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江晚芙 本章:第51章

    那时他去苏州办差,因着徐氏的关系,他就住在江家,那时江氏还是个年幼的小娘子,梳着花苞头,戴着珠红的绢花,一张小圆脸,也不怕生,见着谁都笑,他在江家住了一段日子,还抱过她。

    幼时的江氏,的确生得很可爱,且人也机灵乖巧,再加上江家人。

    尤其是那位睿智和善的老夫人,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当时便生出了给长子定下婚约的念头。

    一来,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不会很差,又生得一副美人胚子,长大应当也不错

    ,不算辱没了长子。且有徐氏在,母亲想必也容易接受一些。

    二来,他终究存有私心,长子不必娶个身份相当的名门贵女,更不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岳家。

    就这样,离开苏州之前,他和江家老夫人说定了亲事,回到府里,老太太听了,自然不乐意,好歹是亲孙子。

    但那时他祖父去了,府里早就是他当家做主,不比之前了,老太太虽然不高兴,但到底还是松了口,只说。

    “眼下是你当家做主,我也管不住你,你当爹的,偏心到这个地步,以后孩子埋怨你,你别后悔就行。

    你既然许了婚事,我就不说什么,只一句,定亲的事情,等江家那小娘子及笄,我接来府里看看,教一教规矩再说。”

    陆勤自然答应了,老太太是个心软的,又有徐氏的情分在前,等真把人接过来了,养在膝下,过不了多久,就有感情了。

    想起旧事,陆勤接着朝下道,“你一生下来,我就替你请封了世子之位。你的兄弟,除了你之外,个个都只学文,不沾军务,这其中固然有你二叔、三叔一番爱子之心,但他们何尝不是在表明态度。

    你是继承我衣钵、继承陆家军,唯一的人选,是日后的陆家族长、卫国公。

    还有你兄长,他在那鸿胪寺,一待就是四五年,我都不曾替他开口换个地方,你当真觉得,以你兄长的才学,只配待在鸿胪寺吗?”

    陆则的确是他唯一的嫡子,世子之位给他,无可指摘。

    但这不代表,陆家所有族人,都能心甘情愿接受一个身上流着刘皇室的血的族长。

    尤其是在皇室,明里暗里想要打压卫国公府,却碍于种种情况,不敢明目张胆,只敢作些小动作的时候。

    远的且不说,就说宣帝即位后,就借内阁之口,有意改大都督府为五军都督府。

    名义上,他仍是都督同知,统领五军都督府,但实际上。

    一旦改设,权力一分为五,必然削弱卫国公府的权力。

    虽后来因边关失守,最终没能推行,但皇室抑制武将之心,昭然若揭。

    当初跟着先帝打天下的四大功臣,如今也就只剩下他们陆家,还维持

    着以往的荣光。

    于公,忠君爱国,实属应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削弱权力。

    但陆勤作为武将,镇守九边重镇多年,再清楚不过,蒙古势力野心勃勃,一直拉拢北方各部,瓦剌表面上与大梁保持友好的局面,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一旦出了岔子,让蒙古骑兵趁虚而入,中原大地,面临的将是生灵涂炭的局面。

    更何况,还有那些蛰伏的藩王。文官怎么斗,都不影响大局,但武将一旦分权内斗,结果将是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

    百年来,陆家因镇守边关,受百姓爱戴。甚至在宣同各府,百姓只知陆家,不知皇室,他不可能毁了祖宗百年基业,不可能让大梁百姓,无端承受战乱。

    于私,陆家一族,但凡嫡出,几乎没有善终,马革裹尸,真的不是一句空话,多少先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一代代延续至今。

    自陆勤年幼起,他亲眼所见,他的叔叔、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一个个都死在边关,就连陆勤自己,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平安回来。

    陆家对得起刘皇室,说句大不敬的话,没有陆家,刘家凭什么稳坐江山。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先帝下嫁永嘉,为的就是夺权。

    永嘉一旦生下儿子,那就是他的嫡子,是日后的世子。一个亲近皇室的世子,一个亲近皇室的卫国公,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陆家族人心知肚明。

    他没办法保证,没办法让所有人相信,他陆勤的儿子,他会悉心教导,绝不会倒戈皇室,不会出卖陆家,他担得起陆家军,所以有了陆致的出生。

    他需要一个庶子,和刘皇室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子,来安祖父的心,来安族人的心。

    在父亲的安排下,母亲为他选了七八个身家清白的婢子,他在一众人里,选了其貌不扬、最没有威胁的夏姨娘,她没有拿得出手的娘家。

    甚至唯一的亲人兄长,是个赌徒,他着人替她那个兄长还了债,然后纳了她。

    唯一在他安排之外的,大约是庶子成了庶长子。

    陆勤扪

    心自问,他这一辈子,忠君报国,对得起陆家祖宗。对得起大梁百姓,对得起他唯一的妻子。唯独对夏姨娘母子,始终留有一分愧疚。

    即便他能保证母子二人衣食无忧,但也只是衣食无忧罢了。

    陆则抢走江氏,的确是长子技不如人。但长子仁厚天真至此,却是他一手造就,他既骄傲于嫡子的出色果敢,又不免对长子更加愧疚。但他再愧疚,也要逼得长子毫无怨言。

    难怪当年母亲说,他实在偏心过了头……

    陆勤沉默不语,陆则也不作声,拿过桌上摆着的长鞭,直直跪了下去,双手捧着长鞭,高举过头,定声道,“请父亲责罚。”

    陆勤垂下眼,看着直挺挺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他实在是最像他的儿子,固执强势的性格,战场上无所畏惧的勇猛,他似乎没有学到他母亲的温和,全然继承了他的性情。

    陆勤沉默了片刻,拿过那条长鞭,丢在桌上,沉声道,“明日起,刑部散值,便去祠堂。我不着人看管,你自己跪足七晚。”

    陆则垂下眼,颔首应,“是。”

    “起来吧,此事到此为止。”

    陆则起身,父子二人又就蒙古和藩王的情况,讨论了片刻,陆则今年虽没去宣同,但他对宣同各府的事情,也算得上了若指掌。尤其是蒙古各部,这是卫国公府世子必须学的。

    说罢蒙古,陆勤提起瓦剌,道,“瓦剌那位大汗,年纪到底大了,身体大不如前,底下几个儿子,斗得急赤白脸,怕是太平不了多久了。”

    陆则沉吟片刻,“森檀儿子虽多,但真正拿得出手,只有长子额图斯、六子达瓦齐、十二子阿玉奇、十九子敦多。

    森檀有意效仿中原,对长子颇为看重,之前来梁的,就是额图斯。

    至于六子、十二子、十九子,其母都是瓦剌大族,瓦剌不比中原。虽森檀受中原文化影响,看重长子,但其他几个兄弟未必服额图斯。只是,他们若真的斗起来,对我们不一定是好事。”

    陆勤点头,“不错,其实谁继承汗位,对大梁来说,没有什么差别。但瓦剌大乱,先前的和亲,就成一张废纸

    。还有蒙古,蒙古和瓦剌同属一系,若从中拉拢,也未必毫无用处,瓦剌的浑水,已经够乱了。

    此事我会写折子递给陛下,建议大梁派使臣去瓦剌,你若进宫,也可提一提此事。”

    陆则颔首应下,父子二人又提起京城诸事,正说到兴起之时,听得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陆勤抬声叫人进来,“何事?”

    嬷嬷是跟着永嘉公主从宫里出来的,资历不浅,但对着卫国公。

    倒是很有些畏惧,不敢造次,恭敬道,“公主道,您难得回来,她想留大爷和世子在明嘉堂用膳,不知国公爷这边可谈好了?”

    陆勤点点头,“大郎方才先走了,你叫个人,去趟明思堂。我们就过去。”

    嬷嬷恭敬应下,见陆勤没什么吩咐,便退了下去。

    嬷嬷一走,陆勤也没了说话的兴致,边起身边道,“走吧,别叫你母亲久等。”

    陆则起身跟上,父子还没出门,陆勤步子一顿,忽的咳了一声,“你跪祠堂一事,别叫你母亲知晓。还有你媳妇儿,也看着些,别让她去你母亲跟前哭。身为男子,若连妻子都管不住,实在很没本事。”

    陆则扫了眼自家父亲高大的背影,倒没戳穿,只言简意赅道,“是。”

    陆勤若无其事,继续朝外走,手背在身后,脚下步子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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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第

    72

    章

    父子几个走后,

    江晚芙便一直陪着自家婆母,二人喝茶说话,又去了趟琴室。

    她还是小时候学过抚琴,

    后来便一直荒废着。如今捡了起来,

    比起从前,

    倒是精进了不少。

    一曲弹罢,永嘉公主略指了几处,

    露出温柔笑意,

    “你学的很快,

    再过不久,就可以自己试着谱曲了。”

    江晚芙颔首应下,倒是想起一事,同永嘉公主说了声,

    便出去了一趟,

    从惠娘手里取了拿了个匣子,回到屋里,朝永嘉公主道,

    “先前看母亲的琴谱,多是各色花笺,想来母亲是觉得素白宣纸寡淡,

    我阿弟从苏州给我寄了些苏笺,便给母亲带了些过来,

    母亲试试趁不趁手。”

    永嘉也不说什么客套话,

    她如今对自家儿媳妇的性情,也算有七八分了解,这孩子待人好起来,

    真是一门心思的。

    “好,我瞧瞧。”永嘉接过去,打开盖子,里头堆着几刀苏笺,杏黄、露桃红、天水碧、粉白、浅蜡……

    颜色素雅,纸面光洁,纸张薄如蝉翼,纸纹却细如鱼鳞。

    永嘉摸了摸纸面,想起自己尚在闺中时,父皇每每得了新笺,都会着人送到她手里,当时那种欢喜之情,时隔多年,竟也觉得,仿佛就在眼前一样。

    当即叫侍奉茶水的丫鬟,取了笔墨来,沾墨,写下“永嘉”二字,果真落笔不晕。

    “苏州造笺的工艺,倒是很不错。”永嘉赞不绝口,含笑望着江晚芙,“你有心了。”

    江晚芙见婆母喜欢,自然也很高兴,听婆母这样说,忙摇摇头,“您别这样客气。我自嫁给夫君,蒙您不嫌弃,一直十分宽容。

    旁人家的婆母,哪有您这样好的,分明是将我当女儿的。”

    她这话说的真心,永嘉听着,也觉得熨帖不已,面上笑意愈发柔和,叫丫鬟好生将这匣子苏笺收起来,婆媳二人又坐了会儿,便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候。

    嬷嬷进门来回话,提起陆致不在府里。

    永嘉听了,倒没太在意,她本就不是很爱管着庶子的人,点点头道,

    “大郎不在,就别请夏姨娘过来了,省得她不自在,叫膳房给她添一桌。”

    嬷嬷应下,“是。”

    江晚芙在一旁听着,不自觉看了眼自家婆母。

    永嘉见她看自己,倒是朝她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只道,“走吧。”

    江晚芙跟在她身后,朝外走,心里却还在想方才永嘉公主提起夏姨娘时的语气,很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就她这些日子和永嘉公主的接触,她能感觉到,自家婆母对夏姨娘,算得上很宽厚,她似乎不在意夏姨娘。

    当然,夏姨娘在府里没什么存在感。除了生下庶长子,好像压根不存在这个人一样,她也从不出来走动,不像陆二爷的妾室,偶尔她还能见到几回,从惠娘等人口中听到几句哪个又得宠了、哪个又失宠了。

    江晚芙不由得想到自己身上,若是陆则纳了妾室,她大约是做不到像永嘉公主这般淡然的。

    心里没这个人的时候,自然能够贤惠。但你若心里有他了,什么贤惠规矩啊,都得给感情低头。

    到了正厅,父子二人居然比她们先到。

    江晚芙自然再顾不上旁的事情,虽碍于公婆在场,却仍是悄悄打量着陆则一番,见他面色如常,不像是受了责罚的样子,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永嘉公主坐下,发话道,“既是家宴,就不必站规矩了,坐罢。”

    其实江晚芙压根没站过规矩,但永嘉公主这么说,大约也是因为公爹在的缘故,她便也屈膝谢过婆母,才在陆则身边坐了下来。

    用过午膳,江晚芙便和陆则并肩出了明嘉堂。小夫妻一走,永嘉公主便也起身,朝陆勤点了点头,去了书房,抄了一卷经,就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嬷嬷进来请她,永嘉便应声起来,边吩咐了句,“派人明日送去玄妙观,请妙远道长替我供上。”

    嬷嬷应下,安排下去。

    到夜里,永嘉照旧与陆勤同榻而眠,她闭着眼,有些累,不怎么想说话,但陆勤却难得开了口,“白日里,

    听下人说,你去琴室了?倒是许久没见你抚琴了……”

    永嘉睁开眼,视线落在屋内闷青的帐子上,像是想到了什么,“嗯”了声,又摇摇头,“这么多年不谈,早就手生了。江氏想学,我便教她,她悟性不错。”

    陆勤一顿,本来要说的话,被他咽了回去,转而道,“你倒是很喜欢江氏。”

    永嘉点头,“她是个好孩子,待长辈孝顺,对二郎,也是一心一意。”

    陆勤听了,没作声,他不开口,永嘉便有些困乏,闭眼要睡,迷迷糊糊之间,感觉一只手落在自己的腰上,她累得厉害,实在没精力做哪些事,刚想开口,却听男人道,“知道你累,睡吧……”

    永嘉实在懒得折腾了,闭眼沉沉睡去。

    ……

    江晚芙和陆则回到立雪堂,仆妇抱了披风下去,二人便在内室独处。

    陆则今日不去刑部,就随手捡了本书,起初还没察觉,一翻开,却是一顿,眸中泄出点轻微笑意。

    江晚芙在他身边打络子,见状瞥了一眼,是她看到一半的话本,眨了眨眼,替丫鬟们解释,“大概是我随手一放,丫鬟不识字,还以为是你的书,便收在一起了。”

    陆则转过脸,见小娘子认真替丫鬟开脱的模样,心里倒是无端有点软,嗯了声,没打算追究,只道,“无妨,只是怕你看到一半,找不到了,心里惦记得慌。”

    这话说的江晚芙脸上一红,她先前是闹过这样的笑话。

    但也不能怪她啊,她知道自己容易惦记事,便每回看话本,都刻意挑能从头到尾看完的,结果混进了本只出了一半,还没写大结局的,她看着看着,忽然就断了,可不是要惦记着嘛……

    “夫君又笑话我……”

    她从前觉得陆则可正派可君子了,但两人亲近了之后,才发现,陆则大多数时候的确又正派又君子。

    但就是偶尔会来那么一句,逗得她脸红耳赤,偏偏她还说不过他。

    陆则在刑部断案,那些巧舌如簧的讼师,都未必说得过他。她一个女子

    ,自然更说不过他了。

    陆则倒也不就着这话朝下说,将话本放到另一边,沉吟片刻,开了口,“阿芙……”

    江晚芙早忘了刚才的事情了,她是个不怎么记仇的人,抬眼看他,“夫君要说什么?”

    陆则垂下眼,淡声道,“这几日,刑部很忙,我怕是要去刑部住几日,大约七八日,最多不超过十日。”

    江晚芙听得一愣,第一反应便是有些不舍得,但她到底懂事,便也点点头,“好,明日起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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