去。周振国的血液瞬间凝固——苏晴就藏在那里！

    "大、大哥"矮墩青年突然结结巴巴地说，"这儿有枪柜！空的！"

    壮汉停下脚步，转身走向枪柜："操，条子的家伙事儿让人摸走了？"他骂了句脏话，突然抡起钢筋砸向枪柜，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出来！不然把这里砸个稀巴烂！"

    周振国知道不能再躲了。他深吸一口气，举枪迈出阴影："警察！不许动！"

    三人通时僵住了。瘦子手里的罐头"咣当"掉在地上，肉汁溅了一地。

    "哎妈呀，真有个条子！"矮墩青年吓得后退两步。

    壮汉却眯起眼睛，非但没怕，反而上前一步："就你一个？枪里几发子弹？够打我们仨不？"

    周振国的手稳如磐石，枪口对准壮汉的眉心："够打死领头的。其他人滚蛋。"

    空气凝固了几秒。壮汉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小警察，挺带种啊？"他慢慢举起钢筋，"但你敢开枪吗？枪一响，外头那些玩意儿全得招来！"

    他说对了。周振国的后背渗出冷汗。派出所周围至少有二十个活死人在游荡，枪声就是最好的集结号。

    瘦子见状胆子也大了起来，捡起杀猪刀："跟他废啥话？咱三个还整不过一个？"说着就朝周振国扑来。

    "砰！"

    枪声在密闭的派出所里震耳欲聋。瘦子惨叫一声，捂着大腿倒在地上打滚，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

    "我操你大爷！"壮汉怒吼一声，抡起钢筋朝周振国砸来。

    周振国侧身闪避，钢筋擦着他的耳朵砸在墙上，溅起一串火星。他抬脚踹向壮汉肚子，却像踹在铁板上一样。壮汉狞笑着抓住他的脚踝，猛地一拽——

    周振国重重摔在地上，手枪滑了出去。他眼睁睁看着壮汉高举钢筋，朝自已脑袋砸下——

    "砰！"

    又是一声枪响。壮汉的胸口绽开一朵血花，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然后像堵墙一样轰然倒地。

    周振国扭头看去，苏晴站在档案柜旁，双手握着那把备用五四式，枪口还在冒烟。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不住地颤抖。

    矮墩青年见状"妈呀"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后门跑。周振国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捡起自已的枪："站住！"

    青年吓得直接跪下了："哥！哥我错了！我就是个跟班的！别杀我！"

    "外头外头有动静"苏晴突然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周振国也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和那种特有的"嗬嗬"声正从四面八方靠近。枪声果然引来了活死人。

    "咋整啊哥？"矮墩青年快哭出来了，"咱都得死这儿！"

    周振国迅速评估局势：前门堵死了，后门被突破，屋顶是唯一出路。他一把揪起青年："想活命就帮忙！把桌子柜子全堆到后门！"

    三人手忙脚乱地把所有能搬的家具都堆到后门。受伤的瘦子还在哀嚎，周振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拖到了楼梯口。

    "上屋顶！快！"

    他们刚爬上屋顶，活死人就冲破了后门的障碍。月光下，十几个灰白的身影涌入派出所，很快发现了地上的壮汉和瘦子。惨叫声和撕咬声让人毛骨悚然。

    "妈呀妈呀"矮墩青年瘫坐在水箱后面，裤裆湿了一片。

    周振国顾不上管他，一把拉过苏晴检查："受伤没？"

    苏晴摇摇头，眼神还是涣散的："我我杀人了"

    "你救了我。"周振国斩钉截铁地说，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他是坏人，该死。"

    这话听起来很冷酷，但在这末日里，是非对错早已模糊。苏晴深吸几口气，勉强点了点头。

    活死人们在楼下徘徊了将近一小时才逐渐散去。期间矮墩青年一直小声啜泣，念叨着"我想回家"。周振国从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得知，他们三个是东川炼钢厂的工人，灾变后结伙抢劫，已经祸害了好几个幸存者据点。

    "你们杀过人吗？"周振国冷声问。

    青年眼神躲闪："就就抢点吃的那人自已撞刀上的"

    周振国太熟悉这种谎言了。他看了眼苏晴，发现她正盯着自已，眼神复杂。

    天亮时分，确认活死人已经离开，三人小心翼翼地回到派出所。一楼一片狼藉，壮汉和瘦子已经变成了两具残缺不全的尸l，墙上地上全是喷溅的血迹。

    "收拾必需品，我们得离开这儿。"周振国说，"他们通伙可能知道这个地方。"

    苏晴默默点头，去收拾医药用品。周振国则盯着那两具尸l发呆。他当警察两年，从未开过枪，今天却差点杀人。如果不是苏晴

    "哥"矮墩青年怯生生地凑过来，"能能带我走不？我啥都能干！"

    周振国审视着他：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青春痘，眼睛里更多的是愚蠢而非邪恶。带他走是个负担，但扔下他等于判死刑。

    "你叫啥？"

    "王、王铁柱，大伙都叫我铁蛋"

    "铁蛋，去把后院那辆自行车检查一下，再找找能用的东西。"周振国最终决定道，"敢耍花样，我就把你扔给楼下那些东西。"

    铁蛋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去了后院。苏晴走过来，递给周振国一条湿毛巾："你耳朵在流血。"

    周振国这才感觉到右耳火辣辣的疼。苏晴踮起脚，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牙膏味——派出所库存的"白玉"牙膏，薄荷味的。

    "你刚才为什么犹豫？"苏晴突然问，"那个壮汉要杀你，你明明可以先开枪的。"

    周振国沉默了片刻："警校教官说，开枪是最后选择我总想着还有别的办法。"

    苏晴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在这世道，这种想法会害死你的。"

    "但这就是我和他们的区别。"周振国看向地上壮汉的尸l，"如果连这点坚持都没了，我们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苏晴没再说话，只是轻轻为他贴上纱布。她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周振国突然有种想吻她的冲动。当然，他忍住了。

    收拾完必需品已近中午。三人站在派出所门口，望着这个庇护了他们多日的安全屋。周振国把"暂停办公"的牌子挂正，莫名觉得有些伤感。

    "去哪？"苏晴问。

    周振国展开地图："北山太远，先去找那个女孩——文化宫地下室那个。"

    "还管这闲事？"铁蛋忍不住插嘴，"咱自已都顾不过来了！"

    周振国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要么跟着，要么滚蛋。"

    铁蛋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苏晴却露出灾变以来的第一个微笑，悄悄握了握周振国的手。

    三人推着自行车离开派出所，周振国打头，苏晴居中，铁蛋垫后。街道比前几天更加破败，几具新鲜的尸l横陈在路边，苍蝇嗡嗡盘旋。

    转过一个街角，周振国突然抬手示意停下。前方五十米处的邮局门口，七八个活死人正围在一起撕扯着什么。从散落的书包和红领巾来看，那应该是个小学生。

    苏晴捂住嘴，肩膀微微发抖。周振国无声地让了个绕路的手势，三人悄悄退入一条小巷。

    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善良成了最奢侈的东西。但周振国握紧苏晴的手，心想，总有些东西值得坚持。比如承诺，比如人性最后的那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