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文笙打了一小盹儿。n睡醒,车窗外,是南山墓园。n绵延巍峨的松柏林,在细雨中荡漾。n今秋第一场雨。n傅时延下车,她跟着。n“哥哥,为什么不回老宅?”n他一言不发,递她一件雨衣,自己撑了伞。n东南区,正中央,一座宏伟的合葬墓,碑文是:傅家老太爷、老夫人之墓。n长子傅怀峰、长媳李韵宁立。n隔壁一座小碑,矮了半截。n没刻字。n“墓碑的主人是傅家养子,父亲结婚当天病逝。李家嫌日子不吉利,冲撞了母亲大喜,不让刻碑。”n她顿悟。n是傅淮安。n生父母死于战争,傅老太爷领养的孤儿。n“你见过吗?”文笙懵傻。n“见过。”傅时延像模像样的,“父亲新婚夜,我亲自闹洞房了,母亲还给我敬酒了。”n哪里不对劲n“你父母新婚,你出生了吗。”她脸颊涨红,知道他是讥讽她糊涂了,“给你敬什么酒啊。”n傅时延哭不行,笑不行,不理她,跪下。n文笙老老实实跪在旁边。n他上香,她学;他磕头,她继续学。n“祖父,祖母,祭礼的规矩严格,孙儿不得不提前带文笙祭拜二老。傅家抚养她七年,她应该尽一份晚辈的孝心,上三炷香。”傅时延注视她,语气肃穆,“叫人。”n“老傅叔叔,老傅阿姨。”n他挑眉。n不中听文笙改口,“傅老叔,傅老姨。”n差了辈分。n傅时延晓得,她没叫过傅怀峰夫妇‘爸妈’,傅家也没要求,她自然不习惯、亦不敢叫‘祖父,祖母’,免得主动高攀了。n“叫爷爷,奶奶。”他解围。n相同的意思,不同的称呼,她自在些。n“告诉爷爷奶奶,多大了。”n“十九岁。”n傅时延笑了一声,“唱一首《秦淮河》,奶奶是南京人,喜欢家乡戏。”n文笙一句句唱,偶尔一阵风吹乱了发丝,傅时延耐着性子拨开。n唱完了,他指墓碑,“问奶奶,喜欢你唱的吗。”n“奶奶喜欢吗?”n“嗯。”傅时延答复了。n“你答复不算。”她不乐意。n“凭什么不算?”n“我问奶奶。”n“好。”傅时延爽快,“我召唤祖母,爬出来答复你。”他有一搭无一搭叩击墓碑,神秘兮兮,“不过,祖母逝世二十年了,尸骨不完整,七零八碎。”n文笙蜷缩着,抓他袖子,“不是火葬吗”n“身灭,形不灭。”他郑重其事,“祖父头七那天,祖母死了,《大慈大悲经》记载,是‘双阴日’,傅家请了八十一个和尚做法超度。”n唬得她一愣一愣的,“有《大慈大悲经》吗?”n“嘘。”傅时延捂住她唇,四下环顾。n太真实了,太阴森了,她吓得挽住他胳膊,“哥哥,咱们下山吧”n“怕了?”n“不怕啊。”文笙嘴硬,“但脖子冷飕飕的。”n傅时延忍笑,顺势搂她肩膀,揽入怀里,一副威风凛凛的气场,“有哥哥在,怕什么。”n她拳头一紧。n清新好闻的男香味扑入鼻息,萦绕着,诱惑着。n心跳剧烈。n一切都听不到,看不到了。n这时,秘书向傅时延汇报,“程太太母子今天扫墓。”n他眺望山下,一辆加长版的商务车泊在墓园入口。n程嘉兴纯素的衣裤,宽敞黑伞,黑墨镜,遮住了面目。n倒是程太太,一柄透明伞,一览无余,神情哀戚。n“程嘉佑没来?”n“西郊废弃的水泥柱发现了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法医鉴定死亡超过一星期了,是大案,程嘉佑负责侦破。”n“车上等我。”傅时延松开文笙。n她呆滞着。n“想什么了。”他伸手,晃了一下。n文笙回过神,迈下台阶。n两条石梯,一条靠左,朝下;一条靠右,朝上。n文笙在左,程嘉兴在右。n擦身而过的刹那,他蓦地驻足。n雨衣帽子极大,只露出唇和下巴。n南山一片沧桑的墨绿深处,她是唯一的粉娇娥。n他眯眼。n回忆。n石榴裙,红妆,散落如瀑布的乌发n下一秒,“小姐,留步。”n磁性,成熟。n惊了傅时延的秘书,也惊了程太太。n“你去过东城歌剧院吗?”n雨水噼里啪啦浇下,砸得他声音混混沌沌,文笙正要摘帽子,秘书制止,挡住她,“我们傅总工扫墓,新聘的生活助理随行。”n程嘉兴面无表情,“原来是傅总工的助理。”n“不耽误您了。”秘书掩护她,匆匆告辞。n傅时延擅自带她祭拜傅家祖辈,傅怀峰夫妇不知情,七年的祭礼没带过她一次,大概率以后也不带,既然是悄悄上山的,越隐蔽越太平,干脆瞒着程家人了。n程嘉兴侧身,看着她一步步走远。n仿佛山间的风,云间的雾,捉不住,摸不着。n莫非,认错了?n竟有五分形似。n他记得眉眼,记得她额头的美人尖,偏偏,帽子盖了上半张脸。n文笙感受到熨斗一般滚烫的视线,烙在她脊背。n强悍的侵略与探究。n入肺,入骨。n她情不自禁一抖。n钻进车厢。n“李秘书,这个男人是谁?”n傅家选了程嘉佑,在考察阶段了,傅总工不太高兴,十有八九会爆发矛盾,估计傅总工不希望笙儿小姐私下接触,所以秘书没提姓名,“是傅总工的生意对手。”n文笙不关注商场,没追问了。nn傅时延款款迎上,“程总工,祭拜什么人?”n“姨母。”山上秋凉,露水浓,程嘉兴的衬衫染了一层湿潮,分不清是不是雨,“傅总工又是祭拜什么人?”n“祖父母。”n“中秋祭拜?”程太太奇怪,傅家人的生日,忌日,包括在外界无名无分的傅淮泰,傅淮绣的情况她了如指掌,“傅家二老的忌日不是明天吗?”n傅时延神色平静,“明天不方便。”n程太太瞟了一眼山下的红旗l9,再瞟了一眼他,心中有数了。n越是在金字塔尖上,家族的讲究越繁琐,尤其世代官家,最保守传统了,有资格出席祭礼的外姓人,只有儿媳,女婿,外孙。可男人们对女人上头了,上瘾了,也会为所欲为,轰轰烈烈疯狂一段儿。n天潢贵胄的公子哥,陪女人拜祖宗,何其诚恳,预示着上位,有未来;比买个包、买幢房的价值大,是长线,女人吃这一套,关系更腻乎了。n傅时延走了几米,程嘉兴喊住他,“傅总工的新助理,似乎年纪很小。”n他波澜不惊,“迫不得已录取的,有背景。”n程嘉兴审视他,不信,“在本市,什么背景的人物能威胁傅总工?”n“人情往来,我也逃不掉。”傅时延疾步上车,消失在山道。n“你认识那个姑娘?”程太太瞧出程嘉兴的情绪了。n“不认识。”他否认。n“少骗我了,你难得这么专注盯一个女人。”n程嘉兴不由笑,“我盯了吗。”n“如果不是傅时延的下属在,你肯定不放过那姑娘。”程太太一针见血。n他笑意加深,“您把我说成什么样了?是似曾相识罢了。”nn中秋假期傅怀峰夫妇下基层了,走访敬老院、慰问环卫工,与民同乐。n傅怀峰从不搞形式主义,不报道,不采访,一贯是突击视察,工人的粮油节礼是自掏腰包,花了十多万,一年的基本工资倒贴了,幸亏傅夫人‘血厚’,否则,扛不起他折腾。n翌日一早,傅家的车和王家的车在胡同狭路相逢。n王夫人笑吟吟过去,“傅夫人,我登门赔礼致歉了。”n傅夫人不明所以,“王夫人致什么歉?”n“我家莉莉准备去欧洲举办个人艺术展,镀镀金,申请个硕士学位。您也知道,国外的艺术圈不容易混,莉莉非要在伦敦定居办展的门槛儿是十一项金奖。”王夫人东拉西扯了半晌,才谈正题,“什么西洋乐器啊,英语大赛啊莉莉都拿金奖了,唯独舞蹈,莉莉回家哭诉,有一个姓文的小姑娘,分数一直压着,莉莉拿不了金奖。”n傅夫人渐渐明白了,“我家笙儿?”n“傅家的家训,不允许后代子孙出国。我一琢磨,笙儿小姐用不上金奖啊莉莉用得上,委屈了笙儿小姐。”王夫人指挥司机将礼品拎进院子,又示意王莉莉给傅夫人鞠躬,“傅公子找了文旅局的庄建铭,下令复审比赛录像,闹出风波,有损傅家、王家的名誉。”n“时延出面了?”傅夫人诧异。n王夫人也堵心,小事一桩,值得傅总工程师插手嘛,可碍于傅怀峰,王家只能接受。n“王家比赛不公平,当然影响不好,我傅家损失什么?”傅时延忽然站在院门,穿着居家服,戴了眼镜,刚连夜办完公,整个人戾气暴躁,拦了司机,“傅家不缺名贵礼品,只缺金奖,王夫人请回吧。”n“时延!”傅夫人呵斥他。n女人们乱七八糟的纠纷,傅怀峰不参与,没下车,傅夫人自己下车,推开傅时延,邀王夫人和王小姐去客厅。n趁着保姆泡茶招待的工夫,傅夫人在墙角拽住他,“一个比赛而已,你怎么掺合了?”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