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人怎么不知道周庆安是被人冤枉的?”
白瑞民皱眉:“他驱赶流民致使成祸,如何能……”
话还没说完,施元夕身侧影十三便上前一步,直接将一张宣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白瑞民看清楚上面所写的东西后,那一直挂在面上的谦逊之色,瞬间消失殆尽。
施元夕却道:“白大人可看清了,这是陈疆签字画押的供词,上面说,流民之事与周庆安无关,是他得了上头的命令后做的。”
“他身边的两个主簿皆可以作证,至于那个吩咐他驱赶流民的上官……”
施元夕抬头,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苏文辉身上。
“就是白大人口中那位要与我同行的惠州同知苏文辉。”
施元夕往前逼近了几步,目光下滑,落到了那白瑞民的脖颈之下。
她面无表情地道:“白大人真是勤政爱民,就算在这阴雨天内,也要穿着自己那身几十两黄金才得一尺的烟云绸中衣,冒着大雨去处理水患。”
白瑞民那张和煦亲民的脸,龟裂开来,隐隐露出了几分他的真实面孔。
施元夕却恍若未觉般,只沉声道:“装的时间太久了,是不是都忘记自己是个什么人了?”
白瑞民神色再也挂不住,将要开口时,就见施元夕轻抬手,一声令下,府衙四周冲出来了不少影卫,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施元夕道:“将驱逐流民的罪臣苏文辉,押入刑场中。”
“再派官兵包围苏府,包括苏文辉名下的府邸、钱庄和店铺,还有……苏文辉母亲名下的所有产业。”
“将所有的证据都抬到府衙中,让白大人一一过目,审理清楚。”施元夕说到此处,微顿了下:“大人若审阅过后,还是不能找到任何给苏文辉脱罪的办法的话——”
“那,便只能传令刑场,将其就地斩杀了。”
第93章
你说是吧
惠州官场沆瀣一气,
那陈疆在许志、白瑞民二人手底下多年,他们犯下的事,陈疆必然也有参与其中,
就算是被推出来当了替死鬼,他也不会轻易将证据告知施元夕。
可对于施元夕而言,
并不只有陈疆一个选择。
入惠州后,
她所掌握的最重要的人证,
是在惠州官场潜伏了多年的江城知府周庆安。
这些时日,
惠州官员白日里得要配合推进赈灾事宜,到了晚间便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到周庆安的行踪。
他们搜遍整个安城,
都未能找到对方踪迹,便清楚人一定是落到了施元夕的手里。
正是这个猜测,
才让这些官员狗急跳墙,在短短的半个月内,刺杀施元夕数次。
按常理来说,施元夕其实应该多少收敛些,竭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才是。
她这般高调,
便是为了吸引全部的火力。
越急越是出错。
影卫隐匿在了安城中,
查到这半个月的当铺、牙行生意异常火爆,
更有大批量的宝贝涌入市场。
陈疆之事,让整个安城内风声鹤唳,
人人自危。
施元夕便靠着周庆安给出的线索,及埋藏在各处收集到的消息,一路顺藤摸瓜,
掌握许多重要证据。
陈疆落马后,
都是由她的人审理监视,当地官员插不了手,
施元夕也没有拷问他的意思。
她也很忙,裘朗负责了兴修水利之事,其他的事情便都落在了她的手中。
到陈疆临死之前,她只见了对方一面。
这份陈疆亲手签字画押的供词,便是那次拿到的。
时间紧迫,施元夕没跟他来什么动之以情的那一套,她只简单陈述了一件事实。
陈疆犯下的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在这个关头上,他若不给出些交代来,便会累及家人。
施元夕到底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她也不喜欢连坐的那一套,可在寻常大梁人的认知里却并非如此。
那陈疆在入狱后,便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听到施元夕的话以后,到底产生了动摇。
他贪污所得的银两,也有大半花在了他家人的身上,若说全然无罪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主要罪责由他犯下,其他人罪不至死,但判处流放之罪亦是免除不了的。
这是施元夕一早就定下来的,但此事陈疆并不知道,他最后为了家人能够活命,终是给出了这份供词。
有了这份确凿的证据在手上,今日白瑞民就算是有着通天的本领,也救不了苏文辉。
如施元夕所想的那般。
这么多证据摆在了面前,白瑞民也好,许志也罢,都无法为苏文辉争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驰领兵入内。
苏文辉整个人都慌了,他原以为白瑞民回来以后,他们就有了靠山。
却没想到事情变化这么快,施元夕开口便要送他去死。
他这会六神无主,仓促间只能看向了白瑞民,道:“知州大人,下官冤枉!”
“这、这些事都是那陈疆自作主张为之,他犯下大错还如此不知悔改,竟然想要拉着下官一起去死,还请施大人明鉴,还下官清白。”
这个当日在城门口不可一世的苏大人,这会听到要死,手脚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想要跑到施元夕跟前去求她,却被影十三挡住。
苏文辉满头冷汗,甚至来不及多想,对着施元夕的方向啪地一下就跪了下去。
“大人!大人开恩啊,这些都是那陈疆的一面之词,下官从未做过这些事……”
施元夕面色平静地道:“这些话,苏大人不应该同我说。”
苏文辉呆住,随后猛地回头,看向了白瑞民。
白瑞民面色难看,目光看向了前方,没有与他对视。
苏文辉只觉得脑子阵阵发晕,几日前陈疆被斩杀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如今那个受刑的人就变成了他。
神色恍惚间,便听面前的人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白瑞民目光冷沉:“惠州水患还未得到缓解,百姓还等着朝廷的赈灾粮,施大人这个时候下令斩杀多位官员,只怕会引起官场动荡。”
“人心不安呐!”
他开了口,那许志才仿佛活了过来,忙道:“正是,就算苏大人一时没想清楚,做了错事,大人也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才是。”
“给他机会?”施元夕听得这番话,却忍不住讥笑出声:“我给他机会,谁来给此番灾情内遇难的百姓机会?”
“他拿着高官厚禄,却连半点应尽的责任都没尽到,许大人觉得,这只是一个小错误?”
许志当场闭了嘴。
白瑞民目光发紧,直直地看着施元夕。
瞧着施元夕还是这般不为所动,他神色彻底沉了下去。
“施大人既是已经有了决策,又何必来与我等相商。”白瑞民冷笑:“只盼着施大人这般雷霆手段下,赈灾之事能尽快得到解决。”
萧驰抬眸看他,他这话里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意思就是,今日施元夕若是下了这个手,来日就不要责怪惠州官场不配合她行事了。
总归耽误了赈灾,那也是施元夕的事。
这位白知州,节俭和平易近人都是装出来的,唯有把持官场一事,从头到尾都没掩饰过。
他未料到的是,施元夕听到他这番话后,面上没有出现任何惊慌之色,面上甚至还隐带着三分笑意,抬眼直视着他,缓声道:
“这是自然了,若是耽误大事,便是渎职了。”她抬眼看向了四方,轻声道:“想来诸位大人,应该也不会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来开玩笑吧。”
她不说乌纱帽,而说的是项上人头,便是在告知这里的所有人,她今日能杀陈疆和苏文辉,改日就能杀其他人。
当然,这些事情说不好,毕竟只要不出现严重失误,就算是消极怠工,她似乎也没办法将他们如何。
白瑞民闻言,面上没有半点慌乱之色,只用力一拂袖,转身便要离开堂中。
刚抬脚迈了出去,便听身后的人道:“既是已经证实了周庆安无罪,便赶紧去告知周大人官复原职吧。”
白瑞民骤然回头,目光里的阴狠之色还未能彻底褪去,直接对上了施元夕漆黑冷沉的眸。
“毕竟白知州也说了。”施大人目光幽幽,平静地道:“大事要紧。”
她能不顾白瑞民的警告随意行事,可不只是因为她手里有兵,能拿这些事威胁官员那么简单。
而是因为……她手底下确实有能用之人。
以周庆安为首的一部分官员,可从来没跟白瑞民等人搅合在一起,白瑞民当权时,他们被打压眼中,几乎没办法冒头。
如今这个局面,施元夕就是他们最大的机会。
她来安城这么久了,白瑞民真的以为,她每天就光做那么几件事了?
她不让周庆安暴露在了人前,不仅是照顾对方的安全,更重要的,就是用周庆安,将所有沉默的,备受打压的官员联合起来。
如此,才能形成最后一道防线,可以让她毫无顾及地斩杀这些贪官污吏。
当天夜里,施元夕便听影卫说,白瑞民召集了手底下所有能用之人,入知州府议事。
这等事情对施元夕来说,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在朝中时,魏家不就是这么对付她的?
她只平静地将事情交代了下去,又跟裘朗一起梳理了下今日所得。
白瑞民离开后,苏文辉受不住这个刺激,当场昏厥了过去。
后被送到刑场处决时,白瑞民和许志二人都未曾出现。
有趣的是,此番从他家中查抄出来的金银,远没有第一位那么多。
加上银票和一些很难处理的宝贝在一起,也没超过十万两。
十万两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但有陈疆这个前车之鉴在前,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裘朗皱眉道:“难道是因为他下手没有陈疆那么狠?”
施元夕轻摇头:“不说官职,苏文辉本身也与顶上的两人走得更近一些,似是这等关系,就算他真的是个对钱财不上心的人,那二人也不会亏待了他。”
更何况,那苏文辉也不像是个淡泊名利的人。
施元夕微顿了下,方才道:“陈疆之事暴露后,他们手底下的东西,应当是悄悄转移了。”
“转移?”萧驰闻言,心中更加不解了:“鄞州驻军遍布安城,这些官员的府邸、经常来往的地方,都有鄞州军盯着。”
“他们如何还能将东西转移出去?”
凡是贪污受贿的官员,都有些个通病,就是不会将手里所有的银钱都兑成银票。
对他们来说,保存现银才是最为稳妥的。
施元夕的人就曾在陈疆府中搜出大量黄金。
而这一次,他们从苏文辉及其母亲手中得到的,大部分都是银票,或者是不易搬运的一些古玩。
现银是有,但数量并不多,更不是陈疆府中那种成箱的黄金。
萧驰的话,提醒了施元夕。
她坐在了桌案后方,面前摆着的,是安城的地形图。
施元夕垂眸,盯着这张地形图看了许久。
裘朗坐在另外一头,将明日需要做的事情都吩咐了下去。
查抄出来的银钱虽没预料中的多,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至少目前来说,稳住局面是足够的了。
他和今日刚官复原职的周庆安坐在了一处,商议着江城的事。
施元夕却在此时忽然抬头,她起身,看向了萧驰,沉声道:“还请萧将军下令,清点一千兵马,随我出城。”
这个时间点?
萧驰一惊,抬头看了下外边的天色。
夜色已深,如今已过了亥时,搭建在了城中的粥棚都停歇了。
虽是如此,他也没有多问,只按照施元夕所言,清点了一千人,随她离开。
这次萧驰从鄞州带来了五千兵马,此事行事非比寻常,他所清点的人马,大部分都是驻军中的精锐。
有鄞州军在,施元夕便没有带太多人。
影卫中,只有十几二十余人随她出城。
不同的是,她在临行前,让他们带上了炸药。
从京中带出来的炸药有限,入惠州后没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施元夕都让人将东西拿出来过。
当日离开时就考虑过惠州是水患,大雨连绵,她在炸药上铺了几层防水的布料,一路行至惠州,东西都没被雨水浸湿泡软。
保持了一个很好的状态。
今晚突然拿了出来,影十三等人见状,也有些意外。
深夜时分,一千兵马的动静不小。
时间紧迫,出了安城施元夕就让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上了马。
一路策马狂奔,在天明之前,赶到了鹭水镇。
知道目的地是鹭水镇时,萧驰心头狂跳,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等到了这边后,发觉这里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雨是停了,但大半个镇子都遭了水灾。
白瑞民此前来这边,倒也如他所言,做了不少的实事。
鹭水镇的百姓被疏散离开,唯有镇外留下了一整队兵马,驻守着鹭水镇。
如今兴修水利一事还没进展到这边,驻守的兵马比较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