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四年,清明。
沈府后院的梨树缀记新雪般的花瓣时,四岁的沈知意正踮脚去够枝头最高的花苞。腕间青黑烙印突突跳动,“罪”字里游出金线,蛇一般指向墙头晃动的靛青衣角。
“阿昭!”她摊开掌心,露出桃木剑刻的歪扭木雀。
卫昭翻身落下,七岁少年肩头洇着新鲜血渍,断指处结痂的“宁”字被风刮得发红。他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素绢纸鸢:“今日东风好,带阿宁放鸢去。”
纸鸢是玄燕形制,翼尖染着星点朱砂。引线缠上沈知意手腕时,烙印金线忽地钻入丝绳。素绢玄燕无风自动,箭一般射向苍穹!
西郊坟茔地,纸鸢悬在古槐最高枝。
卫昭咬破断指,血珠顺引线攀爬。素绢遇血化凤,金红尾羽扫过流云时,沈知意腕间“罪”字骤亮——青黑纹路里浮出北疆十三座烽燧幻影,第七烽燧正腾起血色狼烟!
“火…火塔!”她指着燃烧的瞭望台。
桃木剑破空之声乍响!沈夫人自碑林冲出,剑尖朱砂咒文化作火网:“小孽种还敢用血鸢传讯!”
卫昭旋身将沈知意裹进怀里。火网罩落刹那,纸鸢引线骤然崩断!燃烧的玄凤俯冲直下,烈焰吞没桃木剑。剑柄雪蚕丝发出活物般的尖嚎,竟挣脱剑柄缠上沈夫人手腕。
焦烟弥漫中,卫昭染血的指尖点向第七烽燧幻影:“阿宁看,这是将来带你看星星的暖玉泉。”
他肩头渗血的绷带散开,新烙的图案在皮肉间蠕动——竟是沈家祖坟的密道图,入口标记处正渗着血珠。
夜雨敲窗,沈知意钻进祠堂供案下。
染血的手递来杏仁酥,酥皮朱砂笑脸被雨汽晕开。她咬了一口,糕屑里露出焦黄纸片——白日焚毁的烽燧图残页!
“第七烽燧地底涌着热泉。”卫昭的吐息混着雨声传来,“等阿宁活到一百岁,我背你去泡着数星星。”
沈知意腕间烙印突突跳动,青黑“罪”字里金线游走,在青砖勾出泉眼地形。她突然掀开帷布,烛光映亮卫昭后背——整片脊梁用金线绣着微缩沈府,库房位置插着三根银针,血珠顺着针尾滴落。
“疼吗?”她伸手欲拔。
“阿宁吹吹就不疼。”卫昭笑着转身,后背地图的祠堂标记突然裂开!皮肉翻卷处露出森白脊椎,骨头上竟刻记北疆文字。
窗外“哐当”巨响,似是香炉倾覆。
三更梆子响,沈府库房火光冲天。
青袍道人从火中抓出半张焦图:“好个苦肉计!那小孽种自残引开守卫,定是为盗…”
话未说完,梁上跃下靛青身影。玄铁匕挑飞残图,断指血珠弹入火堆。“轰”地爆响,烈焰化作血凤,叼着残图直扑沈知意闺阁!
“截住!”沈夫人桃木剑脱手。
剑身“百岁”血槽金咒翻涌,触及血凤时骤然黯淡。沈知意不知何时立于院中,腕间烙印青光大盛。血凤俯冲入怀,残图触到她指尖刹那,烙印金线毒蛇般刺入卫昭后背!
“呃啊!”卫昭跪地剧颤,后背地图的库房标记处,皮肉如沸水翻腾。北疆十三烽燧全图浮出肌肤,第七烽燧的位置亮着猩红光斑——正是沈府坐标!
沈夫人举剑欲劈,却见女儿腕间“罪”字蔓出金纹,与卫昭背上烽燧图严丝合扣。
“娘亲别打…”沈知意张开双臂挡在前方,“阿昭背上有温泉,将来要背阿宁去的。”
桃木剑哐当坠地。
破晓时分,废墟铁匣重见天日。
匣内黥纹皮屑尽成焦炭,唯有一片完好——皮上刺着地宫图,角落缀列血字:
永和十九年
三月初七
焚
沈知意踮脚摸向铁匣,腕间烙印忽地灼烫。青黑“罪”字吞噬皮屑,金线游入桃木剑身。“百岁”刻痕骤然延伸,血槽尽头裂出嶙峋新字:
劫
“百岁劫…”青袍道人盯着剑身倒吸冷气,“原是天命要她活到百岁,再遭焚心之劫!”
卫昭突然夺剑割腕。鲜血灌入“劫”字刻痕,竟被剑身贪婪吸尽!他踉跄扶住焦柱,断指白骨在柱面刻下“初七”二字,血珠顺着笔画渗入木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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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烟霾时,沈知意将桃木剑埋进梨树下。
卫昭倚着焦枯树干,看小姑娘用染血的指尖在剑坑旁画圈。七个歪扭圆圈首尾相连,最小的圈里写着“初七”。
“阿昭你看,”她仰起沾灰的小脸,“我画了七个太阳,等晒干地底的泉眼,咱们就能去泡澡啦。”
卫昭喉头滚动,突然扯开后襟。后背烽燧图第七座亮斑处,皮肉翻卷成泉眼形状,温热鲜血正汩汩涌出。他执起沈知意的手按向血泉:
“先暖着手,等百岁那年…再泡全身。”
血泉触到她指尖的瞬间,腕间“罪”字烙印突然浮出暖玉纹理。远处废墟里,铁匣残片上的“焚”字悄然化为灰烬。
梨树枝头最后的花苞悄然绽放,花瓣内侧血丝蜿蜒,拼出北疆文字——
待卿百岁
烽火为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