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去宫中,也不是见其他任何人,而是直接参与早朝。
施元夕心底大概也有了些准备,翌日一早便起身,赶往了宫中。
早朝上,魏昌宏果然率先发难。
他冷沉着面容,开口便道:“启禀圣上,臣有要事要奏。”
魏昌宏在朝上得势,极少会用这样的态度说话,而一旦这般开了口,便是尤为重要的事。
上首的小皇帝声音清脆地道:“何事?”
魏昌宏神色冷冽,面容阴沉地道:“此事,与臣的长子魏青行有关。”
时隔数月,谁都没有想到,魏青行三个字,竟是还能出现在了朝堂上。
当下,朝中一片哗然。
施元夕站在了无数官员中,眼观鼻鼻观心,仿若完全置身事外一般。
“此前,大理寺以卖官鬻爵的罪名,将魏青行抓捕入狱,可至他莫名惨死之前,此事都未能彻底结案。”
“他蒙受不白之冤,又惨死在了大理寺外,无论如何,都与大理寺脱不开关系。”
“而当日,原大理寺卿和梁大人二人,都‘恰好’有事,不在大理寺中。”
“大理寺主管朝中官员刑罚,偏偏在魏青行出事时,出现了这般大的纰漏,任臣再怎么想,都觉得此事并非巧合。”
魏昌宏说及此处,终是抬起了头来。
他目光阴鸷,越过了在场所有的官员,目光落在了徐京何的身上。
若说当时还没有办法分辨击杀魏青行的是何人的话,到了今日,便显得尤其明显了。
大理寺由徐京何的人接手大半,魏青行之死,怎么可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好在多方查探后,终是让臣找寻到了些许证据……而这些证据,均指向了当日恰好有事的梁皓梁大人!”
“吾儿年纪轻轻,却遭逢这样的祸事,他死之前仍是我大梁的官员,梁皓身为大理寺卿,却做出了这等残杀官员之事。”
魏昌宏抬步,冷声道:“请皇上明察。”
满殿俱静。
魏昌宏果然不是善类。
徐家想要刑部侍郎之位,他便要将梁皓拉下马,叫徐家在大理寺和刑部中,做出一个选择来。
只是……
魏青行死了这么久了,他一开始瞧着还悲痛至极,此后便没了什么反应。
原以为是因其父子之情,不愿再次提及,万没有想到,他是将自己儿子也当成了博弈的筹码。
筹备许久,在这关键时刻掏出来,只为了给徐京何一记重击。
殿上的太后开口道:“魏大人可有什么证据?”
“回太后的话。”刑部尚书上前一步:“魏大人今日一早,便向刑部递交了证物。”
“此物乃是仵作的证词,经由仵作验证,魏青行魏大人乃是被人用弩机远距离射杀,所使用的弩机与市面上的有所不同。”
“应当是改制过的弩机。”刑部尚书微顿后道:“前些时日,梁大人府中遣散了些仆从。”
“臣从其遣散的仆从家中,搜寻到了那特制的弩机,请太后娘娘查验。”
听到有直接证据,施元夕轻抬起了头来。
那把射杀魏青行的弩机,她在后面的日子里,将其慢慢拆解后改成了其他东西,早就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且这些事情都是在她搬出施家以前做的。
若非如此,后边她自己开府,府中还被魏家安插了探子进来,那密探只怕早就已经发现那东西了。
可以瞬发三箭的弩机,就算是眼下拿出来,都算得上是极为厉害的武器。
不过出于自保考虑,施元夕并没有打算做这个东西。
但只要有人看见了武器,势必会联想到魏青行之死。
所以她才早早地将武器拆解了,自那以后,也没有再使用过任何跟弩机有关的东西。
眼下魏昌宏拿出来的这个,必然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
这殿内的人都不清楚,可施元夕和徐京何两个人却是心知肚明,杀魏青行的人……是她。
那呈递的弩机,比起她制作的那个,差距极大。
就是个用铁丝缠绕拼凑在一起的物件罢了,若说能发三箭,也能说得过去,不过以弩机的后坐力,这东西估计发一次就散架了。
如何能够过了这么久,还保持得这般好?
施元夕抬眸,看向了那徐京何的方向。
魏昌宏用伪造的证人和证据,直接指向了他,他神色看着却还算得上是平静。
而被魏昌宏指认为凶手的梁皓,则是在证物被呈递到了魏太后跟前后,上前一步,缓声道:
“启禀圣上,魏青行死亡当日,臣被庙会上的暴徒袭击,受了重伤。为臣医治的,乃是京中仁和堂的大夫。”
“当日臣受伤太重,在府中昏迷了多日,此事均有京中几位大夫作证。臣不知晓,魏大人为何会在此事过去许久之后重新提及,还将臣错认成了凶手。”
那魏家一派的官员听得他这么说,便要反驳,就听他沉声道:“但臣亦是觉得,魏青行之死疑点众多。”
“是以,臣自回到了大理寺后,便一直讲此事记挂于心,追查甚久,如今亦是有了结果。”
这梁皓竟然也是有备而来!
满朝俱静。
魏昌宏那边,刑部尚书亦是怔愣了片刻。
他们安插在了大理寺里的人,这些时日盯梁皓盯得很紧,也没看到梁皓查了这个案子。
他眼下说出这番话,究竟是胡编乱造,还是确有其事?
正迷惑时,就听那梁皓开口道:“杀死魏青行的凶手,乃是他豢养在了府中的死士,同时也是……那日在庙会之上行凶的恶徒!”
当日所有袭击施元夕还有无辜百姓的暴徒,大部分都被当场斩杀了,还活下来的人,也都是死士。
被捕入狱后没多久,便死在了狱中。
后面魏青行自己出了事,也就没多少人关注那些已经死亡了的暴徒。
是以……
许多人都忽略掉了另一批暴徒。
也就是当日梁皓在赶往庙会途中,跳出来截杀他的那一批。
行凶的一共五人,在梁皓被砍伤后,徐京何的人及时赶到,抓捕住了最后一个活口。
而这个人的尸体,被清醒过来的梁皓用大理寺中死刑犯的尸首顶替了。
是以,至今为止,整个朝中都没人知晓,他们手里还握有这么一张牌。
“魏青行差使死士扮做暴徒,命其在庙会之上,刺杀国子监学子,好叫这些学子死亡以后,空出位置来,让从他那边买官之人,顶替死亡的学子进入国子监中!”
“此事败露以后,为了抹除证据,欲将手下的死士全部处死。”
“危急之下,他手下的死士联合在了一块,将其反杀!”
施元夕:……
真行。
魏昌宏编了个离谱的故事来给他定罪。
他们编了个更荒谬的还回去。
就她这个真正下手的人,则彻底游离在事件外边。
第59章
皆来者不拒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了。
魏家和梁皓各执一词,且手上都有人证物证,都说自己有理。
魏青行那样的身份,
原本出事以后,整个京里的人都避之不及,
唯恐这把火会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却没想到,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这事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刑部尚书反应过来,冷声道:“荒谬!”
“梁大人的意思,
是魏家的死士杀了魏大人?既是死士,如何会做出这样背主的事情来?再有,
梁大人又是如何知道他是魏家的死士的?”
既是都已经被称之为死士了,那就算是发生任何事情,也不该背弃旧主才对,更别说是反杀自己的主子了。
“这样的事是过于离奇,但从前……确实也有发生过。”朝堂之上,
大理寺的官员沉声说道:“主子若行事凶残,
不择手段,
尤其是将所有脏污之事都推卸到了死士身上,惹来死士群起攻之,
不也尤为正常?”
“至于为何知晓此人乃是魏家的死士。”梁皓微顿,缓声说道:“这等事情,赵大人不应该问我,
而是该问尹尚书才是。”
他口中的尹尚书,
乃是如今的户部尚书,也属于魏家一派的官员。
战火越烧越大,
魏昌宏拿魏青行之死,欲将梁皓拉下马,徐京何这边,便直接将魏家一派所有能够波及到的官员,全部拉到了这件事情中。
战事开始以后,户部一直在朝中格外低调。
户部掌管整个大梁的户籍,还有最为重要的国库、钱粮、税收等等。
查贪墨受贿,最是容易绕到了他们的头顶上去,所以尹尚书这段时间,都端着十万分的小心,唯恐引火烧身。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这财政国库的事情没有扯到了他的头上来,反倒让人用消除了户籍的死士来拿他问罪。
像是死士这等身份特殊的人,是必然不可能在府衙里留下文书或者是户籍的。
否则的话,轻易能够让人查到了此人的身份户籍,还如何能够称之为死士?
可这些事情,不光是魏家,整个大梁朝堂上所有豢养死士之人,都是这么做的。
若都要拿来向他问罪,他还活不活了?
“强词夺理!”刑部尚书怒骂道:“你随便找了个人来顶罪,便想要将这等脏水泼到已经死了的人的身上,梁大人,你就是这么掌管大理寺的吗?”
梁皓冷笑,他等的就是他这番话。
他自袖中翻出来了一枚令牌。
那令牌一出,整个朝上都安静了。
“如何,此物可能证明对方的身份?”
看清楚那令牌的模样后,刑部尚书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魏昌宏的方向。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已不是他所能够解决的了。
这东西……乃是京畿营的将士令牌!
谁都知道,京畿营归属于魏家一派,而重要的京畿营将士,几乎都是魏家的人。
梁皓掏出这东西来,不光只是能够证实那死士的身份,甚至……可以将整件事情,与京畿营挂钩。
方运神色难看至极。
京畿营的令牌,都是朝中特制的,其上有着特殊的徽记,且还用了内廷中独有的材料。
这东西外边造不出来,也做不得假。
大梁朝堂之上,俱都是准许臣子不必下跪的。
但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方运想要洗清嫌疑,便不得不跪。
方运沉声道:“启禀圣上,京畿营中,确实有将士曾丢失了一枚令牌,臣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但京畿营中的将士,与魏家无关,更不可能成为魏家的死士!请皇上明察。”
可无论如何,令牌丢失还没有上报,这就是方运失职所在。
此事他辩无可辩,只能认错。
军中令牌涉及到了行军的方方面面,唯有级别较高的将士,才能配备了令牌,而令牌在重要情况下,所代表的就是军令。
遗失军令,按律令来说,是得要严惩的。
京畿营不比朝中,整个军营里的将领几乎都是魏家的人,徐京何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仍旧夺得了军令。
那在今日这件事情上,他便已经占据了绝对的先机。
施元夕轻抬眸,就能看到魏昌宏那种阴沉难看的面孔。
京畿营内,究竟发生了何事?才导致魏家被人拿捏住了把柄不说,还遗失了这么重要的军令?
“京畿营内的将士,令牌日日不得离身。”魏昌宏抬眼,看向了方运:“若想要知道是谁遗失了令牌,直接查探便可。”
“无论如何,遗失令牌乃是重罪,今日梁大人若查出了此人,大可禀明圣上,将其直接处死。”
朝上倏地安静了下来。
许多官员均是忍耐不住,看向了那魏昌宏。
他那双眼眸,如同荒漠上的野狼一样,残暴冷血,不带半点的人性。
对旁人是如此,对自己人也是一样。
很明显,魏昌宏并不打算帮着底下犯错的人,来揽下这么重的罪责。
在他的手底下,犯下这般低级失误的人,便要为了自己的愚蠢而付出代价。
丢失了令牌的人,今日就算是方运身边的亲信,他也照样会杀。
谁让对方如此愚钝,身为军中将领,却连一块令牌都护不住?
朝中官员,不论是不是魏家一派的,在此刻都深觉窒息。
方运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几次想要开口求情,却都被魏昌宏的目光劝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