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纪兰芷推脱,只是?不想?让谢蔺看到这张生子秘方。
她知道二哥于房事上不大节制。
若让他知道这张方子,保不准会?以怀胎之说,夜里故意多要几次,把纪兰芷折腾得下不来床。
而且纪兰芷背地里也没长眼睛,怎么知道谢蔺有没有断了那碗避孕汤药。若是?二哥明明服了汤药,又执意说是?次数太少了,纪兰芷才迟迟怀不上孩子……
夫婿万一趁机增加榻上的花样?,蓄意折腾纪兰芷怎么办?
罢了,纪兰芷想?想?就头疼,她还是?维持现状吧。
已经有了乖巧可?亲的谢如琢,真没必要再生个小子闺女来闹腾家宅。
一顿饭吃完,纪兰芷的礼数尽到,是?时候送女眷们回家。
等官夫人一个个出了大门,纪兰芷回头一瞧,竟还发现一位年轻妇人坐在矮案前,迟迟不肯离去。
纪兰芷挑眉,笑问:“夫人,时候不早,府上可?曾备了马车?若是?没有,我?请管事捎带你?一程?”
她下的逐客令足够明显,妇人闻言,忽然在纪兰芷的面前跪下。
纪兰芷被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妇人也知道自己眼下的做派实在没规矩,可?她被逼上绝路,只能以此恳求纪兰芷想?帮。
“王妃,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夫纪兰芷不会?当滥好人给?谢蔺惹祸,她扶起女子,“你?若是?有冤情?,该上郡守家喊冤,来寻王府做什么?”
妇人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便是?郡守要害我?家宅!他们犯下的恶事,竟想?让我?的夫君当替罪羊,要他担责,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早听说过晋王公正廉明的清名,我?想?求王妃救救我?夫从妇人的口中,纪兰芷得知。
这位夫人姓朱,是?沐阳县的县令许松闵之妻。
衢州瘟疫最先开始的地方,便是?沐阳县。
但许松闵不过是?品阶最低的县官,他全然不知,瘟疫正是?上司们贪污作恶而引起的,他只知道他的辖县里出现疫情?,他隔离那些病患,遏制疫情?散播,但瘟疫还是?来得太急太快,他需要钱财购买大批的药材,但上峰纵容灾情?蔓延,迟迟不肯拨款。
直到他治下的那一批病患不见踪迹,而西域境内爆发兵乱,上峰们趁机苛责他防疫失利,任由疫情?传播外域,祸及胡民。许松明这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发酵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一顶顶问罪的帽子盖下来,许松闵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是?逼着?无权无势的他去当那个替罪羊!
朱夫人是?小户之女,她帮不上夫君的忙,只能来恳求纪兰芷出手相助。
听说晋王曾是?守正不挠的内阁首辅,更是?有耿介美名,他不会?见死不救。
朱夫人说到这里,纪兰芷已经懂了。原来五寸长的人心,也能作出这么多的恶事。
纪兰芷拍了拍朱夫人的手,安抚妇人:“王爷还没回府,这等大事我?做不了主?。不过听我?一句劝,今日?之事,不要同第三个人说,一切等王爷回来再做定论。”
纪兰芷没有一口回绝朱夫人的话,她已是?心存感激。
朱夫人含泪道别,临出门前擦干眼泪,不敢让外人瞧出丝毫端倪。
-
衢州郡守的家宅,马郡守与亲近的几个郡县官吏,围在书房里。
王通判沉吟一声:“据线人来报,晋王已知瘟疫一事,还查明我?等为了私吞灾银,罔顾民生,私自驱逐病患出境。待他平定西域兵乱回城,这些旧事定会?被他清算!”
县官们各个大惊失色,脊背覆上一层冷汗。
贪墨官银、时逢兵乱知情?不报、草菅人命致使四千人丧生外域天坑……
几桩罪名,无论哪个拎出来,都?是?夷三族的重罪!
有的官吏吓到昏厥过去,还是?同僚狠掐人中,方才清醒一些。
县官怯怯地问:“不是?都?推出许松闵认罪了吗?我?们把事情?全推在他身上不就好了?”
马郡守冷嗤一声:“若是?寻常的人也就罢了,偏偏咱们遇到的是?晋王!他任内阁首辅时,便有铁面无私之说,这小子软硬不吃,周皇后的人说杀就杀,旧时同僚说斩就斩,你?们盼着?他顾念情?分?简直做梦!”
马郡守也害怕啊,他早知道谢蔺有成为龙子龙孙的造化,还会?接管衢州,他就是?有九颗脑袋,也不敢在谢蔺眼皮底子下捣鬼啊。
谢蔺可?不好糊弄,人精得很,他随便一查便知许松闵是?个好笋,孬的是?他们这伙人。
王通判叹气:“看样?子,只要晋王回来,咱们的人头便都?不保了……听说他十分疼爱那位王妃,也不知能否让王妃从中搭线,帮着?美言几句。”
马郡守喝了一口茶,眉峰微皱:“可?省省吧。当初晋王锒铛入狱,没人敢救,不正是?这位王妃四处游走,为他奔波……这样?重情?重义的妇人,不见得能让咱们几个策反。”
县官的气儿都?要喘不上来了:“大人们呐,东不行西不行,您看这事儿要怎么办?”
马郡守:“为今之计,只能保佑这位晋王千万别有命回衢州了。”
众人皆是?骇然:“这、这……”
谁都?没想?到,马郡守胆大至此,竟敢对王孙皇亲起杀心,这可?是?谋逆重罪!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接话。
倒是?王通判劝慰:“不好好想?想?,待他回来,咱们脑袋都?得搬家,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是?了,死一个谢蔺,能救下这么多人的命,人心都?是?自私的,又怎会?不划算?
再不济,不是?还有那位晋王妃与小世子做人质么?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了答案。
-
晋王府。
夜里,纪兰芷躺在软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即便身子底下垫的是?柔软的绿叶枇杷纹绒毯,天花壁板上绘有大罗神仙救世图,她还是?觉得心慌意乱。
今日?朱夫人所说之事实在古怪,再加上谢蔺半道被中郎将孙白良叫走御敌,诸位官夫人近乎诡异的热情?……诸事缠身,一件件怪事未免撞得太巧了一点。
倘若朱夫人所言属实,那么衢州的官吏撞上二哥,怕是?得死一半了。
谁会?希望谢蔺平安回到王府?
恐怕会?生事端。
纪兰芷有了一个胆大的念头,她收拾了包袱,悄悄潜入谢如琢的院子。
纪兰芷喊醒儿子:“带上几件你?日?常要穿的衣裳,我?们得出几天王府,在外避避难。”
谢如琢伸手揉了一下眼睛,他看出母亲并?非说笑,许是?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小郎君没有二话,他整理好衣裳后,乖乖握住纪兰芷的手。
只要阿娘不丢下他,哪里他都?愿意去。
纪兰芷捏了捏小孩的脸,看到小郎君懂事,她的心里安定不少。
纪兰芷吹响谢蔺留下的哨子,召出以观。
清越的哨声在庭院里回荡。
不过眨眼间?,穿着?窄袖玄色武袍,马尾高束的少年郎,从屋檐轻巧跃下。
以观神出鬼没,不知他藏在何处,但纪兰芷有需要,他总会?第一时间?出现。
少年郎怀抱宝剑,单膝跪地:“王妃有何吩咐?”
谢蔺既然留下以观护院,可?见他身手之高。
纪兰芷相信以观定能护住她和谢如琢。
“以观,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你?能不能护送我?和如琢出城,带我?们去找王爷?”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二天,
衢州的官吏们,带来一批武艺高强的差役与豪奴。
他们团团围住王府,将一座院子,
守得?固若金汤。
马郡守意图用“边城境内潜入逆党,为护晋王妃安危,
特意派人守住王府”的借口,
圈禁纪兰芷母子。
哪知,他们的人前?脚刚到,
后脚就有县官急得?焦头烂额,匆忙禀报:“不好了,马大?人!王妃和小世子不见了,
连府上的奴仆都?不知他们去哪儿了!”
马郡守脸色阴沉,
指骨都?险些攥碎了。
“快去查王妃去向,去问守城巡岗的军士,看看他们有没有出城!务必拦下王妃和小世子!”
马郡守连脸面与礼节都?不要了,他心里慌得?很,
生怕纪兰芷聪慧至此,早早预料到他们的阴谋,
昨晚乘人不备悄悄逃出关隘。
若是纪兰芷前?往西域,
与谢蔺会?合。那马郡守的胜算就小了,
衢州的天也会?变了。
马郡守骑上快马,马不停蹄奔向城门。
只可惜,
他还是晚了一步。
守城军来报,昨晚纪兰芷出示晋王妃的册宝,执意出城。他们看到封妃册文,
以及专属王妃的金印,又哪里敢拦纪兰芷,
即便他们疑惑纪兰芷深夜出城的目的,但也只能老实放行。
马郡守闻言,哐当一声坐倒在地。
他面如死灰,如丧考妣,他知道自己的死期不远了。
开罪人最忌讳这种,动了手又没下死手,结了仇又给对方能翻身报复的机会?。
马郡守得?罪惨了纪兰芷和谢如琢,谢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与其?落到谢蔺手里,倒不如他挣一挣,再拼死一搏……
马郡守目光坚毅,牙关紧咬:晋王,绝对不能活着回到衢州!
-
赶在衢州官吏要围困纪兰芷之前?,他们母子已经驱车逃出关隘了。
以观帮忙驭车,纪兰芷和谢如琢二人则在马车里补觉。
纪兰芷撩开车帘,望向马车外茫茫无边的草原。
西域是化外之地,昼夜温差大?。
白日行在荒漠戈壁间,酷暑逼人,夜里因山地海拔高,气温骤冷,即便是夏季,旅人在外过夜也要多披几层衣。
纪兰芷遥望远处的重山峻岭、层峦叠嶂,远处的山尖依稀有白色雪绒。据说那是千年?雪峰,无论?四季更迭,云崖山巅满覆的白雪终年?不化。
纪兰芷遥望外域美景,焦躁不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叮嘱以观:“西域太?辽阔了,我们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王爷。前?面有一座土城,应该是域内的部落小国,我们去换一身当地胡民的衣裳,顺道喂喂马、歇歇脚。”
以观是个?知恩图报的少年?人,之前?领了纪兰芷一包烧肉的恩情?,眼下也愿意听她差遣。
少年?郎没有应声,只等土城近在眼前?的时候,停靠下马车。
刚经历过战乱,土城里的住民遇到一点动静就风声鹤唳。
他们听到马车行驶的声音,一个?个?关紧了房门,不敢和纪兰芷交谈。
纪兰芷不懂胡语,但她带了不少金银,她知道胡民防备心重,但眼下她必须挨家?挨户去敲门,换一些粮食和水。
深目高鼻的胡民见纪兰芷带着孩子,孤儿寡母,身上还穿着中原齐国的衣裙,渐渐放下戒心。
他们是西域都?护府治下的一个?小国,因地势险要,土城周围崖岸壁立,北狄可汗清格勒认为山地不利于?铁骑攀爬,贸然?攻城耗损太?大?,因此他们有幸逃过了一劫,土城中的伤亡不算惨重。
纪兰芷拿着金锭,又指了指衣裙上的脏污。
善心肠的胡女拿出她们洗过的干净衣裙,递给纪兰芷,哪知道纪兰芷没有要裙子,而是指了指另外一身为以观准备的翻领男式胡服,比了个?“二”的数字,意思是想要两件。
胡女们会?意,为纪兰芷准备好两身长款的胡服,以及一身孩子穿的衣裳。
纪兰芷感激不已,把?手里的金子交给胡女们。
土城的百姓得?蒙齐国派来的藩王谢蔺相救,战火平息,胡民的日子得?以恢复平静,他们对齐国人很有好感,不愿意收钱。
但纪兰芷再三递金,胡民们无奈,只能去取了西域内流通的银币,扣除买衣的钱后,将余下的钱,交给纪兰芷。
这一次,纪兰芷没有拒绝,收下了钱袋。
她想打听谢蔺的去向。
虽然?以观送去平日传信的信鹰,但谢蔺不知是不是军务缠身,还没有给她回信,纪兰芷只能自己沿途询问二哥的行踪。
纪兰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谢蔺的样貌。
她想了想,还是找了一根枯枝,在黄沙上画画。
谢如琢看了一眼,问:“阿娘,你画的这串糖葫芦,不会?是爹爹吧?”
纪兰芷沉默了片刻,解释:“有胳膊有脑袋的,怎么是糖葫芦呢?为了显示你爹的英伟,娘还画了一把?刀呢!”
谢如琢皱眉:“菜刀能上阵杀敌吗?”
纪兰芷:“……”她觉得有时候小孩子太?直言不讳也不是什么好事。
纪兰芷不理儿子,她指着地上的画,问:“你们认识这个?带兵打战的男人吗?他是晋王,从前?也来过衢州帮忙御敌。”
纪兰芷用汉语说了半天,没人能听懂,但他们看了看地上的打战图,又听到纪兰芷口中的“蔺”字,他们知道那一位驱赶野蛮狄人出域的英雄将军名叫“蔺”,几人立马交头接耳,讨论?一番。
胡女们对纪兰芷道:“桑格。”
他们一直重复这个?词,纪兰芷猜测,桑格可能是一座城池或者草原部落。胡女是想告诉他们,谢蔺人在桑格。
纪兰芷道了谢,又和胡女们买了蜜瓜、甜果,换了一些水。
以观喂过马后,三人分食一个?蜜瓜,继续上路。
草原绿草如茵,牛羊遍野,三两成群,牧民们即便经历了炮火,等风平浪静后,做的第一件事也只是放牧,他们把?家?中生还的牲畜赶出来,远远看着牛羊吃草、晒太?阳。
纪兰芷心情?沉重,忍不住摸了摸谢如琢的脑袋。
谢如琢莫名其?妙得?到母亲的关怀,抬起凤眸,望向纪兰芷。
“阿娘,怎么了?”
纪兰芷摇摇头:“就是觉得?,活着真?好。能和琢哥儿一起生活,真?好。”
谢如琢心里高兴。
他笑?了一下,把?方才舍不得?吃的甜果子擦干净,递给纪兰芷。
纪兰芷咬下一颗甜果,拉过谢如琢,取来红色丝带,帮他编头发。胡民大?多不会?梳髻,沉甸甸的高髻不合适骑马放牧,因此他们都?是盘着一头辫发示人。
纪兰芷故意换上男装,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既如此,他们的发饰也该入乡随俗。
一路上,纪兰芷只要看到路人,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