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机缘巧合,或是人算竟能穷尽天命,益城军夜袭乌岭时恰逢是个无星之夜,厚厚雷云将天空遮的严严实实,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下来,似乎是天公都在为魏军征伐无度而发怒。
待到天光乍破,雷雨声由隆隆巨响变作闷雷隐隐,魏蜀双方死伤过半,眼看着再战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益城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地尸体残骸。这一役来的又急又猛,将驻扎在乌岭的魏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按理来说,魏军理应大败才是,却不知为何原因,虽然仓促,也和益城军打的相当胶着,纵然落了下风却不见颓势,总算是守住了乌岭。
大战之后总算给魏军留了些喘息的机会,只是歇息不到一时半会,各军各部还得打扫战场,清点伤亡。好在魏军近年来征战频繁,对这些活计都是轻车熟路,一时间营地内忙的热火朝天,即使忙碌却也有条不紊,呼喝声一片。
这时节正是冬雪初化的时候,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料峭的倒春寒化作冷风,夹杂着透骨的湿意只往缝隙里钻。司马懿身上披了一件狐皮大氅,大氅的下摆走起路来时总会摆动,他一只手摁在胸前,好叫风不至于透进来。他脚步匆匆穿过忙成一团的营地,途中遇到的将士无不向他请安敬礼。司马懿朝他们略一颔首,便作是回礼,脚下脚步不停。军中军纪森严,向上级请安本是规矩所在,只是个中原由却不止于此。司马懿虽然性情冷淡,治军却很有手腕,其谋略更是出众,也难怪军中这般尊敬他,大多人对他,总是又敬又怕的。
前边领路的小卒不敢怠慢,带着司马懿穿过重重营帐,最终在一个驻扎在不起眼边角的灰色营帐前停下。这营帐从外面看没什么两样,却有好几位将士把守,也不知其中是什么机密事要。小卒在营帐前停下,却并不进去,只是朝司马懿鞠躬:“军师大人,便是此处了。”
司马懿嗯了一声,他一向脸色苍白,此时脸上更是没什么血色,倒像是大病初愈。小卒却不敢小觑了他这副模样,要知道军中尚武,当时司马懿刚来军中时,众人皆以为他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谋士,空会纸上泛泛而谈。哪知他虽然身材瘦削,却和孱弱沾不上半分,魔道造诣更是不俗,那些军中的武道好手竟然在他手底下走不过半柱香。
“你先退下吧,有劳。”司马懿说。
得了司马懿的命令,小卒如获大赦,喏喏应着便要退下,只是眼睛还时不时瞟一眼他。司马懿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淡淡一笑,说道:“你此番监管内应有功,自然不会少了你的赏,去主帐中领就是。”他又朝左右守在帐前的将士示意,“你们也是。”
“多谢军师,那我等这就退下,不叨扰军师。”小卒听后大喜,朝着两位士兵一招手,欢天喜地领赏去了。
司马懿脸上的神情重又回到了他一贯的模样,嘴唇紧紧抿着,径直掀开帘子走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营帐中并未点灯,这般冷的天,里面也没烧炭火。不管外面如何喧嚣,营帐内始终安静如一,仿佛这不过是个堆放杂物的犄角罢了。帘子被掀开,将外面的天光泄进来一丝,正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伴随着镣铐的轻微响动,这才让人发现原来这里面关了个人。
司马懿却毫不见怪,毕竟,这帐中被重重镣铐锁住的猛兽,正是他此行目的所在。他咳嗽了几声,将大氅脱下挂在一边,只剩下一身干练中衣,丝毫不在意帐中刺骨的低温,仿佛先前在外面畏寒的那个军师与他并非同一人。
“你冷吗?孟起。”他站在那被铐在帐中动弹不得的人面前问道。
那俨然是先前被他派去在益城卧底的马超。如今他上半身的衣裳被褪去,才淋过雨,却衣不蔽体,白白在此处挨冻,自然也是司马懿的意思。他一向身材结实,艰苦的行军生活练出一身漂亮实用的肌肉,此刻身上无故平白多了好些伤痕,不仅没有除去美感,反倒平添几分凌虐欲。
马超抬起头,他在这黑暗中待了约莫有四五个时辰,骤然遇见亮光,一下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但便是借着这亮光,他倒是看清了来人是谁,即便司马懿在帐外同士兵说话时他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眼下亲眼见到,还是不由自主瞳孔一缩,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令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大魏一向对叛军严苛,若是战死沙场,家中亲眷都会得到抚养;可若是有背叛之举,一是要株连全族,二是要受各式惨烈酷刑,不得轻易死去。
司马懿身为罪魁祸首,还反过来假惺惺地问他冷不冷,自然没安什么好心,做的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戏码。
马超刚受了刑,自知背叛司马懿被抓住绝无幸理,因此只是倔强低头不答。
司马懿低头凝视他。他在黑暗中能自由视物,但马超是不行的,纵使他从小在苦寒的西凉长大,却也不是铁打的身子,嘴唇冻的发青,加之又受了伤,看起来很是虚弱。
“看来是不冷了。”马超不应他,司马懿也不恼。他打了个响指,帐里的油灯无风自燃。有了这一丝微弱的灯火,马超这才能看清司马懿的模样。脸色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苍白,没了大氅的遮掩,他脖颈间围着的厚厚纱布这才显现出来,上面浸满血迹。功亏一篑的遗憾和刻骨的仇恨在他胸口中翻涌,一时压倒了他对司马懿的畏惧,尽管他一直极力避免这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司马懿,你可真是命大。”马超哑着嗓子说道。
司马懿一抬手,一条黑色的细鞭便出现在他的掌心,狠狠地抽在马超肩膀上。马超皱着眉,从喉咙间发出短促而嘶哑的沉闷声响。
“教过你那么多次,看来是又忘了。”司马懿说,“不可直呼老师名讳。”
“老师?你算什么老师?”马超伏在地上,被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却没有令他退缩半分,西凉人特有的深紫色的瞳孔中借着摇曳的火光燃起刻骨的仇恨。西凉总有狼群出没,它们迅捷如风,狂野桀骜,于是同样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西凉人也是如此。马超的父亲曾经抓过一匹试图驯养,他将年幼的马超抱在膝盖上,看下人如何挥起鞭子训斥责打,又以血淋淋的生肉诱之,只盼得它俯首帖耳,甘做座下奴。只是那狼饿的奄奄一息,眼中仍然是愈战愈勇的凶狠。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也同那匹狼一般,穷途末路,于是便褪下平日温驯的伪装,朝司马懿露出獠牙来。
他盯着司马懿脖颈间被包扎妥帖的伤口,想起昔日手足惨相。族中长老将他放出牢狱,使他免于步入兄弟的后尘。他侥幸趁着族人散去的时候回去看,却只看到满地尸体,个个都是喉咙处一个血淋淋的洞,一枪贯喉,死状惨烈。
马超平日对司马懿恭敬温顺,此时大概是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干脆痛痛快快地将深藏心底的话通通吐露出来:“你害我族人,毁我西凉,此等大仇,还妄想我唤你老师,别做梦了。我只恨那一枪没将你刺死。”
司马懿听了没有动怒,冷笑道:“倒是长本事了。你不会真以为,你能用我教你的御枪之术伤到我吧?”
他将伤口处的纱布层层揭开,本以为血肉模糊的惊心模样却是一点不见,那纱布底下的肌肤光洁平整,竟然连点伤疤也无。纵然马超再如何少年老成也掩饰不住惊惧,顿时听见呼吸都粗重起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只当是见了鬼魅。
“没我想的那么笨,只是却也没那么聪明,像你父亲一样,自以为有些小聪明罢了。”司马懿随手将白纱扔到一边,一步一步踱到马超面前,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超年少背井离乡,父亲和西凉乃是他的心中大忌,如今这伤疤被司马懿血淋淋揭开,顿时发了火,跪在地上恶狠狠道:“不许你辱我父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
他失了束发的额冠,一头淡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下来,正如一头发怒的困兽,对着司马懿龇牙咧嘴。司马懿对此不屑一顾,他扬起手来又是一鞭,将马超抽的倒抽一口冷气,额头见了冷汗,嘴唇直哆嗦,痛的半天说不出话。
司马懿手中的鞭子由魔道之力凝结而成,远非寻常兵器能比,抽在身上不仅仅是皮肉之痛,伤口处似火焰灼烧,又似极寒中冻伤裂开般痛得刺骨,令他在这种料峭的春寒里疼的出了一身大汗。
司马懿却毫不动容,脸上表情冷漠讥讽,句句诛心:“你父亲目光短浅,眼中只见眼下利益,又气量狭小,怨不得别人,只怨他自己太禁不住挑拨。”
“你胡说……!呃……!”他一字一句如针扎般戳在马超痛处,既令他恼怒却又令他无言以对。他明知司马懿是故意要激怒他,却依旧忍不住要开口反驳。司马懿早已料到,每每在他将要开口时一鞭子下去,将他的反驳变成痛到极致的惨呼。
他本就被镣铐锁住双手双脚,因着他从前是司马懿学生的缘故,看押他的士兵们更是万分忌惮,以精钢制成的锁链将他脖颈也缚住,便是想躲也无处可躲,只得生受着。没得几下,他便乏了力,无力再绷紧身子去抵抗,浑身全靠镣铐支撑。
“这就不行了?难捱的还在后头呢。”司马懿见他一副凄惨模样,冷笑一声,散去手中长鞭。奇怪的是马超身上并无新添伤痕,只是先前受的刑在他挣扎间伤口迸裂开,血流不止。这自然是司马懿故意为之,若打的破破烂烂,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他拉起牵连着马超脖颈上的那根锁链强迫他抬起头,喉间的束缚紧了,马超喘不上气,竭力地试图从缝隙间争得一星半点的氧气,从口中发出狼狈的“嗬嗬”声。
“孟起,你自以为发现真相,便想假意卧底,实则伺机寻仇。”司马懿叹息道,“我当初教导你完毕,更多请搜索笔趣阁;https:huaxiapr
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