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只剩钥匙叮里咣啷的声音,直到邻居开门,徐运墨破天荒接话了:“是,什么都不讲,谁知道在想什么。”
两扇门同时关上,夏天梁站在门口,他弯腰,将垃圾袋从左到右挪了个位置。
翌日,天天照旧营业。
临近春节,夏天梁排时间表,希望给员工多放几天假,算来算去,要想实现,唯有靠自己多撑两天。
回家是不可能了。那天之后,他给天培打去电话,没接,只有信息传过来:户口本用完会寄回给你。
从一行字里看出疏离,夏天梁不觉得那是错觉。怪他,明知道两个小的要户口本有急用,他还扣着不寄,只希望他们寒假回来可以亲自来取,顺道见一面。
天培答应的时候,他高兴坏了。两个人当中,天培内向些,也偶尔愿意和他多说两句话,原本以为他过来,至少可以介绍天天给他,再留他吃顿饭。
想象终归是泡影,抓到手里就破了。夏天梁定下假期时间,自己辛苦就辛苦点,哪天不苦呢?他早习惯了。
有人推门,小谢同夏天梁打个招呼。他来吃饭,顺便核实街道每年的人口居住和商户情况。
夏天梁不由探头看对面,涧松堂暗着,徐运墨没来开张。
昨天又吵过了,整晚没睡着,夏天梁一早发了求和信息,问徐运墨今天想吃什么。那边没回。
想了想,又发一条:老是生气对身体不好,发火伤的是心肝脾肺肾,我要给你吃多少道菜才能补回来?
还是没反应。
给小谢落单的时候,对方低头认真登记,夏天梁多暼一眼。往上看,99-1号也敲了章,写明已核实。
他以为是昨天记的,一问,小谢却摇头,没啊,就上午的时候,正好在徐老师走之前撞到他。
夏天梁心跳漏拍,问走去哪里?
小谢咦一声,说你不晓得啊?徐老师说有工作,今天一早就开车去安徽了。
第56章
肺头汤
泾县的纸坊那里出了点问题,徐运墨临时收到通知,做的纸张太脆,着色也不够好。时间紧急,他必须赶在年前亲自走上一趟。
拿车的时候经过99号,昨天一通架吵完,徐运墨到现在心气还不顺,方向盘一打就开出去。
高速几小时,他集中精力开车,刻意不去想昨晚的事情。一路开到目的地,他长出一口气,这才摸出手机来看。
夏天梁发来两条消息。第一条问他吃什么,第二条是哄人的话,让他别生气,否则伤了五脏六腑,靠食补来抚平会很困难。
关照他的五脏庙是夏天梁的一种沟通方式。或许夏天梁就是徐运墨胃里的某个祭司,通过掌握他的食欲来探知他的情绪。他们第一次讲和就是自己去天天吃饭,也由此奠定了一个简单的规则:只要他还愿意吃他做的东西,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徐运墨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同时对自己临时出门没打招呼的举动感到内疚。夏天梁橄榄枝都递过来了,应该张嘴衔一下,于是回复:纸坊有急事处理,我今天去泾县了,大概会待两天。
他继续:红烧羊肉吧,之前不是说你师父给你寄了一条羊后腿?
信息是中午发出,到晚上,夏天梁仍未回复。
等到睡觉,还是没反应。
第二天看,对话框坏掉一样,干净到徐运墨甚至想摇手机,把软件吞掉夏天梁的回复倒出来。
一会来哄,一会又搞失踪,他弄不懂夏天梁现在的想法。梗劲上来,徐运墨也不等了,把手机放到一边,转而专心处理工作。
问题解决得比想象中顺利。调整过胶矾水的比例,纸张硬挺很多,徐运墨试过之后,觉得基本到位,取了样品喊快递寄回上海。
办完事情,原本准备当天就走。不过纸坊的负责人和徐运墨这一年常有往来,合作颇为顺畅,说他之前几次为生意到泾县都是来自匆匆,这次不如多留一天,好让自己尽尽地主之谊。
人家说得这么客气,拒绝不好。徐运墨答应。负责人立刻喜滋滋说,我晚上带你体验当地最好的土菜馆,保准好吃。
到了之后,徐运墨才明白。怪不得拍胸脯保证说最好一家,原来饭店是他老婆开的。
自己家的当然是天下第一。徐运墨坐下,负责人知道他不喝酒,泡了壶茉莉花茶,廉价茶叶,喝起来和天天的免费茶水有点相像。
他慢慢饮,胃里暖和起来,余光瞥见老板娘忙前忙后。女人豪爽,充满活力,大概得灶王爷保佑的餐饮人都会有股类似的精神气。她出出入入,传菜倒水,招呼客人时不忘说笑,不停为这家只有几张桌子的小店张罗奔走,看得徐运墨一时有些恍惚,好像透过眼前的身影看见另外一个人。
全世界的小饭店是不是都一个样子?他沉默片刻,问负责人:“开饭店很辛苦吧?”
负责人笑得很平常,“小本生意哪有不辛苦的。我纸坊那边事情结束了,也要被抽壮丁,拉到这里来帮忙,哎,我还会烧两道硬菜呢,客人吃过,评价挺不错的。”
徐运墨不会,他和厨房没有缘分。在天天顶多帮忙摆摆餐具,拿拿打包盒,夏天梁不舍得让他多做。两个人有时牵手,夏天梁看着他会羡慕说徐老师,你手好好看,手指细细长长,又白。
他并不觉得被夸了有多高兴,张开手给夏天梁看,说握笔久了也长茧子。夏天梁就轻轻按一按,叹道那也好看,你看我的。
那双手骨节分明,如果生在优渥的环境中可以一样漂亮,可事实却是因为过度的劳作显得干燥、粗糙,新旧伤口交错纵横。夏天梁口袋除了送人的中华、自己抽的利群,还常备一包创口贴。冬天干了也很少涂护手霜,说有味道,还容易有化学残留,做饭不方便。
他一直觉得那是双有厚度的手,握着心定、踏实,理所当然认为这样就好,只顾闭眼享受。
“最近生意还好吗?”
徐运墨问负责人。对方摇头,再点头,说还行,算能糊口吧,现在年轻人都出去做事了,留在本地的要不是纸厂工人,要不就是老年人,客流有限。
又指指忙碌的女人背影,“其实我劝过她,年纪也大了,不如关了点休息休息,她死活不肯。我老婆脾气倔,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是宁愿忙,都不肯闲下来的。”
徐运墨没懂,“可是她不说,你哪能知道她到底怎么想?”
负责人啊一声,挠头,“我和她二十出头就结婚了,到现在一起二十多年,她不用说话啊,哪边眉毛动一动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修炼二十年才能掌握的技能,相处果然没有捷径。徐运墨嗯一声,对方接着道:“不过就算做了二十几年夫妻,一开头,不也还是两个陌生人?都是从谁也不认识谁开始的,我们以前也常常吵架的,但吵吵就了解了,就好了。”
就好了?说得多少轻巧,徐运墨沉思,这时候老板娘忙完过来,揪住负责人的衣服,眉毛一挑,“你是不是又在和别人讲我坏话了?”
她看向徐运墨,“徐老师,你说,他刚刚到底在说什么,有没有说我哪里不好?”
看着是在质问,揪衣服的手实际是虚的,没用力气。男人在她手下也露出笑容,明显对这套反应习以为常,配合地摇头,说当然没有了,我哪里敢呀。
徐运墨停了几秒,摇头,“他说你们感情很好。”
负责人愣一下,看向他老婆。女人拍了丈夫一下,笑骂你个老不正经的,边说边有点脸红,为遮掩,很快转身忙活去了。
土菜馆每道小炒皆是镬气十足,味道算不上顶尖,却落胃,让人吃着舒服。老板娘知道徐运墨是丈夫的合作对象,卯足力气做到最佳,徐运墨也不吝赞美,每道菜吃完都夸一句。
快到结尾,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拿起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以为是骚扰电话,徐运墨没理,然而对方锲而不舍,不断打来。
徐运墨没办法,接通后,那边停了一会,犹豫问:“是……嫂嫂吗?”
这个称呼,“小白相?”
“诶诶,是我,我问老板要了你的电话,听辛爱路的邻居说你到外地去了?”
徐运墨说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怎么就那么凑巧,对方叹一声,讲话支支吾吾,“那么,那么……呃,你要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徐运墨一听就晓得他话里有话,“你直接说,找我干什么?”
那边不出声了,长长顺了口气。
“天梁进派出所了。”
徐运墨手机差点没拿住,“什么?”
“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就是晚上天天出了点事情,天梁和客人起冲突,警察过来把人都带走了。”
夏天梁和客人起冲突?天方夜谭。徐运墨又问:“他现在呢?还在派出所?”
“嗯,在调解。”
徐运墨倏地起身,他拼命按太阳穴,“我马上回来,哪个街道的派出所,你发地址给我。”
说完按断电话。负责人看他面色发青,问怎么了,碰到什么事了吗。
“抱歉,难得坐下来吃饭,但我有点急事,要立刻回上海。”
徐运墨顿一顿,“我家里出事了。”
负责人瞧他这副的模样,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不多留他,飞速将桌上没动筷的两个小菜打完包,塞到徐运墨手里,说夜里万一饿了可以垫垫,这大晚上的,你路上开车小心。
徐运墨言谢,即刻回下榻处拿行李取车。
返程又是几个小时,徐运墨让小白相每隔半个钟头给自己汇报情况,得到的反馈均是人还没出来。
徐运墨最担心夏天梁有没有受伤,不过听小白相的意思,好像是他打别人重一点,去验伤的也是对方。
这段路开得不太平,与来时完全两种心境,焦急、困惑,还掺杂一丝丝恼火,给徐运墨胸前塞进一个炸药包,始终堵在那里。
好不容易进城区,徐运墨直接打弯,往派出所方向,到时已经凌晨两点多。途中不放心,他分别给严青、小谢以及几个商铺老板分别打了电话,收到的每个版本都不同,有说双方对打,有说夏天梁正当防卫,最夸张是红福,说自己在对面看的时候,感觉夏天梁被附身了,青筋暴起一顿老拳,看起来邪门得很。
徐运墨越听越头疼,他下车,四小时车程耗尽最后一份力气,人是疲惫不已,他深呼吸,尽可能压下倦怠,随后远远就见小白相蹲在派出所门口。
碰上亲历者,徐运墨终于从小白相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他今天下班去天天吃饭,快要收档的时候,沈夕舟酒吧那里来了几个酒客,吵着要吃宵夜,夏天梁拗不过,就留他们下来。
客人喝饱老酒,上菜也不吃,光在比嗓门,讲话也不三不四,还非要在天天继续点酒喝。夏天梁担心他们出事,没给下单,多提醒了一句,让他们声音轻点,结果就把其中一个惹火了,当即和他吵起来。
小白相:平时天梁很能忍的,碰到这种情况肯定笑笑就对付过去了,今晚不是,一句话都不顺着讲,一把火越烧越旺。
对面三个客人,身型都很魁梧,喝多了管不住手,一把就将夏天梁推得撞倒桌子。夏天梁也没惯着,揪住那人衣领要求住手,谁知道对方双手乱挥,直接一巴掌打到夏天梁脸上,请他结结实实吃了个耳光。
小白相:我看到也傻了,然后天梁就松开他领子,一只手按住那人的脸,直接摁到桌上,哐啷一声,哈响,敲得碗啊盘子啊全都碎了,那个人脑门立马磕破掉了。一见血,我那个紧张的呀,店里就我和天梁两个人,对方呢?三个大块头!天梁骨头硬起来,他是不怕死的,我有家有室……要惜命的呀。
因此竭力劝阻,去拍夏天梁胳膊,让他松手。后来也不知道谁报的警,两个穿制服的坐警车过来,直接把两边人都拉回去。一进派出所,夏天梁揽下所有,不让小白相陪同,单独进了调解室。
虽是事实,也足够离奇。徐运墨消化半天,问:“他真没受伤?”
“没,顶多一些皮外伤,天梁老早吃过的生活要厉害多了。”
徐运墨看他,“老早?”
小白相眼神闪烁,“……谁年轻时候没打过架呢。”
徐运墨很想说我就没有,不过忍住了。他进派出所询问值班民警,对方听过他要找的人,说快了,刚去调解室看过,已经在写调解书,你们再耐心等等。
两人也没其他办法,唯有干坐着。小白相手机连续响了好几次,他接了,低声下气给那边赔不是,说快了快了,不是别人,天梁的事情呀,我总归不能丢下他一个吧。
挂断后,他不好意思抓头发,“我老婆查岗。”
徐运墨没接话,他这时想到小白相和夏天梁是职高的同学,还做过对方伴郎,转头问:“夏天梁读职高的时候是不是就开始穿孔了?”
小白相似乎掂量了一下能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开口道:“是啊。”
“他为什么要穿?”
“这个……具体我也不晓得,那时候流行打洞,大家就都去弄了,我也打过的,但天梁……”
他语塞,估计又在纠结该讲出多少实情,“他打得比较频繁一点。”
徐运墨没指望夏天梁少年时代是三好学生,从流露出的一些信息来看,夏天梁肯定有过令人不省心的时期,但不至于让一个旧同学这么难启齿吧。他刚要追问,值班民警过来提醒,说这位同志,停车场那辆白色雪佛兰是你的吗,堵住后面的车子了,麻烦你挪一挪。
话题被打断,小白相明显松口气,徐运墨只好作罢,先去配合移车。
再回来,派出所门口出来三个大块头的中年人,走路时怒气未消。被他们挡在后面的是夏天梁,面孔发白,看得出是狠狠吃了一巴掌,左边脸还有点红肿。
他表情空洞,先见到小白相,与他说了什么。小白相摇摇头,掏出空空荡荡的口袋给他看,说我也抽完了。
夏天梁神色多两分失望,蹲到地上,手指伸进头发,将本就蓬乱的卷毛弄得更散了。
小白相看他这样,重重咳嗽两声,试图提醒什么。
你嗓子不舒服?夏天梁抬头问。紧接着小白相身后的阴影里踱出一个人,夏天梁看清是谁之后,整个人僵住,面色更白,衬得左脸颊那个巴掌印愈发明显。
徐运墨感觉那道印子像打在自己脸上,他心里疼。然而刚走过去两步,夏天梁居然什么都没说,扭过头不去看他。
这动作即刻点燃徐运墨的炸药包引线,“你这是什么意思,当看不见我?”
夏天梁不动,隔了几秒才回头,他看一眼小白相,对方立刻望天,装神游。
再对上徐运墨时,夏天梁恢复平静,“不是说要在那边待两天吗。”
所以信息看过了,故意没回。徐运墨胸口闷,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只想把夏天梁立即抓进车里。碍于外人在场,他按捺住,绷紧嘴唇,“我接到电话之后就赶回来了,上车,我送你回去。”
夏天梁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低头挪到小白相后面,“他送我。”
我送?我怎么送?小白相赶紧把他推出去,“我骑共享单车来的!”
两人还在那边小声啰嗦,争什么你我,徐运墨早已忍耐值见底,他拉下脸,忽然沉声:“夏天梁,上车,我就说这一次。”
第57章
酸辣汤
调解书签过,夏天梁同意赔偿对面五千块钱,作为医药费和误工费。
他也真有本事,就那么一按,将一米八的大块头搞得头破血流,听说在医院缝针的时候还在哼哼唧唧。
小白相骑上单车。出派出所之后,他又叫回徐运墨嫂嫂了,还有意给两人讲和,对夏天梁说嫂嫂真的紧张你,我一个电话过去,他二话不说就从外地开车回来,开夜路多少惊险,眼都不能眨的……诸如此类,巴拉巴拉。
夏天梁却不领情,全程没回应过。
油盐不进的夏天梁让小白相都害怕,他熄火了,叹着长气给徐运墨挥手,说辛苦嫂嫂,回头再见吧。
只剩两个人,话更少了,几乎是失声状态。夏天梁坐到车里,系安全带,后背不小心碰到座椅,身体忍不住颤一颤,安全带没收稳,全部弹回去。
徐运墨板着面孔,探过身子摁住夏天梁,伸手将安全带替他系好。
这一下靠得很近,彼此气息太过熟悉,马上分辨出对方,下意识就想纠缠到一起,却被拥有者制止。徐运墨只是帮他系上安全带,没有多余动作。
尼龙织带紧紧勒住夏天梁胸口,他短促地倒吸一口气,随后别过脸,抿住嘴唇没说话。
徐运墨发现了,他蹙眉,将安全带调松一些,“疼吗?”
夏天梁扭头看他,有那么一两秒,他大概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吐出一句没事。
这两个字弄得徐运墨心烦意乱,他不想争辩,冷着脸插上锁扣,坐回驾驶位发动车子。
一路无言,几次红灯停下,夏天梁始终垂头抠着安全带,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值得他关注的东西。
徐运墨原本准备在车上和他谈谈这两天的事情,但看夏天梁那副样子,显然是朝他竖道屏障,顿时全无心情,只觉得自己花四个小时赶回来的行为是自讨没趣。
到辛爱路,停完车,夜已深至路灯都罢工。两人往遇缘邨走,只靠稀疏的月光指路,根本看不真切,一条路走得昏昏沉沉。
进门洞之前,徐运墨想起晚上在土菜馆吃饭,负责人给他打包的两个饭盒忘记拿了。他不想把吃的东西留在车里过夜,让夏天梁等自己两分钟。
人走出去时才想到,万一夏天梁不等他怎么办?看这个死小子今晚的态度,很可能一转身就蹬蹬上楼了。
心口被堵着,那枚炸药包像个闷炮,点不着一样。徐运墨匆匆拿完饭盒,回去的时候想,夏天梁要自己回去了,他就上去敲门抓人,死活今晚把他押回自己家里。
然而到了门洞才发现,夏天梁还在那里。
对方蹲在楼梯转弯的折角下面,双眼看地,听见脚步声后抬头。
夏天梁望着他,没声音,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忽灭。徐运墨心软下来,心头积累的烦躁褪去少许,他过去想拉人起来,可夏天梁早一步,自己站起来,走到徐运墨前面。
两人上楼梯,三层楼走了一世纪。
到家门口,是该决定一起还是分开,徐运墨开门,回头说:“进来。”
夏天梁还是不出声,不过依言进了门。家中两天没人来过,空气不流通,徐运墨也顾不得开窗,先开空调打暖室内,然后翻出医药箱,拍沙发旁边的位置。
“过来。”
被喊的人杵在玄关不动,徐运墨又拍一下,仍是不给反应。
还在犟什么东西,徐运墨低下声音,“我叫你过来坐好。”
这次听话了,不过坐下的时候,夏天梁还是有意和他隔开一点距离。
徐运墨拿出膏药贴,“衣服脱了。”
夏天梁扭头飞速看他一眼,又转过去,“你家冷。”
徐运墨决定姑息他最后一次,按遥控将空调风力开到最大,温度调最高。
暖风争先恐后钻出机器,再无借口,“现在不冷了,脱掉。”
退无可退,夏天梁侧过身体,背对徐运墨一层层解掉衣服,到贴身那件,他有些迟疑,但能感觉徐运墨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最终还是闭着眼脱去。
腰上一块淤青,撞到桌角留下的,结结实实一记,在调解室待的那几个小时一直隐隐作痛。他在里面有两个钟头一句话没讲,做调解员的民警劝得口干,一边喝水一边无奈问,这位同志你到底有什么心事?有就讲出来,摊开说清楚才能解决问题,拖着不讲,大家今天都回不去。
他还是沉默。这场冲突本可避免,只要他退一步,拿出平常息事宁人的态度来应对,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
经历太多次,合该很熟练了,但今晚没做到。身上的淤青不算什么,他懒得去验伤,这种他人制造的伤口,放段时间自然会痊愈,与自己留下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