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应了一声表示了解，随后进屋去开了灯，直接照亮了屋外的一小片土地，不一会儿，他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跟着坐在了鹿取柊的旁边。
鹿取柊见对方也坐了下来，却也没说什么，神色淡淡的，只是定定地看着前面，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这么好看。
下午他们从街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下雪，后来越下越大，本以为这场雪得要持续到晚上，没想到大概持续不断地下了两个小时之后，就开始慢慢地转小，等晚上开饭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柊？你在看什么？”似乎是因为一直这样盯着外面看，实在是过于无聊，五条悟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
“啊，”鹿取柊回神，顿了顿说，“其实也没什么，大概是在发呆？就是觉得今天空气挺好的，想再呼吸一会儿。”
“确实，而且这里的确是没什么好看的。”五条悟点点头。
不管是假山还是有小型水车的小池子，还是时不时会发出响声的惊鹿，这里都没有，好看的东西都被放在主宅那边了。
现在看得到的，只有落了雪的秃树和被融化掉的雪渗进去而形成的泥潭。
几秒后，鹿取柊忽然开口：“我记得小时候，我家也是有这样的院子的，不过很小，但也可以像这样坐在屋檐下看看外面。”
五条悟愣了愣：“小时候……吗？”
五条悟鲜少听过鹿取柊主动提起她小时候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从来没有，如果他曾经没有问过她那么一次，那鹿取柊估计就从来没有和他讲过小时候了。
白发少女晃了晃两只小腿，翠色的眼睛依旧是那样淡然地盯着漆黑的庭院：“对，可能是因为还很怀念吧，所以我才想多在这里坐坐。”
比起小时候坐在屋檐下看院子的时候，现在所看到的景色完全不一样。
先不提本就不同的景致，她最后一次那样做，还是六七岁的时候，视野矮矮的，现在长高了，所看到的景象也就广阔了许多。
通过挂了雪的枝头能够望到五条家围墙内丛生的杂草，明明是这样的季节，却还是没有完全枯萎，分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雪，却还是坚毅地挺拔在那里。
它活下去了，并且活得很好。
莫名其妙的，鹿取柊就又一次联想到了今天电影中的女主角格温。
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也是希望格温可以活下去的，可是故事就是那样编的，结局已经无法改变，她能够决定的，也就只有自己的结局。
鹿取柊时不时会觉得，会不会一直这样，完成着作为咒术师的任务，享受着清闲的生活就是自己这一辈子的状态。
不过如果这辈子都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五条悟忽然开口问她：“那……你的家人是什么样的？”
鹿取柊眨了眨眼：“我怎么记得你问过我呢，五条呃，”五条悟有些尴尬地揉了揉一头白发，继续说，“我当时问的是‘还记不记得你的父母’，刚才问的是你的家人是什么样的！怎么就问过了？”
五条悟像是忽然抓到了线索，一连串地说完了这么一句话，鹿取柊见状都侧头看了看他。
鹿取柊敷衍似的点了点头，道：“啊……也没差吧，毕竟小时候我家一直都只有我和父母，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没见过再上面一辈的老人们，父母只是说都不在了。”
五条悟又抬手挠了挠头，表示无所谓：“那就光是父母也好，我想多知道一点关于柊的事情。”
于是鹿取柊就和他降了一些关于自己父母的有的没的。
五条悟听完，只觉得不对劲，在鹿取柊的描述中，有好多事情都是和自己的父母对不上的，之前她也曾经描述过一次她的父母的性格，他当时只觉得与自己的父母相似，却忽略了查重率。
严父慈母的家庭本就很常见，只是碰巧他和鹿取柊的父母都是这样，这很正常。
可是这样就说不通了。
鹿取柊是他的妹妹啊。
她有着在悠久的历史上只有五条家的人才会觉醒的「六眼」，能够使用「无下限术式」，也有着和他相同的白发，如果说父母的性格很容易查重，那这些加在一起总不会吧。
按理说，术式这种东西是不依据血脉的，能够觉醒什么术式完全靠天赋，他当然是没办法说「六眼」就只能是五条家的东西的。
可是事实却是，至今都也只有五条家的人才觉醒过「六眼」，要说家族外的人觉醒了「六眼」，他是真的很难相信。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可是个比中彩票还要小上个一百万倍发概率啊。
所以综上所述，五条悟不得不信，鹿取柊就是他的妹妹。
因为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有其他的可能性。
不……
他本以为鹿取柊是从小就被抛弃的人设，但实际上她却还记得六七岁的时候和父母一起去新年参拜的事情。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口中的“父母”，其实不是她真正的父母？
五条悟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你和父母是怎么分开的？”
他虽然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和想法，但是在鹿取柊面前，他却是会有意无意地稍微注意一点的。
他心知挑起她不好的回忆这件事不太好，可他却还是想知道答案。
鹿取柊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依旧非常平淡地开口：“噢，我是在战争中被抛弃的。”
“……战、争？”
五条悟愣住了。
现在不是和平年代吗？哪来的战争？
“对，我之前不是一直住在横滨吗？你也知道那边很乱，我是在九年前横滨的黑道战争中被抛弃的，在那之后我流浪到了贫民窟，再往后我就被中也捡到了。”
五条悟闻言，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
他当时听中原中也说他是鹿取柊的哥哥，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不爽和气愤，可是却没有想到，在妹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的确不是他这个“哥哥”。
“所以才说中也算是我的哥哥啦，实际上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我们一起生活了很久，在那之后中也有收留了很多孩子，还建立起了我们的组织……我真的很感谢他。”
五条悟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又不禁觉得难过起来。
什么战争，什么贫民窟，这些都是他从小想象都没有想象过的，他记得书籍上有写过这些东西，但他因为不感兴趣就从来没有翻开过。
谁能想到他从小被家里人捧在掌心里，过着不能再幸福的生活的时候，鹿取柊却一个人在战争和贫民窟之中奋斗，虽然最终还是有人解救了她，但那个人毕竟不是自己。
“柊……你不难过吗？”
不知道怎么的，五条悟忽然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鹿取柊有些疑惑地反问道：“为什么？”
五条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于是抓耳挠心地挤出一个个他从来没有说出口过的词汇：“就是……你被抛弃，还经历了战争这类的事情……不会觉得为什么是自己吗？”
“或许吧，小时候倒是有点，不过我也觉得挺过去就好了，长大之后就完全不会这样觉得了，就像现在这样，我每天都过得很有意义，很开心。”
说完，鹿取柊又补充道：“呃，如果一整天都在刷手机可以被称为有意义的话。”
五条悟一阵无言，随后又一次开口道：“既然你觉得开心的话，那就是有意义啦。”
鹿取柊笑了起来：“是呢，我也这么觉得。”
白发少女的笑容很好看，明明不是那么灿烂，却能够一点点浸入他的心里，从内而外地让人感到温暖。
少年转过头看向对方，湛蓝色的眼眸中是很少见到的郑重：“柊，你放心吧，以后不管有什么困难，我都会陪着你的。”
作为她的哥哥。
鹿取柊被五条悟忽然认真起来的话搞得有点懵，于是便先应了一个字：“……好？”
五条悟这么说，她确实会感觉很开心，也很温暖，觉得自己真的是遇到了个可以一直一起走下去的朋友。
可是……
听着为什么就这么不对劲呢？
第八十九章
大晦日当天，
鹿取柊和平时一样地起了个大早。
鹿取柊从来都没有觉得五条悟会是喜欢赖床的类型，只是这几天，
也不知道怎么的，五条悟都起得很晚。
在高专的时候，五条悟虽然经常会迟到和上课时候，打她看得出来，对方的睡眠习惯良好，会这样也只是因为要兼顾课业和任务太累了的原因，
实际上他是早睡早起的。
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鹿取柊已经例行在院子里跑了两圈，回来的时候，五条悟房间的房门依旧是紧紧关着的，
看来是还在睡觉。
鹿取柊一瞬间反应过来，想来是又熬夜了吧，放在平时的话，五条悟会格外地珍惜睡眠时间，可是现在放假了就可以尽情玩耍了，
昨天又玩了个通宵都有可能。
五条悟有很多游戏机，从GalGame到格斗游戏，
从乙女游戏到冒险游戏，完全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每天玩的游戏都不重样。
这几天她和五条悟待在一起，对方不是看电视就是在玩游戏。
五条悟也有给她安利过他的游戏，
但是她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就拒绝了。
第二天就要踏入新年的第一天了，
按照鹿取柊原本的习惯，
每年的年底都要是大扫除的。
在“羊”的时候，
鹿取柊基本上每年年底都会招呼他们一起大扫除，一年下来，有些男生的房间简直不如狗窝，这个时候她都会逼着他们把房间打扫干净，好迎接新年的到来。
不过鹿取柊本人的话，基本都是一个月打扫一下房间，平时也都会经常收拾，整个房间一直都是保持着干净整洁的。
离开横滨之后的那一年，也就是去年，鹿取柊也是在年末好好打扫了一下自己的公寓，而今年却没有事情干了。
她现在要是在高专的话，也许还可以打扫一下自己的房间，但是现在在五条家，她就没有什么好干的了，佣人们每天都把宅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根本就用不着大扫除。
而且就算需要打算，也绝对是轮不到她这个客人来做的。
在五条家的日子实在是太舒服了，鹿取柊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样想去，当一辈子的米虫。
鹿取柊在屋檐下的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又呼吸了一段时间的新鲜空气，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就有佣人走了过来。
女佣人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她微微欠身，随后便抬起头，开口道：“早餐已经做好了，请问悟少爷他……”
鹿取柊眨了眨眼，说：“五条君还没起呢。”
佣人闻言皱了皱眉，但是也没表现得不悦，说：“好的，那请问您是否要先用餐，悟少爷的份就等他醒来之后再……”做。
鹿取柊简直连忙摆摆手：“不用，我去叫他起来吧。”
佣人惊了：“诶？这怎么行？悟少爷可是有起床气的，我们这里的佣人都不敢叫他起床的……”
鹿取柊也惊了，她没想到五条悟居然有起床气，虽然对方确实是每天早上起来都一副冤种样，不过她一直都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没睡醒而已。
“没关系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鹿取柊笑着说，“而且等他起来再做一次也太惯着他了吧，这怎么行，厨师们本来就够忙了，凭什么还要额外给他多做一顿？”
女佣人一脸茫然，她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从别人嘴里听说关于五条悟的这样的话，这个家里可没人敢惹那个祖宗啊。
不过鹿取柊说的属实是有道理，她一时间也没办法反驳，于是就看着白发少女动作毫不犹豫地拉开了五条悟房间的门，大步地走了进去。
女佣人看着少女的背影，只是咽了咽口水，设置有些不太敢直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之前虽然有着关于这位小姐的各种各样的传言，但是后来已经有佣人在内部辟谣了，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位小姐和他们家少爷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是五条悟亲自邀请进家门的人，他们的关系即使不是谣言中的那么亲密，也绝对远不了。
倒不如说，自家少爷的性格，能交到朋友都该是八辈子修来的了，居然还能关系这么好，甚至来家里过年，这当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只见白发少女已经走到了五条悟睡着的床铺前，少年俨然还是睡得死死的，即使有着超强的警觉性，可此时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很奇怪。
鹿取柊蹲下身，先是戳了戳五条悟的肩膀，没反应。
随后她又戳了两下少年白皙的脸颊，依旧没反应。
鹿取柊忍不住笑了出来，之前她就觉得，五条悟的睡颜是真的比平时要可爱多了，而且对方现在并没有戴着那副土掉牙的墨镜，整个人看起来也青春活力了许多。
大概是又戳了几下，鹿取柊终于玩够了，上手去推他的肩膀，直到把人晃醒。
五条悟醒了，直接一惊，随后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谁？别打扰我睡觉！”
鹿取柊一点也不虚，自报大名道：“我，鹿取柊，快起来，吃饭了。”
五条悟本来好像还有点想发脾气，但是在发觉了来叫自己起床的人是谁之后就像是忽然被浇了一盆凉水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在被子里呜咽道：“……呃呜呜呜呜，困困。”
……这是在撒娇吗？
鹿取柊忍不住想到。
不过就算这是撒娇，她也不能容忍他再继续睡了，现在她必须要把人薅起来。
鹿取柊扒开被子，将被对方蒙的严严实实的脑袋露了出来，正经地说：“困也不行，要不你先起来，跟我一起去把早饭吃了，然后再回来睡也行。”
“噫呜呜呜呜噫……！”
最终，五条悟的反抗还是没能成功。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每当要吃早中晚饭的时候，鹿取柊都会把窝在被炉里动都不想动的五条悟从里面直接粗暴地薅出来。
五条悟想反抗，但是有心无力，放假这些天以来，他已经完全松懈成了毛毛虫，每天都和没有骨头似的，被鹿取柊薅着走。
……自己妹妹究竟为什么力气那么大，救命。
当在门外等待的女佣人看到乱着头发跟在白发少女身后走出来的自家少爷的时候，无疑是震惊的。
她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而且悟少爷居然还没有发脾气！！
夭寿了这是……
两个人前往去吃早饭之后，路过的另一个佣人才告诉她：“啊，你还是第一次见吧，这几天都是这样的，悟少爷是不会对她发脾气的，放心。”
佣人愣了，又忍不住想八卦一下：“……呃，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另一个佣人对她使了个眼色，凑近了小声说：“一个当事人说是朋友，一个当时说她以后要姓五条，你说我信谁吧。”
“什么？悟少爷还说过这种事？”
“当然啊，不然你以为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那……难道是悟少爷还没追到人？”
“我看不见得，那个女孩能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地进少爷的家门，就说明他们还没挑明这件事，指不定是悟少爷还没表白呢。”
“哎呀！怎么这样！我看少爷也不是墨迹的性格啊。”
“那群人谈恋爱嘛，扭扭捏捏才算青涩，我们管得着吗？”她的眼珠子忽然转了转，“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偶尔帮他一把。”
“……也是！”
两人八卦了一会儿，互相都聊开心了，就分开去各干各的活了。
＊
大晦日当天，五条家的气氛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五条家的新年似乎不会准备一些特别有新年气息的东西，基本没有什么装饰，所有人都和平时一样。
少部分佣人会在大晦日离开五条家，回去放一年仅有的两天假期，不过大部分的佣人还是常年不回家的。
鹿取柊听说了这件事，就一直觉得不人道，想为他们打抱不平，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柊，你以前过年都是怎么过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着游戏的五条悟忽然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