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杨贺 本章:第25章

    季寰笑了声,靠着软枕,脸上露出疲惫:“贺之,你办事,朕一向放心。”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菀菀那儿,你帮朕瞒着她,不要让她知道朕患怪疾之事,她年纪小,不要吓着她了,等朕好一些了再说。”

    杨贺看着季寰,点了点头,轻声说:“陛下会好起来的。”

    季寰笑了笑,说:“自然,朕的问瑶台还未搭完呢。”

    杨贺莞尔。

    他躬身慢慢地退了出去,珠帘落下,挡住了皇帝苍白的面容,俊逸柔和的一张脸,眉心微微蹙着,似乎是睡不安稳的样子。

    杨贺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直起了身,往外走时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雕琢了一半的木头。

    木头是稀罕的紫檀木,色泽深沉,品相极好,都是各地上贡的珍品。

    杨贺抬腿走了过去,拿起一段放鼻尖闻了闻,思索半晌,握在了手心。

    季寰卧病在床,早朝也停了,朝中大臣纵有不满的,可阉党势盛,薛戚两家的血还未干,无人敢发声。

    宫中戒严,季尧隔了几天都没有进宫。

    他进宫那天正好下了雨,午后一场雨来得突然,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就是乌云遮日,颇有几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迫人感。

    季尧没让宫人给他打伞,自己打着,伞面描的是翠竹,苍翠欲滴,好像也不堪滂沱的雨势摧折,不复刚劲不折,竟有些扭曲颓败。

    季尧踩着水小跑过来的,嗒嗒地溅起一路水珠,他束着玉冠,绣云纹的素白广袖锦衣在雨中多了几分跳脱的少年气。

    “淋死我了,这雨来得可真突然,”季尧还没到杨贺面前,声音先送了过来,小孩儿似的抱怨,“前脚刚进宫,雨就砸下来了。”

    杨贺立在檐下,看着季尧,季尧举起伞,露出带笑的眉眼,“看看,我衣裳都湿了。”

    内侍知机地凑过去接下季尧手里的伞,候在一边。

    杨贺说:“夏天的雨下不久,殿下想进宫,也未免太心急了。”

    他说的不咸不淡,又像是含沙射影。

    季尧眨了眨眼睛,道:“我这不是挂念皇兄,还有——公公嘛。”

    杨贺淡淡地看着季尧,吩咐内侍,“去伺候殿下把湿衣服换了。”

    季尧说:“不用这么麻烦,一会儿就干了。”

    “我先去向皇兄请安。”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杨贺慢慢地让开了路,说:“殿下,我先让人通报一声。”

    季尧笑吟吟道:“那就有劳公公。”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天色暗,浓云翻滚,伴随着几声雷声,轰隆隆的,压抑又沉闷。

    杨贺没有再说话。

    不过须臾,皇帝召见季尧。

    杨贺远远地站着,看着季尧亲昵地和皇帝说笑,俨然担心兄长的幼弟,贴心乖巧。

    杨贺只觉一股子凉意自心脏漫向四肢百骸,手脚冰冷,恍惚间竟生出几分恐惧来。

    他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哄骗着别人,享受着别人的善意温柔,却又眼也不眨地置对方于死地,满口谎言,让人分不清真假。

    真正的口蜜腹剑,残忍狠毒。

    杨贺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手中沾过很多血,可季尧的阴狠毒辣,却让他觉得不寒而栗,竟连季尧那挂在嘴边的喜欢,都成了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张着獠牙,阴森可怖。

    “公公,”面前陡然出现一张脸,眉眼带笑,凑近了,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杨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季尧眉毛挑了挑,看着杨贺,杨贺这才回过神,干涩道:“陛下呢?”

    季尧小声说:“累了,睡着了,”他的目光仍留在杨贺脸上,说:“公公有心事呀?”

    杨贺轻轻吐出口气,神情变得平静,道:“出去说吧。”

    季尧翘了翘嘴角,抬手捋起杨贺鬓边的一绺头发细细地别在耳后藏入冠帽中,说:“好啊。”

    第52章

    一段紫檀木被扔在桌上,古朴厚重,色泽精致如锦缎,微微泛着雅香。

    季尧看了眼,道:“这不是皇兄的紫檀木么?”

    “南燕紫檀木大都产于燕南一带,近两年来进贡入宫的紫檀木十有八九是出自钦州、柳州几地,”杨贺声音冷静,道:“谢家就起于燕南。”

    季尧眨了眨眼睛,说:“哎呀,公公好博学!”

    杨贺屈指在紫檀木上叩了叩,眼神冰冷,看着季尧的眼睛,说:“你还想瞒我。”

    他冷冷道:“你当真以为皇帝是患了怪疾?!”

    季尧歪着脑袋,不闪不避地和杨贺对视,笑了下,不紧不慢地说:“皇兄患的不是怪疾?那可太好了,不过公公同我说这个做什么,该找太医啊,再不济找那满朝重臣——”

    “季尧!”杨贺凌厉地瞪着季尧,怒不可遏。

    季尧看着他,半晌又笑,虎牙尖尖的,他一只手撑着桌子坐了上去,将那截紫檀木拿了起来凑鼻尖闻了闻,咕哝道:“味道还挺好闻的。”

    “在特殊的毒液里浸泡了半月,味道恰好不浓不淡,混着紫檀木本身的香自然又不突兀,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他笑盈盈地对杨贺说,“江湖术士特意配了许久的方子,公公觉得怎么样?”

    杨贺恨声道:“果然是你!”

    季尧笑道:“公公不都猜到了么。”

    杨贺说:“不止于此——”

    “紫檀木的异香我找人辨别过了,根本不致命。”

    季尧赞叹地抬手拍了拍掌心,夸道公公果然缜密,说完又叹了口气,“其实公公何必问的这么清楚呢,你心中早已明白,把话摊这么开就没意思了。”

    杨贺冷声说:“怎么,敢做还不敢让人说?”

    季尧无谓地道:“我有什么不敢让人说的。”

    他笑了声,看着杨贺,好整以暇地说:“我倒是很奇怪,公公为什么露出这幅表情?”

    “公公十几岁就能眼也不眨地杀人沉尸,这一路走来,手中的人命沾的不比我少,”季尧拿掌心的紫檀木轻轻敲着手心,“公公并非什么心慈手软,仁善忠良之人,为什么——”

    他停了停,直直地盯着杨贺的眼睛,“独独对皇兄就分外心软?”

    少年人有一双漂亮漆黑的眼睛,看着杨贺时攻击性极强,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剥出那颗心脏好好地盘问一番。

    杨贺心头颤了颤,袖中的手攥紧,面上神色不改,淡淡道:“你又为什么要对皇上动手?他拿你当亲弟弟,对你不薄。”

    季尧说:“亲弟弟……”

    “是啊,皇兄对我很好,”季尧恍了恍神,怔怔地看着杨贺,“他就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疼我,待我好。”

    “公公问我为什么

    ?”

    季尧垂下眼睛,苦笑说:“要是我能选择,你以为我愿意谋害皇兄?”

    杨贺看着季尧,没有说话。

    季尧抬起头,少年人眼睛微微泛红,别开脸,低低地说:“我没的选择,我不过外祖父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傀儡,他们要做什么又岂会真的事事都告诉我?”

    “公公,杨督公,”季尧看着杨贺,说:“从小到大,没有人像皇兄一样毫无目的的对我好,如果真的可以,我也不想害他。”

    杨贺看着少年人通红的眼眶,愣了愣,突然就见季尧对他一笑,慢悠悠地说:“公公是不是想听到我这么说?”

    季尧嗤笑道:“公公,别装了。”

    “你我都不是好人,何必在这悲天悯人。”

    杨贺气得胸口起伏,怒道:“你!”

    “我怎么?”季尧突然凑近,抓着杨贺的手臂将人扯近了,他本就高,坐在桌子上越发显得凌人,居高临下俯视着杨贺,步步紧逼道:“公公若真的担心皇兄,大可告诉他,他这是中毒,中的是能要他命让他死的毒药,

    何必瞒着他,瞒着这满朝文武!”

    “陛下中毒一事一旦泄露了出去,必然朝野动荡,举国难安!”杨贺抬起脸,冷冷道。

    季尧啧了声,“好高风亮节,好讲大义。”

    “公公是怕世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得知皇兄病情,趁机群起而攻之吧。”季尧哂笑一声,他抬手捻了捻杨贺薄薄的耳垂,黏糊道:“咱俩多熟啊,就不必说那那些违心话了。”

    杨贺心底藏着的事被他轻飘飘地揭了出来,仿佛赤裸裸地在嘲笑他的伪善,还有那点微不足道,本不该有的怜悯。

    杨贺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季尧。

    季尧说:“公公,你扪心自问,皇兄出事,你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吧。”

    “皇兄子嗣单薄,你便是能力压朝臣,却找不出一个能名正言顺扶上帝位保住你煊赫权势的……”季尧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笑吟吟地说:“我除外。”

    “只有我,或许可用。”

    季尧看着杨贺抿紧的嘴唇,凑近了,一口咬住他的嘴唇,舔了舔,低声说:“公公,我说的对不对?”

    杨贺却捏住了季尧的下巴,堪堪退开,抽回手拿拇指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说:“那又如何?”

    “季尧,你这个人,”杨贺顿了顿,“至今为止,当真有过一句真话么?”

    季尧一怔,一言不发地盯着杨贺。

    杨贺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

    季尧猛的捏紧手里的紫檀木,狠狠扔了出去,脸色变冷,“杨贺,够了吧。”

    “你屡屡因为皇兄和我过不去,为什么?”季尧说:“爱你的是我,护着你的是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的也是我。”

    “你以为皇兄能一直容你?”季尧冷笑道:“你真当他是傻子?来日世家扫定,你大权独揽,皇兄当真会一直觉得你是他的左膀右臂,你是他可亲可信的贺之?”

    “不过一个太傅,皇兄就能疑你,他能保你长久?别做梦了!”

    杨贺呼吸一顿,反唇相讥:“敢情殿下弑君是为我?篡夺帝位也是为我?可笑!”

    季尧却一下子又变得平静了,甚至勾了勾嘴角,坦诚道:“没错,我是为我自己。”

    “我皇兄命好,什么都有他母后给他挣,我只能自己抢自己骗了嘛,”季尧说,“宫里就是这样,我要是不想争不想抢,早和我母妃一起疯了。”

    季尧道:“皇兄很好,对我也好,可我就要因为他对我的好痛哭流涕,感激涕零?乖乖地听之任之?公公说,有这样的道理吗?”他问得好乖,好像个天真的少年,杨贺沉默半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季尧自桌子上跳了下来,看着杨贺,抬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轻声哄道:“好啦,至少我对公公说的话是真的。”

    “我说过,我会永远喜欢公公,”他低下头亲杨贺的嘴唇。他一靠近,杨贺浑身僵住,心尖儿不自觉地发起颤,凉意蔓向四肢百骸,如冰冷的潮水一般。季尧亲昵地捏了捏他凉凉的手指,说:“公公,这天底下,只有你不要怕我,你明明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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