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走至张氏身边,对张氏耳语了几句,张氏会过意来,顶着那张遭受了惊吓的面孔惊呼出声,只抱着肚子喊疼。
那江源明面上本就是魏家一派的官员,无故被扣在宫中便已很是诡异,其妻子来找人,还动了胎气……
这等事情若是传出去,魏太后就算再怎么毫不顾及,都会担上恶毒的名声。
如今朝堂争斗越发激烈,轻易沾上这样的名声,都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他们都清楚,今日若江源和张氏真在宫里出了事,明日便会有人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几番来回拉扯下,魏太后终于是同意放江源出宫。
但要求江源和张氏即刻出宫,不得在宫内停留。
尹骸将人送到了宫外,张氏脸色苍白,担忧地看着江源。
就见江源神色恍惚,抬头看向了另一侧。
有人早已经在宫门外等候。
可来的却不是江源预想中的人。
阿拓打开马车,请他们夫妻二人进入马车内。
看到施元夕一身官袍端坐在了车中,江源微顿后,仍是进了门。
施元夕神色平淡地道:“去江府。”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为照顾孕妇,速度并不快。
施元夕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轻声道:“今日之事,虽是因太妃下令拦截大人所致,可大人应当清楚,此番景象不过是提前预演罢了。”
江源神色微顿。
施元夕所言不错。
她是后入宫的人,都能发现了江源身上的不对劲,那距离魏家真正将他拿住,也已经不远了。
他不是周瑛一派的人,他们只是提前让他看到这般行事的下场,没有直接拿张氏威胁他,已算得上仁慈。
江源坐着,紧握着张氏的手。
施元夕也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既是谢家的人,江源自然希望此刻来救他的人是谢郁维。
将他安插进去本就不易,谢家是不会轻易放弃他的。
今日之事,张氏能这么快赶到宫中,应当就是谢郁维的手笔。
只谢郁维将人送到了宫门外,却没直接入宫求情。
很明显,在保人和稳住整体局势前,他选择了后者。
谢郁维是权臣做派,凡事权衡利弊,他知晓自己轻易出面,就会暴露了谢家往翰林院安插人手的事。
宫里还有没有谢家的人,施元夕不清楚,但他做出这种选择,她可是半点都不意外。
江源还没有到生死存亡之时,且真正到了那个地步,他这颗棋子便会失去了用处。
这些事情谢郁维不是做不到,而是他选择了更有利的一方。
江源在宫内传递消息已久,该知道的他们也都知道,他不会为了一颗棋子,就这般大动干戈。
他不会,施元夕会。
马车停在了江府门口,施元夕缓声道:“今夜京城只怕不会平静。”
江源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抬头,对上了施元夕的视线,神色认真地道:“此前施大人所提及之事,江源愿鼎力相助。”
“还请施大人出面,护住我妻儿性命!”
他们都清楚,魏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谢家不出面,那么整个京城中,最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便是施元夕。
毕竟,她手里不光有人手,还有强大的武器。
施元夕转头与他对视,神色没有半分游移,只道:“一言为定。”
第86章
杀鸡儆猴
当夜,
施元夕就将江源二人安置在了县主府中。
她此前就已经将旁边的宅院买了下来,后续为了安全考量,又买了背后的两个小院。
她在朝堂这些天,
工匠已经将后边的宅院打通。
有影卫保护,让这个扩大了数倍的县主府都变得尤其安全。
后边的宅院里有刚收拾出来的厢房,
施元夕便让他们二人暂住在了那边。
江源安顿好了张氏后,
到前边的书房里面见施元夕。
人刚到了书房,
就听施元夕身边的影十三道:“……探子已被尽数击毙。”
江源神色难看,
魏家果然派了暗探跟着他,今夜他和张氏若没有跟随施元夕离开,
到得明日早朝时,只怕他便已经身首异处。
火铳造出来后,
施元夕特地让影十三从影卫里选了一批人进行特训,主要训练的就是用枪的准头。
寻常都是用特制钢珠练习,连续练了几个月,已经初见成效。
加上他们本就习武,身手极佳,
嗅觉敏锐。
魏家的探子刚在附近冒头,
就已经被占据制高点的影卫一枪击毙。
这段时间,
施元夕没少遇到过刺客。
别说是他们,就连周遭的巡逻卫队也都习惯了,
开始时,这些巡逻的将士还想进入县主府中搜查。
后来镇北军易主后,便再也没出现过这样的事。
江源见得施元夕坐在了桌案背后,
对这等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心下不由感慨万分。
“江大人,坐。”施元夕抬眸,
示意他坐下。
江源也没再迟疑,坐下后,便将他如今知晓的消息,尽数告知了施元夕。
施元夕将手中的册子合拢,耐心地听着他说话。
翰林院这个地方,听着是风光无比,可认真说起来,职权并不算大。
所谓的天子近臣,本质上就代表的是天子的意思。
翰林院本身其实做不了什么东西,所做的事情及传达的内容,都不过是在表达幕后人的意思。
所以,对翰林院来说,最重要的都不是现在掌管翰林院的人,而是背后的掌权者。
严格来说,真正的掌权人本就是魏太后。
翰林院只是负责执行魏太后的命令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谢郁维在翰林院中埋下棋子这么久了,却始终都隐而不发。
手里拿着一两个翰林学士的错处没用,只要魏太后还在,翰林院的实际掌权人,就还是她。
而针对这些翰林学士所做的事情,本质上都是无用之事。
江源传递出来的消息亦是如此。
认真筛选的话,确实是可以找到了其中几人的把柄,但和之前一样,将他们拉下去了,便会有新的人顶上。
基本上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也正因如此,江源很好奇,施元夕眼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
施元夕简单用笔记下了他所说的几个人和事情,目光定格许久,终是抬头道:
“此事若想办成,还需江大人帮忙才是。”
她微顿了下,简单说明了下她将要做的事。
江源听完,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大人深谋远虑。”到得这一刻,他终是心服口服。
江源几乎没有犹豫,满口答应了下来,态度和之前截然不同。
施元夕也不担心他会反悔。
今日这等场面下,他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若不紧跟着她的步伐,往后他在翰林院中,就等于是在刀尖上跳舞。
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
他走后,影十三道:“影卫在江家附近发现了谢家的密探。”
“密探发现了县主府的马车后,便直接撤离了江家。”
影十三微顿,轻声道:“谢家并没有完全放弃江源,待明日在朝上见到谢郁维后,他会不会再度反悔?”
施元夕道:“不会。”
她说得笃定,并不是对这个江源多么信任,而是……
施元夕目光幽远,身型隐匿在了黑暗里,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只能听到她不带情绪的嗓音:
“江源明知道明日有要事颁布,却仍旧选择今日离宫,行为异常。”
“朝上的人都清楚,郑大人是我们的人,而他身处在了翰林院中这么多年,自然对翰林院内的官员都有所了解。”
“你说,江源在这个档口上露出了这样的破绽,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回来的路上,施元夕还听到江源问张氏的肚子还疼不疼。
见她看着他们二人,他便多嘴解释了句,说他今日本不欲离宫的,奈何张氏突然在家中动了胎气,心底担忧,这才露了破绽。
施元夕当时只笑着,道他心细。
影十三听了她的话后,面色却是一变,他忙不迭抬头看向了施元夕,问道:“他是故意的?”
施元夕轻点头:“今日整件事情,都像是我们在推动着他走。”
可实际上,只怕从她进入翰林院的第一日起,这江源就已经在谋划着要如何暴露自身身份了。
江源这一步棋,本来就是谢郁维主动递到她跟前的。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谢郁维推出来一把刀,便是想要看到他们跟魏家厮杀。
施元夕恰好是清楚了他的想法,才能毫不犹豫地用江源。
江源给出的信息真真假假,不一定可信。
施元夕若真的想要借用他这些信息来对付魏家,也不太容易。
需要耗费许多的精力去与魏家博弈,且因为翰林院这个部门的职权特质,她所能获得的回报也是极小的。
这么推行的话,谢郁维的谋算是必然能成的。
……只是可惜,施元夕有自己的计划。
她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是为了从江源的口中探听到部分消息,然后再同江源达成合作。
至于她的真实目的,明日朝上便能知晓了。
晚间,江源离开后不久,施元夕便也回到了卧房中休息。
次日一早,江源和她一起,坐上了县主府中的马车,抵达了宫中。
入宫前,有很多官员都看到了江源和她一起出现,等到了殿上后,便有不少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施元夕只当做没看见,安静站在一旁,等着早朝开始。
她没去看江源,也没往谢郁维的身上看,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早朝时分。
今日早朝不知为何,气氛有些沉郁。
上首的魏太后如此,底下的官员亦是如此。
因着昨日宫中的变故,早朝开始后,魏太后并没有直接让宫人宣读圣旨。
既是已经知道翰林院里埋了颗钉子,那魏家便不会像之前那般定好的行事。
只是刑部尚书之位对于魏家来说还是很重要,具体该怎么做,还是得要看施元夕出什么招。
僵持之下,朝上出现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魏太后坐在了上首,淡声道:“刑部尚书之位,诸位可有人选了?”
此言一出,朝上当即被引燃。
施元夕抬眼,看到了几个翰林院官员对视了几眼,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微顿,在这满朝热议刑部尚书一事时,走了出来,开口却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魏太后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朝上气氛古怪,魏太后虽未言明,可在场的人都清楚。
刑部尚书正二品大员,这样的事情上,哪里轮得到施元夕来说话。
施元夕在各色目光注视下,面容镇定地道:“翰林院中大学士袁成海、王修齐,学士魏高等人,与朝中官员勾结串通,行结党营私之事,收受贿赂无数。”
“作为天子近臣,却利用职务之便,牟取私利,此等行为,非但辱没了我翰林院之名,更是辜负了圣上信任。”
“实在是……”施元夕定声道:“罪该万死!”
果然来了。
魏太后面上冷笑,她以为手里有个江源,便能肆意妄为了?
“证据呢?”魏太后冷声道:“在朝上指认上峰,且还是这般严重的罪名,施元夕,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微臣明白。”施元夕微顿:“翰林院中,郑奇明郑学士及学士江源便是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