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回18栋的时候,瘦长鬼影凑到墙边看了看。第一次希望看见郁箐狮子大开口。
但是没有。郁箐竟然连要求都没有提(主要是已经提完了),墙上没有多出来的字迹。
鬼手将今天的鸡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角落,破天荒地没有再威胁她。
第八天。
瘦长鬼影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密林里的每一棵树。
确认了没有一只郁箐吊在上面,这才慢吞吞地朝着18栋走去。
这两天郁箐都很忙,白天要早起遛鸡,晚上还要收拾新家。再加上那天列出的四十九条清单已经足够齐全,郁箐没有在墙上增加任何要求。
但墙上许愿池却开始实现小黄帽许下的愿望了。
郁箐没有工具,每天拔毛非常麻烦。
今天瘦长鬼影带回来了一只处理得干干净净鸡。
郁箐捡起来了鸡,底下竟然还藏着一只皱巴巴的红苹果。
郁箐愣住了。
今天的鸡也格外酸,仿佛是死前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整锅鸡汤都酸酸的。
苹果看上去也不太新鲜,像是放了很久。
但是郁箐有点感动。
自从欠下了巨债,为了节约开支,郁箐每天都吃得很简陋随便,加不加蛋都要犹豫半天,早出晚归的时候,在外面草率地吃个包子也能凑合一顿。被困在这座怪谈里的这一周多,是郁箐半年来吃得最丰盛的几天了。
她隔着窗户,看见了鬼月下的瘦长鬼影。
他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样狰狞可怕,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都像是狂舞的恶鬼。他还特别凶,啃咬怨灵的样子简直是恐怖片重现。
但是郁箐好像一点也不怕他了。
她不再和从前一样见到他就躲起来了,而是悄悄地探头出来,坐在了门槛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了瘦长鬼影的脑袋上好像插着一根鸡毛?
郁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瘦长鬼影朝着她阴沉而恶狠狠地瞪过来,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顾忌,瞪到一半又打住了。
郁箐抱着皱巴巴的苹果,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瘦长鬼影回来的时候发现,18栋的大厅已经变得干净整洁了很多。
他甚至看见了郁箐的小床。
他凑了过来,看了看熟睡的郁箐。
那只冷冰冰的鬼手戳了一下郁箐的脸。
莫名其妙的,他感觉郁箐今天好像缩水了一些。
本来就很小只,现在看起来更加渺小了。
瘦长鬼影并没有意识到,这大概是因为他最近吃了太多的怨灵变得更大了一些。
难道是饿瘦了?
一只鸡的确太少了。
他来到了那面墙边,想要看看今天的郁箐提了什么要求。
没有要求。
墙上只有一个大大的笑脸。
时间一晃就到了第九天。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仿佛是郁箐在这座怪谈里过得太舒坦了,这座怪谈开始下雨了。怪谈里的雨是惨淡的绿色,下起来整个世界仿佛笼罩了一重惨绿色的滤镜。
这里的门窗破败不堪,一下雨就往屋里飘,郁箐不得不把自己的临时小窝紧急搬离了窗边。
风雨特别大,火也点不着,午饭也没有办法热了。
临近天黑的时候,雨越下越大,猛烈的风灌进来,大厅里坑坑洼洼的地面很快就开始积水。
这座怪谈一下雨就变得阴冷无比,气温骤降了数十度,郁箐只有一件不太保暖的配送服外套,白天醒着的时候还可以凑合一下,但是夜里就没有办法继续在这四面漏风的地方待着了。
郁箐不得不放弃继续住在大厅的想法,把唯一的家属(鸡)安顿好,就开始往楼上爬,想要找到一间可以躲避风雨的房间。
二十年过去了,这座烂尾楼大部分房间的玻璃和门都是破的,情况并不比大厅里好多少,甚至楼层越高,风雨越大。
等到一路气喘吁吁地爬到18层的时候,郁箐的外套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半。
18层的情况要好很多,走廊上的玻璃还算是完好,一进来风雨声就消失了,气温也立马升了上去。
但走廊尽头,好像是瘦长鬼影的家。
郁箐的确不那么害怕他了。但是贸然踏入对方的领地仍然是一件十分冒昧的事。
这段时间,除了墙上的交流和每天的威胁鸡之外,一人一鬼都保持着距离,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一种半生不熟的关系。
然而,窗外的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要是感冒了,这里不可能找到退烧药吃。
“非常冒昧,但是求求您了,楼下下雨了我没有地方住,我可以暂时住在您的隔壁么?只有那间房的玻璃不漏风,我保证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吵到您的。”
留下了这行字,郁箐有点忐忑地回去收拾了自己的衣服和随身小包。
白天爬了18层十分辛苦,幸好一到夜里电梯就亮了起来,郁箐来到了18层。
然而郁箐并不知道,瘦长鬼影虽然可以压缩自己的体型,但一睡着就会变成一滩黑色的雾气平铺在地板上,所以不止444号房,其实整个18层都是他的家。
她打开了门,进了隔壁的445室,相当于登堂入室,直接住在了别人家的卧室里。
第9章
厉鬼厉鬼几点了(九)
◎睡一起和小野花◎
雨夜还在继续。
一个沉重的脚步响在了黑暗中。
今天下雨,瘦长鬼影回来得晚了一些。
18栋显得格外寂静。
他要是养过毛孩子,可能会知道一个定律: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瘦长鬼影在大厅里没有找到郁箐的身影。
被怨灵吃掉了?
鬼手拎起了杂物到处翻找,找到了一只被拴着的活鸡、一口大铁锅。
不过,很快,他看见了墙上的字。
因为一面墙上写满了,郁箐换了一面写。看见那熟悉的“求求您”作为开头,瘦长鬼影顿时有了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等等,他好像被偷家了。
直接深入鬼巢,住进了人家的大本营的郁箐浑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她并没有早早入睡,而是拧干了外套挂在窗边,忐忑地等着鬼影回家。
她已经想好了要是他生气了,不允许她借住在隔壁,她就老老实实地回楼下住。
午夜时分到了。隔着一道门,郁箐听见了熟悉的沉重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气势汹汹地在她的门边停下。
瘦长鬼影是来把她拎出去丢掉的
死亡是一场漫长的沉睡,瘦长鬼影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当中度过。打扰逝者长眠是很不礼貌的。那片密林因为他的存在,没有怨灵敢踏入一步,就连小鸟和昆虫都消失了。同理还有这座18栋,允许郁箐住在楼下已经是破例了。
他打算将这只得寸进尺的活人拎起来丢出18栋!
但是在即将拧开门把手的时候,瘦长鬼影停了下来。
活人是很脆弱的,一场风雨就会让他们死掉。
而郁箐要是死掉了
她会变成一只怨灵留在这座怪谈里,永远永远地缠着他。
今天“求求您”,明天“冒昧一下”。
瘦长鬼影嗖地缩手。
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吃掉她”这个选项。
不过,今天夜里的风雨的确太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窗户上,让鬼心烦意乱。
该死的雨。
郁箐一直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离开,隔壁的房门打开。
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您收留我。”
隔壁没有任何回应。
但鬼邻居大概是默许了。
郁箐来到了窗边,摸了摸潮湿的外套,今天晚上肯定没有办法盖着睡了。幸好室内还算是温暖,郁箐渐渐地放松了下来,疲惫和困倦席卷过来,她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雨夜窗外没有一丝光,她并没有发现地上渐渐地出现了一滩黑色的鬼影。就像是水流一样蔓延了整个18层。
因为要给郁箐腾地方,路过她的时候,鬼影不得不在她的脚边绕了一个“s”形。
幸好,郁箐小小一只,并不是很占地方。
郁箐很快就睡着了,她睡相不错,一整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打扰隔壁的鬼邻居。
但是活人的呼吸就是最大的惊扰。
她呼吸的时候会带来细微的气流,瘦长鬼影不得不缓缓地挪动着离她呼出的温暖气流远了一点;但活人的呼吸是有声音的,均匀、细小、但稳定。
瘦长鬼影下意识地开始数她的呼吸。
沉睡的郁箐并不知道,这是何等惊悚的场面她几乎是被那滩鬼影围绕其中的,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被一只怪物抱在了怀中。
窗外的雨还在下。
一万一、一万二
明天雨停了一定要把她丢出去!
第十天,下雨。
为了感谢鬼邻居的好心收留,郁箐起了一个大早,把18层的卫生给打扫了。
隔壁鬼邻居早就离开了,房门紧闭着。
他的窗台上摆着一只有点陈旧的花瓶,看上去有些年代了,还缺了个豁口。花瓶里插着一根早就枯萎发黑的玫瑰花杆,不知道养多久,花瓣都掉光了。
打扫卫生倒是不累,但是爬18层下楼就要了郁箐的半条命了。
要是这栋大楼可以通电,电梯白天也可以用就好了。
郁箐想了想,打算明天天亮之前起床,这样就可以乘电梯下去了。
上午停了一会儿的雨,郁箐把饿了一天的鸡牵出去遛了。
突然,她在大树底下看见了一丛白色的小野花。仿佛是雨后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郁箐想了想,摘了一捧小野花。
晚上雨越下越大。
瘦长鬼影回来的时候在墙上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求求您”。
收留一夜已经是出于鬼道主义。
一整夜没有睡好的瘦长鬼影气势汹汹地上楼。
今天一定要把她丢出去!
瘦长鬼影伸出了鬼手,打算打开445的门,把里面的郁箐抓出来丢掉。
但是,突然,他看见窗台上,枯萎的玫瑰花杆被换成了一把不知名的白色小野花。
小野花在夜风当中招摇着。
“”
瘦长鬼影凑过去。
黑色的鬼手在小野花前面停了下来。
最后也只是虚虚抚摸了一下小野花的影子。
算了,雨很快会就会停的。
但瘦长鬼影并不知道,在活人的世界里,好心收留被雨淋湿的小野猫的下场是很可怕的,会变成一种任劳任怨、主动上供的奴隶。
第十一天,继续下雨。
眼见着短时间雨不会停了,楼下已经变成了一片潮湿的沼泽地,回楼下住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蜷缩在角落里睡得手脚发麻,郁箐在天亮前就醒了。她打算下楼把那张临时床铺搬上去,但是因为放在楼下太久泡了水,床板上已经长出了绿色的蘑菇。
郁箐想起来了一件事:那天她一层层找上去的时候,在二楼看见了一张还算完好的小床。
趁着天还没亮,郁箐来到了二楼,拖着小床进了电梯,回到了445室。
有了个小房间,比在大厅风餐露宿好多了。因为跑出去容易弄湿衣服,郁箐白天都在大楼里度过,烧水、做饭,只在雨停的时候会出去溜鸡。
郁箐并不知道自己每天晚上都在与鬼共眠。
在她的眼里,她只是暂时住在了鬼的隔壁。
她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每天晚上她的脑袋边就睡着一滩鬼。
大概是因为有了床,外套也干了,天一黑,郁箐就上床睡觉了,睡得格外香甜。
瘦长鬼影回来了。
阴沉的视线从郁箐的脑袋扫到了床尾。
郁箐一个人还好,再加上一张床就非常占地方了。
瘦长鬼影阴沉地看了她一会儿,鬼手张牙舞爪地伸向了熟睡的郁箐
准备把她从床上提溜起来,把这张占地方的小床丢出18楼。
郁箐睡梦中,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在阴暗地咆哮,头顶也有什么东西在张牙舞爪地乱晃。
郁箐吓了一跳,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下床,伸出手在黑暗里摸了摸。
在郁箐头顶张牙舞爪的瘦长鬼影嗖地退后。
郁箐绕着床转了一圈,小声嘀咕:“什么东西?”
然而周围太黑了,郁箐什么都看不见。郁箐读大学的时候宿舍晚上就进过猫,也是这样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进来躲雨的吧。
她在黑暗里摸索着往前一步,瘦长鬼影就退后一点。很快郁箐来到了发出声音的墙角,她凑近了黑暗里的瘦长鬼影,嘀咕道:“奇怪,声音明明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黑暗里,瘦长鬼影高大的身躯,就这么被逼迫到了逼仄的角落、贴上了墙。
她的脸和呼吸都靠得那么近。
鲜花般的唇就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