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地窖缝隙洒进来时，周振国已经醒了。他轻手轻脚地整理着草绿色警服上的褶皱，用湿毛巾仔细擦去领口和肩章上的血渍。这身78式警服已经穿了两年，肘部磨得发白，但金红色的领章依然鲜亮。

    "叔叔，你真威风。"草儿不知什么时侯醒了，抱着布娃娃坐在棉被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周振国蹲下身，帮小姑娘把歪掉的红领巾系正："等你长大了也能当警察。"

    "我想当医生，像苏阿姨那样。"草儿认真地说，"但我爸爸说警察最厉害了，能打坏人。"

    周振国胸口一热。他摸了摸腰间的五四式手枪，皮革枪套已经被磨出了光泽。这年头，老百姓见到这身警服，眼里还是闪着光的。不像后来那些年，有些人看见警察就跟看见仇人似的。

    "醒啦？"苏晴从地窖角落走过来，手里拿着半块压缩饼干，"最后的口粮了。"

    周振国掰开饼干，大半递给草儿："今天得找补给。铁蛋呢？"

    "早溜出去了，说探路。"苏晴撇撇嘴，突然伸手拂过周振国的肩章，"你一直这么讲究警容风纪？"

    周振国挺直腰板："我爸说，警服穿在身上，代表的是国家法律。再难的时侯，这份l面不能丢。"他说着，下意识摸了摸领口那枚小小的警号牌——020789，东川市公安局公园派出所。

    地窖门突然被推开，铁蛋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哥！西边两条街有个大药房，玻璃还没碎！"

    周振国立刻站起身："看见活死人了吗？"

    "三两个在街上晃悠，咱绕得开。"铁蛋眼睛发亮，"关键是隔壁就是个副食店，我瞅见货架上还有东西！"

    十分钟后，四人悄悄摸出地窖。周振国打头，草绿色警服在晨光中格外醒目。草儿坐在自行车前杠上，小手紧紧抓着车把。苏晴和铁蛋推着另外两辆车垫后。

    街道比昨天更加寂静，几只麻雀在电线杆上跳来跳去，仿佛末日从未发生。转过一个弯，周振国突然举手示意停下——前方邮局门口，两个穿着"东川一中"校服的学生活死人正在撕扯一只死猫。

    "绕道。"周振国压低声音说。

    他们拐进一条小巷，墙上的石灰标语已经斑驳："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维护社会治安"。周振国记得这是去年严打时刷的，当时他刚参加工作，跟着所长连夜蹲守抓了一伙盗窃犯。

    "到了！"铁蛋指着前方一栋三层小楼，"为民大药房，这名字吉利！"

    药房的门果然完好无损，但周振国注意到橱窗里有人影晃动。他示意其他人躲在对面杂货铺里，自已握枪慢慢靠近。

    "有人吗？警察！"周振国敲了敲玻璃门。

    药房里传来一阵骚动，接着窗帘缝隙中露出一张老人的脸："真、真是警察通志？"

    "东川市公安局的。"周振国退后一步，让对方看清自已的警服和警号，"需要帮助吗？"

    门锁"咔嗒"一声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站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胸口别着枚褪色的教员像章："可算盼到政府的人了！快进来！"

    药房里还有七八个幸存者，大多是附近居民。看到周振国的警服，他们像见了亲人似的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救援和食物的事。一个扎着头巾的大婶甚至抹起了眼泪："警察通志来了就好了就好了"

    周振国心里发酸。他清了清嗓子："现在情况特殊，政府正在组织救援。大家尽量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外出。"

    "通志，你们有药吗？"苏晴从人群中挤过来，已经进入了医生角色，"特别是抗生素和消毒液。"

    老者——原来他是药房的老药工——连连点头："有有有，后头库房还没动过。"他看了眼苏晴，又看看周振国，"这位女通志是？"

    "医科大的实习生。"周振国不假思索地说，然后意识到自已已经默认了和苏晴的搭档关系。

    老药工带着苏晴去库房找药，其他人则围着周振国继续问东问西。草儿紧紧拽着他的警裤，好奇地打量着这群陌生人。

    "警察叔叔，"一个戴眼镜的小男孩怯生生地问，"那些吃人的怪物什么时侯能抓完啊？"

    周振国蹲下身，与孩子平视："军队的叔叔已经在行动了。你要让的就是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躲着。"他撒了个善意的谎，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玻璃碎裂和尖叫声。周振国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只见街对面副食店的橱窗被撞碎了，十几个活死人正从缺口往里涌！

    "后门！快走！"周振国一把抱起草儿，朝药房后面大喊，"苏晴！"

    老药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后巷安全！通志们跟我来！"

    人群慌乱地向后门涌去。周振国持枪警戒，直到确认所有群众都撤离了才准备离开。这时他才发现苏晴没跟上来。

    "草儿，跟紧这位爷爷！"周振国把小女孩塞给老药工，转身冲回药房。

    库房里，苏晴正手忙脚乱地往背包里塞药品，地上散落着几个打翻的药瓶。

    "快走！"周振国拽起她就往后门跑。

    两人刚冲出后门，前门就传来"轰"的一声——活死人已经突破了药房正门！周振国拉着苏晴钻进一条窄巷，身后传来货架倒塌的巨响。

    "铁蛋和草儿呢？"苏晴气喘吁吁地问。

    "跟大伙儿一起撤了。"周振国警惕地观察着巷口，"药品拿到了吗？"

    苏晴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包："够用一阵子了。还有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盘尼西林，老药工非要塞给我，说他留着也没用，警察通志更需要。"

    周振国喉头一紧。这年头，老百姓对警察的信任是掏心掏肺的。他父亲常说，警民关系就是鱼和水，现在他真切l会到了。

    两人在巷子里潜行了几分钟，突然听到前方有孩子的哭声。周振国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转过一个拐角——

    草儿正被一个穿工装的男人抓着胳膊往外拖，铁蛋倒在一旁，额头流着血。男人背对着他们，但周振国一眼就认出了那身"东川机械厂"的工装。

    "放开她！警察！"周振国厉声喝道，举枪瞄准。

    男人慢慢转过身，周振国倒吸一口冷气——是苏晴的前男友！他的半边脸已经腐烂，但还能辨认出原本的相貌。看到苏晴，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松开了草儿。

    "跑！草儿快跑！"苏晴尖叫着冲过去抱起小女孩。

    前男友——现在应该叫活死人了——朝苏晴扑去。周振国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子弹打穿了活死人的肩膀，但它只是晃了晃，继续前进。

    "头！打头！"铁蛋挣扎着爬起来喊道。

    周振国稳住手腕，："这身衣服，很衬你。"

    周振国耳根一热，幸好黑暗中看不清楚。两人肩并肩坐着，听着草儿均匀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嚎叫，谁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铁蛋在门口翻了个身，嘟囔着梦话："大煎饼多放葱"

    周振国和苏晴相视一笑。在这末日里，一点小小的温情，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格外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