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谁留下拼命,谁去查看那个从不伤人的人呢。
“不许动!”
“立刻放下武器,缴械投降!”
档案室大门权限一开,一队稽查队员举着枪冲了进去。
鳞次栉比的灰白色铁柜给抓捕造成了巨大的困难,稽查队员们不敢轻举妄动,拿着枪慢步向前摸索。
湛平川此刻刚刚缩回通风管道里,悄无声息地盖上了换气扇。
他原本以为自己很难脱身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堵到大门口的稽查队员突然撤走了。
“莫非我真是天生反贼圣体,这都能化险为夷?”
湛平川一边纳闷一边把有关司泓穗的资料全部录下来,他稍作思索,故意没把这沓资料放回原位。
既然知道有人闯入地下,那么也该知道闯入者是为了什么。
尤其是司泓掣,他最好知道被翻的是什么资料。
他大概会好奇,为什么有人对这沓资料感兴趣,也会好奇,这沓资料中,是否有被他忽略了十八年的问题。
只要在司泓掣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那好哥们儿就能过得好一些。
湛平川暂时没办法把Oliver从囚牢中救出来,但至少,也要为他做点事。
处理好一切,湛平川才提起气,一跃攀住通风口,将自己提了上去。
就听“嗡”一声,安好的风扇开始转动。
“队长!没有人!”
“我这里也没有!”
“注意排气口!旁边有鞋印!”
几只枪口齐刷刷对准黝黑的排气口——
砰砰砰!
几声枪响,风扇被打穿数个孔洞,终于彻底损毁,咣当坠落下来,砸在地面上。
湛平川稍微侧目听着身后的动静,然后双手用力,更加迅速地向外爬去。
“入侵者进入了通风管道,各部门注意,迅速封堵各个出口!”
“呼叫增援!呼叫增援!”
“上上上,前后夹击,别让他跑了!”
有人紧跟着钻入了通风管道,追着湛平川而去。
“队长,我现在追着入侵者,正向西南方向爬行!”稽查队员呼哧带喘,狭窄幽暗的空间让他很不好受。
“好,小心敌人,注意听指挥!”耳麦里传来命令。
稽查队员很快爬到第一个岔路口,他连忙打开腕表上的手电筒,照亮管道内壁。
一条明显的爬行痕迹映在眼前,稽查队员用手擦了一把被拖成长条的灰迹,不由冷笑一声。
他根本不必急着追上这个人,灰尘会暴露这个人的所有踪迹,等出风口的稽查队员就位,这个人就算是S级,也在劫难逃。
稽查队员想罢,更加奋力的沿着灰迹向前爬去。
很快,他到达了一个向上的拐角,他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拧动身子,将趴姿换成躺姿。
他刚翻好身,正准备撑着管道两边将自己的上半身挤进去,腕表的光亮却突然照到一个黑影!
刹那之间,稽查队员还来不及反应,湛平川就双手一松,依靠重力直直坠了下来。
“不——”
砰!
重重的一声响,那句未说完的话彻底留在了他的喉咙里。
血腥气瞬间充斥在狭窄的管道内,殷红的液体沿着稽查队员的五官蔓延开来。
湛平川没有停顿一刻,他叼着手电筒,照向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然后用鞋抵着,将稽查队员的耳麦和对讲机勾起来,带了上去。
耳麦里时不时传来七区的行动汇报:“三栋西南方向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正东方向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湛平川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那张扫描图,他很快选择了一条捷径,向没有被堵的出风口爬去。
时间紧迫,争分夺秒,他也不知道下一队稽查队员何时就位,更不知道目前七区到了多少人。
最好的结果是,他出去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他避开监控闪进夜色,成功逃出生天。
如果不能......
湛平川眸色沉了下去,那就只能把挡路的人全部杀光。
“报告,二栋西面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一栋第三出风口已就位,未发现异常!”
湛平川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打透了,但他不敢松懈,随时根据耳麦里的汇报调整着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通风管道里愈加憋闷,他的心肺几乎快要爆炸。
“大少爷,资料我们已经收到,你现在怎么样?”一向沉稳冷静的主管声音里也带了紧张。
但湛平川没有力气说话,他想去的出口再次被稽查队员堵死。
他没有犹豫,立刻又调转了方向。
就在这时——
“立刻调取通风管道各出风口附近的监控摄像!”
“什么?还没修好?一区干什么吃的!”
湛平川精神一震,顿时睁大眼睛。
他妈给的病毒效果这么好吗?居然到现在都没修好。
到底是谁说蓝枢都是高级技术人才的?
高塔公会中,度玛盘腿抱着电脑,拧起眉,一个个按死蓝枢中控中心的杀毒软件。
“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
湛平川上传的病毒百无聊赖地蹲在不起眼的文件夹里,看同行大杀四方,干碎了二十八个杀毒软件。
一区技术人员额头渗出冷汗,苦哈哈转头回复:“区长,这次的病毒过于棘手,清除还需要一段时间。”
湛平川灵机一动,果断放弃出风口,转而爬向他熟悉的那个卫生间。
透过缝隙向下看了一眼,湛平川便直接撞开格挡,从卫生间房顶排风口跳了下去。
卫生间里空无一人,他将格挡恢复原位,将满是灰尘的衣服用力抖了抖,才重新套在身上。
好在天黑,他穿的也是黑衣服,看不出明显的脏污痕迹。
接下来,就是如何从这里回到宿舍了。
湛平川侧耳倾听卫生间门外,发现一层到处都是跑动声,还有源源不断的稽查队员被唤醒,招来,参与抓捕。
他又靠近窗边,向外瞄了一眼。
不看还好,看过之后湛平川更加惊骇了,因为蓝枢大厦周遭围满了人!
不仅有蓝枢的稽查队员,还有红娑那帮科学家,甚至就连议员,议员家属,乃至负责体力劳动的工人都有!
知道的明白是蓝枢地下三层被人入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禁区集体搞庆祝活动呢。
不对,就算是抓他,用得着连食堂大姨也来吗?
湛平川很快意识到,今晚,发生了不止一件大事,此刻这些人都是被另一件大事吸引而来,哪怕在凌晨也不肯离去。
拥挤复杂的人群给湛平川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他没有犹豫,立刻从卫生间闪出去,轻手轻脚地避开巡逻的七区队员,溜进自己的办公区。
他一直把一区制服留在工位,每天来上班才穿,此刻正好起了作用。
湛平川迅速套上制服,正大光明的以稽查队员的身份走入大厅。
“对外出风口已经全部封锁完毕,暂未发现侵入者!”
“格里菲斯呢?他不是追着侵入者进通风口了吗?”小队长这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格里菲斯的声音了。
“格里菲斯回话!”
“靠!别等了,都给我进入管道,我就不信这么多人抓不住他一个!”
湛平川刚走到大门附近,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掌:“队长让进管道抓捕,你往哪儿走?”
湛平川没有回头,丝毫不慌地回道:“我一区的。”
“一区的?走走走别挡路!”
说完,稽查队员迅速跑开了。
湛平川听到耳麦滋啦作响,一个声音惊恐道:“格里菲斯死了!侵入者抢走了格里菲斯的耳麦,知道了我们的围堵计划!”
而此刻,湛平川已经顺利出了蓝枢大厦,不动声色地潜入人群。
现在就算是监控修好他也不怕了,挤挤攘攘的人群是最易藏身的地方,他故意放矮身形,装作被人挤得不得不后退的模样。
耳麦与对讲机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很快就被人群踩了个稀巴烂,至于谁扔的,谁销毁的,已经无法查证了。
湛平川这才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微型耳机,示意自己现在很安全。
人一放松警惕,疲惫感就同时袭来,他刚打算离开人群,沿着僻静小路溜回宿舍,就听人群里乱七八糟的聊天——
“我来得晚,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七层那个人变成雪花被植物吸收了?”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今天失眠,全程看到,太震撼了,我仿佛能感觉到所有植物都在仰望他,拥抱他,融合他,漫天都是叶片,却感觉不到一丝风,雪花落完,植物们才安静了。”
“人怎么能变成雪花呢,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说是练成了五阶能力,五阶就突破凡人的界限了,他想离开,自然离开了。”
“这算什么,他是死了吗?”
“可以说是死了,也可以说是修成正果了,总之,我们应该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如果五阶意味着消失,那这是好事吗?”
“对那个人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吧。”
......
湛平川骤然停住脚步,他听出他们在说谁了。
Oliver消失了,或者说死了,场面很宏大,吸引了这么多人来围观。
他怔在原地,突然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对Oliver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四岁那年,Oliver遮起伤痕累累的身体,为他变出了满屋子的卡通人物。
哪怕是遮盖在鲜血与残忍上的童话,也很好的保护了一个孩子的童年世界。
他还记得他那句话——
“眼睛是会骗人的,只要你闭上眼,用心感受,或许就会在细微处发现端倪,再高超的异能也不会毫无疏漏,假的,永远也不会成为真的。”
他以为,这次来蓝枢,至少能再见一面。
就算不能救他出去,也要想办法让他好过一点。
还是太晚了。
湛平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因肌肉疲劳而微微颤抖的手臂。
他做这些,终究还是太晚了。
不过,Oliver终于可以在黄金屋里好好睡一觉,再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了。
无风的夜晚吹不散乌云,月亮始终缺失了一角,它残缺的身影被凌乱急促的脚步踩碎,源源不断的七区队员涌入蓝枢大厦。
通风管道内,有人沿着灰尘的痕迹,一路摸到了卫生间房顶的排风口。
侵入者显然已经从排风口离开,不见踪影。
“区长!我们追踪灰尘的痕迹,发现侵入者从蓝枢大厦内部卫生间逃出去了!”
“什么!”七区区长暴怒,这意味着敌人跑到了他们眼皮子底下,而他们还没有发觉。
“封锁蓝枢大厦,所有人前往大厅集合!”七区区长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很可能趁着监控失灵,混入稽查队员的队伍,他必须尽快找出队伍里的可疑人员。
“呃......区长,司区长也在楼里。”有人小声提醒。
七区区长怒不可遏,此时他也不怕得罪司泓掣,他大跨步赶往七楼,冲进禁闭室,一把扯住司泓掣的领子:“司区长,敌人都闯进地下三层机密档案室了,你还有功夫在这里失魂落魄!”
司泓掣手上的血还在向外渗,没有经过特殊处理,从棘造成的伤口会让高等级觉醒者越来越疼。
他掀起眼皮,用猩红的眼睛冷冷盯视七区区长。
“......滚开。”
这个房间里,只剩下很微弱的Oliver的气息了,任何人进来,都会将气息打乱。
他已经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几近癫狂的用一阶能力【笼罩】束缚住了一团空气。
【笼罩】的透明球体里还有很明显的橄榄香气,但他不敢闻,闻过就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一个S级觉醒者陨落,就会有另一个S级觉醒者诞生,哪怕不久之后,这世上再出现一个橄榄信息素的Omega,也不会是Oliver了。
七区区长直起身子,缓缓退出禁闭室,他一边倒退,一边看着司泓掣的样子冷笑:“堂堂二区区长为了杀妹仇人萎靡不振?行啊。”
“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据说侵入者冒着生命危险闯进档案室,却只拆开了司泓穗的死亡资料,不知道司区长,你好不好奇呢?”
司泓掣瞳孔骤缩,眼神刹那聚焦。
七区区长微笑,看到司泓掣这幅样子,他心里突然有种无法言说的快意。
侵入者拆开了司泓穗的资料,目标一定是司泓掣。
那份早在十八年前就盖棺定论的铁案,又能怎么伤害到司泓掣呢?
他倒是有一个有趣的想法,他相信此刻的司泓掣也生出了跟他同样的想法。
第60章
Oliver感觉自己好像在坐过山车,一阵跌宕起伏的眩晕后,他的眼前重新被光亮覆盖。
他下意识闭紧眼,躲避刺目的光亮,长久生活在禁闭室中,熟悉了与黑暗作伴,他的眼睛已经无法适应普通亮度的灯光了。
兰斯在一旁扶了他一把,手掌硌在硬邦邦的骨头上:“到了。”
Oliver缓了好一会儿,直至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才勉强睁开眼。
大厅里有很多人,有男有女,有Alpha有Omega,有大人也有小朋友。
他们都齐刷刷地望着他,眼神或好奇,或考究,或淡然,或意味深长,或......不忍。
Oliver有些局促,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正眼看过了,在蓝枢大厦,除了劳恩先生,没有人敢忤逆司泓掣,向他施舍片刻善意。
他将手攥起又松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些人他都不认识,这种场合让他格外紧张,他努力保持得体,轻轻颔首,想要问候,但张了唇,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个性,可他已经找不回曾经那个受人欢迎的自己了,苦难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痕迹,他忘不掉,也剔除不了。
他真的能获得新生吗?
其实Oliver对此并不抱希望。
他只是想对老师十八年的惦念道声谢,以及,他不忍心辜负兰斯的善意。
他知道兰斯给了他生存和复仇的机会,可他的心境早已一片死寂,他的身体也已是强弩之末,他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可是,如果在死之前,还有人能因为他的选择而感到满足,那即便是假装坚强......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Oliver,也是黑灯会的第八位成员。”兰斯似笑非笑地打量一屋子早已按捺不住的同伴,非常有眼色地退到一边,把刚出虎穴的羔羊Oliver献了出去。
梦境女巫第一个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袭黑色露肩修身连衣裙,浓密的波浪长发披至细腰,作为Alpha,她足有一米七八,这使得她的身材格外优越曼妙,凹凸有致。
她妆容精致,红唇性感,褐色瞳孔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再清心寡欲的Omega看向她的眼睛,都会心跳失序。
“这位Omega,我是不是见过?”
梦境女巫嗓音蛊惑,目光直直落在Omega因大范围使用【虚拟境】而泛红的腺体上。
她敏锐地看出,Oliver的腺体已经被终身标记过了,可据说标记他的Alpha并不温柔,这种情况下,Omega因为孤独和空虚出现严重心理问题也不奇怪。
梦境女巫虽然情人谈得多,但她有自己的原则,大家都是你情我愿,在没有做好负责一生的准备时,她绝不会标记任何Omega。
“啧,睫毛都是浅金色的,怪不得这么白。”
要是自己的情人有颤得如此可爱的金色睫毛就好了,她一定会爱不释手地把玩。
“......”Oliver的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他目光稍微一垂,就落在傲人挺立的胸口,忙一低头,又看到雪白细长的双腿,他偏开头,又显得不礼貌。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按理说不会被Alpha随便两句撩拨就弄得不好意思,但他实在是......实在是没遇见过这么热情的Alpha。
一时之间,长久以来的绝望与颓丧都被暂时压了下去。
兰斯靠在大厅正中央的沙发里,闲懒搭着左腿,难得善良地打破尴尬:“不,你没见过,你只是睡了太多小金毛以至于脸盲了。”
梦境女巫表情一僵,忙微微一笑,真诚地对Oliver道:“小金毛...呸,小橄榄树,别听他的,我是一个非常专情的Alpha,尤其是对你这样的金发Omega。”
“......嗯。”为了礼貌,Oliver抬眸去看梦境女巫的眼睛。
而本没把这句话当真的他,却情不自禁的相信了。
他明知道兰斯说的应该是真的,可感性的冲动,却让他更愿意相信梦境女巫的话,很快,兰斯说了什么在他心里已经微不足道了。
梦境女巫轻呼气,气息温香,惹人心醉:“你这样的极品S级Omega,真不该太早碰感情,不然那些渣A勾勾手指就把你撩走了。”
“......是。”Oliver下意识回。
梦境女巫凑近,咖色波浪长发不经意擦过:“瞧你瘦的,养胖点才好摸。”
“......好。”Oliver根本不知道自己答了什么。
兰斯轻敲沙发扶手,咚咚的响声打乱了Oliver的目光,那种执意相信的念头突然消失殆尽。
“我姐,兰绮,黑灯会代号梦境女巫,别轻易看她的眼睛,【蛊惑】是她最拿手的能力。”
Oliver如梦初醒。
能够让S级轻易陷入蛊惑,梦境女巫的等级不会低。
黑灯会里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兰斯指着一旁躺在地上面如菜色的小丑:“卢卡斯,黑灯会代号疯小丑,瞬移的能力就是他的,你可以把锚点还给他,那是他的灵魂碎片。”
小丑今晚灌了太多法塔炼制的提升体能的药,已经被难吃得奄奄一息,看起来比Oliver还要虚弱。
“我呕——今晚呕——不是最佳呕——状态呕——”
小丑一想起药膏的味道,顿时胃里抽搐,脸色更加苍白。
他明明应该化上他喜欢的小丑妆,以最诡异渗人的模样与新成员优雅握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若狼狈孕吐的小白脸。
法塔一掌捂住小丑的嘴巴,沙哑着嗓子:“别,说,了,听得人,想吐。”
小丑瞠目,不敢相信第一个嫌弃他的居然是法塔,他手指颤抖着薅住法塔的前襟:“还不是呕——因为呕——你!”
兰斯继续介绍:“寨方,代号法塔,元素系觉醒者,拥有特殊的配药天赋,你吃的骨生花就是经他调配的。”
法塔出生后不久,就被人贩子拐到了异域,当地的族群为了让祖先残忍的炼毒制药手艺传承下来,舍不得自己孩子,便买孩子来修炼。
显然,这种修炼方式是毫无科学依据与安全保障的,大量的孩子死去了,他们的尸体又被当做炼制的药引。
法塔的嗓子被毒哑了,眼睛被毒坏了,他的身体里满是稀奇古怪的毒素,皮肤也常年破溃流脓,他就快要死了。
就在这时,他觉醒了,他拥有了操纵分子的能力。
他把侵入心肺的毒素分子逼出身体,让摇摇欲坠的身体机能不再恶化,接触了现代科学后,他发现任何药物都是由化合物构成的,而他,不仅可以分解药物,还可以创造药物。
他主动找到黑灯会,借助黑灯会的力量,屠灭了整个族群。
Oliver瞬间就明白了小丑的感受。
怎么能说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呢?
是有的,此刻,他与小丑就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共情。
不过难吃归难吃,Oliver的身体此刻还在巅峰状态,全靠法塔那瓶小小的药膏。
“谢谢。”
他一边颔首向法塔道谢,一边蹲身从自己的影子上,小心地拾起小丑的灵魂碎片。
这居然是灵魂,居然有人可以随意将自己的灵魂撕扯。
Oliver这一晚接收的新鲜事物实在是太多,他小心翼翼地托起黑色的一小团灵魂,凑到嘴边,轻轻吹去灰尘。
小丑突然浑身战栗,脸颊爆红:“你你你,别吹——”
Oliver一怔,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看小丑仿佛上了发条一样腾身而起,人也不呕了,气也不喘了,只绷着没有油彩遮挡的,越来越红的脸。
梦境女巫轻描淡写道:“哦,他的灵魂与本体共感,你这么吹,就和吹他的裸体没什么两样。”
“......”
Oliver忙把手里的灵魂交出去,磕磕绊绊:“抱,歉。”
“算了没事。”小丑摇头扫去那点燥热,把灵魂接过来,融入了自己的身体。
“还有这位,廖无量,代号阿巴顿,就是他拥有召唤亡灵的能力。”
房间里,笨拙大个子始终沉闷地坐在一边,他的皮肤如死尸般僵白,若非他漆黑的眼珠一直随着屋内的声音转动,Oliver会以为他只是一尊塑像。
阿巴顿瓮声瓮气的开口:“亡灵是一种虚无态,它们无法获得也不需要人间的任何东西,我的能力可以将他们暂时带到人间,但却不可以将它们留在这里。”
Oliver心中默念,阿巴顿。
在黎明日前的历史里,有本叫做《圣经》的书,《圣经》中称阿巴顿为黑暗深渊之主,他能指挥地狱中的邪灵怪兽,是与神明作对的恶魔。
细想,无论是小丑,女巫,或是阿巴顿,在曾经的历史中都是反派的形象,就如黑灯会如今在联邦中的角色。
但神明就一定是圣洁公正的吗?
孰是孰非,又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这位小朋友——”兰斯顿了顿,他发现度玛还抱着电脑,闭着眼,意识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不小心把这小机器脑袋给忘了。
兰斯起身,走过去,两指叠在一起,在度玛耳边轻轻打了个响指。
“度玛,可以了,回来吧。”
度玛听到兰斯的召唤,收回意识,抬起清澈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兰斯,我在打架,不能认输。”
兰斯单指扶了扶眼镜,先点头,再轻笑:“可是法律规定,小朋友不能打架。”
度玛从小患有自闭症,以至情感缺失,无法给父母亲人任何正向回应。
后来他有了健康的双胞胎弟弟,又有了一个漂亮的妹妹,他成了家里多余的那个人。
他总是静静的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一家人其乐融融,嬉笑玩闹。
他潜意识里懂得什么,可说不出来,也改变不了。
他只能让自己听话,更听话,像一个安静的顺从的机器,存在于这个家中。
但十岁那年,他还是被遗弃在港谭的海边,他们希望他能在涨潮时被海浪卷走,与带给这个家庭的负担一同被卷走。
兰闻道捡回了他,可无论怎么开导,度玛像机器一样遵守命令的习惯都不会变了。
当然,他也只会遵守自己信赖的人的命令。
度玛歪着脑袋,片刻,放下电脑:“好吧,听兰斯的。”
但是我十六岁了,不是小朋友了,他暗暗道。
兰斯继续向Oliver介绍:“度玛,只叫度玛,他的意识可以接入任何网络,蓝枢大厦的监控摄像就是他解决的。”
“还有一位叫莉莉,现在大概——”兰斯看了一眼时间。
小丑有气无力地接道:“现在大概在家里奋笔疾书,抄明天的物理数学化学作业,莉莉是一个学不好数理化走不了全天下的古怪暴力小萝莉。”
兰斯瞥了小丑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嗔意,然后才收回目光,不紧不慢道:“最后就是我了,我本名叫兰斯,代号白法老,是黑灯会的实际负责人。”
“白...法老。”Oliver生涩地念出这三个字。
原来,杀死厄迪夫的,杀死波拉斯与克洛娃的,就是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好了,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现在该——”
“唔咳!”兰闻道重重的咳嗽一声,打断了兰斯的话。
兰斯心中好笑,脸上佯装惊讶:“爸,今天黑灯会内部会议,您又在?”
兰闻道:“......”心肝长大了,变得不贴心了。
兰斯微笑:“来都来了,不然你和Oliver说说,你是怎么认识的乌里尔,又是如何发现乌里尔已死亡的?”
兰斯其实更想问,兰闻道到底隐瞒了什么,为什么就连司泓掣都查不出乌里尔的踪迹,偏偏他知道。
乌里尔的尸体又是在哪里发现的,是不是也和平叛之战有关,莫非当初兰闻道也去过平叛之战的现场吗?
Oliver诧异,立刻看向不动声色坐在角落里的兰闻道,他着急的边比划边说:“你,认识...我哥哥?”
但兰闻道果然没有正面回答兰斯的问题,他清了清嗓子,重新摆了个坐姿,示意阿巴顿:“这些过后再说,无量,先问出当年的真相。”
阿巴顿点头,朝Oliver伸出手,声音粗重浑厚:“请把司泓穗的遗物给我。”
Oliver只好忍住疑问,慢慢取出那枚米白色发卡,托在灯光下。
十八年过去了,他还是能清晰地记起穗穗带着发卡的模样,那么活生生的,可爱乖巧的。
穗穗的人生停止于那一夜,他的人生又何尝不是。
他终于,又能见到穗穗了。
高塔公会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禁区内,却还是一团乱麻。
监控恢复那一刻,一区区长的声音也从广播传至整片禁区——
“所有人立即回归住处,禁止在外徘徊,今晚的事,蓝枢稽查队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允许恶意传播相关谣言!”
“立即解散,回归住处,否则根据拖延时间扣除相应功劳分!”
一听与功劳分挂钩,围观的人群一窝蜂动了起来,他们来回碰撞,互相阻挡,毫无效率。
湛平川夹杂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往宿舍的方向靠去。
一区的广播让他觉得讽刺。
恶意,谣言。
怎么算恶意,又如何知道是谣言?
一个生命的死亡,对他们来说又算什么呢?
他相信,从今天开始,整个禁区不会再有人提起Oliver的名字,也不会有人为他虔诚的祷告,所有人的生活一如既往,只有他是真的消失了。
湛平川刚走出人群,下一秒就要转过拐角。
然而就在这时,蓝枢大厦的正门霍然大开!
司泓掣身着皮衣,手指滴血,满眼肃杀冷意,大跨步从门内走了出来。
很多人看见了司泓掣失魂落魄地冲进蓝枢大厦,看见他因为那个人的消失而情绪崩溃,但此刻,那个雷厉风行的二区区长,杀人不眨眼的罗刹仿佛又回来了。
吱嘎——
一声擦响,车轮在砖石路上划过,稳稳停在司泓掣面前。
十余名二区队员整装待发,快步跑到司泓掣身边列队集合。
司泓掣抬起猩红的眼,眸中凝着森冷杀意,他用力攥拳,骨节咯吱作响,布满血痕的手背再次崩开,血流如注。
然而他似乎毫无所觉,他将装满Oliver残存气息的【笼罩】护在皮衣内,迈步上车,厉声命令:“去星洲大学!”
湛平川看着闯过人群扬起飞尘的越野车,思索片刻,突然神色突变。
他立刻抵住耳机,急促简短道:“星洲大学校长有危险,告诉我爸现在立刻马上把他从家中带走!”
“怎么?”主管接到湛平川的电话有些诧异,他们还在分析司泓穗的死亡资料。
湛平川来不及解释:“还有,让我爸找到他后立即逼问当年的真相!”
他不确定湛擎和是否来得及,也不确定闫琦礼能够活多久,可一旦司泓掣也怀疑到闫琦礼身上,那么做局之人,绝不会让司泓掣知道真相。
这就意味着,闫琦礼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知道了。”主管沉声应。
湛平川深吸气,克制道:“你们小心。”
鬼眼公会带来首都城的人必然不多,不然早就能引起联邦政府的怀疑。
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想要抢在做局之人前面,把闫琦礼带走,也是个艰难的考验。
一旦被联邦政府发现鬼眼公会参与其中,那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司泓掣凶神恶煞地闯出禁区,七区区长才关闭了地下三层的权限,慢悠悠走了上来。
今天过得实在是有趣,那个人死了,司泓掣疯了。
他陪司泓掣赶到地下三层,在重重叠叠的铁柜中,找到被侵入者打开的那一份。
司泓穗的所有死亡资料被平整铺开,显然是为了方便拍照。
其实他虽然猜到当年的事有猫腻,但却并不知道哪里有,毕竟所有证据都严丝合缝,无懈可击,所以他当初深信不疑,认为司泓掣被感情所累,家破人亡。
这些资料,其实司泓掣当年已经研究过无数次了,因为实在没有破绽,他才不得已选择将它封存。
毕竟他每读一遍,都是对自己的精神折磨。
“监控,审讯,电脑里的淫秽视频全都有,甚至乌里尔自己都不肯说当晚的去向,到底哪里会有问题呢?”
七区区长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司泓掣。
然而只要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以质疑的眼光再看全部的证据,总能发现端倪。
司泓掣的目光定格在最后的尸检报告上,他手上的血迹蹭到了雪白的纸张,时过境迁,那上面的文字依旧如鲜血般刺目。
他呼吸沉重,太阳穴锐痛,但一种呼之欲出的,莫大的惊惧与战栗却包裹着他,让他无法倒下。
他终于,看到了检验人的名字——
闫琦礼,星洲大学校长。
七区区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啊!闫校长是哪年成为星洲大学校长的?”
平叛之战后第四年,Oliver从AGW特危死刑监狱刑满释放的那一年,禁区医务中心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一跃成为了联邦最高学府,星洲大学的校长。
从此,星洲大学陷入了漫长无序的混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