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芙听了这话,看了眼陆书瑜,小娘子微微低着头,好看的眼睛里,却藏着自卑和迷茫,她看着这样的陆书瑜,心疼极了,俯身抱住她,拥她入怀,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开口,“阿瑜,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别的就不说了,你可还记得林若柳。那个时候,你和我说,不管怎么样,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我当时就想,天底下怎么有这样好的小娘子,待人真诚,为人善良,那个时候,我看你时,都觉得你是发光的。”
“祖母生病,你衣不解带侍疾,祖母的病好了,你却险些累得生了病……”
“你会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体贴地开解对方……”
江晚芙不急不缓,徐徐道来,夸得陆书瑜都有点愣了,什么自卑啊,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满脑子都是“在二嫂心里,我居然这样好吗?”
“你记住,你很好。”江晚芙正了面色,认真道,“你是你爹娘,豁出命,都要护着的人。是他们唯一留在世上的血脉,是他们最好最好的女儿。你要活得开开心心的,他们在天有灵,才能安心。”
话说完,却见趴在她肩头的小娘子,没什么动静,江晚芙侧过脸,刚要开口,却发现阿瑜红着眼,眼睛也湿了,一副要哭又憋着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坚定地道,“我不哭,我很好!”
江晚芙被她逗笑,又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慰。
陆书瑜说过话,又觉得有些羞赧,叫二嫂抱着这样哄,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便从坐直了身子,犹豫了会儿,道,“那我、我不想去、青云观了……”
江晚芙也觉得,现在让陆书瑜和谢家人接触得多了,未必是好事,颔首道,“你不想去,就找理由回绝。不需要委屈自己。”
其实,以谢家和卫国公府的门第,若不是谢回本人能力足够突出,品行足够端正,陆书瑜完完全全是低嫁的那一方。
所以,陆书瑜不开口说这些,不说江晚芙,就连陆老夫人,都未必会知道,她居然为了这些事苦恼。
姑嫂二人说过话,就见福安堂的嬷嬷过来了,说老夫人请她过去。
江晚芙拍了拍陆书瑜的肩,起身朝外走,一路上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阿瑜和谢夫人的事情,告诉陆老夫人。等踏进门的那一刹那,却是做了决定。
不说。
阿瑜不是小孩子,她相信,阿瑜有能力处理好。倘若她处理不好,开不了口,她再替她说,也来得及。
陆老夫人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喊她到身边,问了几句姚晗的情况,得知一切都好,才道,“那孩子不好照顾,你多费心了。”
江晚芙点头应下,陆老夫人顺势换了话题,道,“有件事,我想交给你办。先前想着,等过段时间,现在看来,也只有让你受累些了。”
江晚芙听着,抬起眼,见老太太眉间似有倦意,体贴地道,“您说,我不怕累。”
“今日起,府里的中馈,你便接过去吧。”陆老夫人淡淡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江晚芙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没多问,点了头,“好。”
她没有说推辞的话。
一方面是她早就做了心理准备,陆则是世子,她接手中馈。
是迟早的事情,另一方面,中馈事关重大,老夫人这么急匆匆托付给她,一定是出了事,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二婶。
她身为晚辈,祖母若不想说,她也无需去问,只要把事情扛起来,就为祖母分忧了。
陆老夫人自然也明白,眼里露出几分宽慰,“有什么事,尽管来找祖母。祖母年纪大了,但人还没糊涂,还能替你撑一撑。”
江晚芙颔首应下,陆老夫人便道,“也没别的事了,你去明嘉堂看看,早上你母亲那里来人,说她有些咳嗽。”
“好。”江晚芙颔首,起身出了正厅。
看她走远,陆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嬷嬷进屋给她倒茶,替她揉着肩,宽慰道,“您别担心,奴婢看着,世子夫人年纪虽轻,但不是担不起事的人。”
“我不担心她。”陆老夫人只说了这一句,往后的话没朝下说,嬷嬷也不敢问。
不聋不哑,不作家翁。
各房有点小心思,为自己谋点私利,她平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没看见,便也罢了。
先前年宴的时候,庄氏心里不满,什么都不肯管,称病把事情都甩给阿芙一个新手,整个年宴,都是阿芙一人操持下来,她当时虽不高兴,但到底没说什么,还想着,体谅庄氏管家这么多年,怎么也等三郎媳妇进了门,三郎的婚事,让庄氏这个亲娘操持了,再慢慢收权。
徐徐图之,免得伤了庄氏的颜面,伤了府里的和气。
可这一次,庄氏实在做得过了,竟用陆家名下的铺子,去赚那些昧良心的钱,她要是再不管,迟早要闹出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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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
94
章
翌日,
江晚芙起了个大早,只带了惠娘一人,去了卫国公府管事处。
进了门,
府里的大小管事们,一个没落,
都在管事处里等着,
一见江晚芙进来,
都挺直了腰板,
神色也变得毕恭毕敬。
能从一众下人仆妇堆中,
混成管事的,不管大小,那绝对都是人精,
万万不可小看了去。
江晚芙前脚刚踏出福安堂的门,
这些大小管事,
不出半天,
就消息灵通地,
得知了她要掌中馈一事。今日一早,
更是齐聚管事处。
江晚芙也不意外,朝众人颔首示意,
面色如常受了众人的礼。
惠娘在她身侧,见众人行过礼,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才上前一步,
客客气气点了个几个管事的名字,请他们进屋。
进了屋,自是坐下,仆妇上了茶,
很快退了下去。
被点了名字的管事,也都是府里的大管事,一个姓于,是府里的管家;
一个姓吴,管账房,每月月例,便是从他手里发放的;
一个姓廖,负责府里的采买,膳房、茶水房等各处,要买什么,都要经他的手;
一个姓刘,管粮库,中公账下的田庄、林庄等,每年秋收后,粮食入库,就是他负责;
一个姓温,也是大管事里头唯一一个妈妈,穿得得体干净,人说话也很利索,是管调伺丫鬟仆妇的……
江晚芙喝了口茶,听几人自保家门后,点了点头,放下茶盏,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刚接手,也未必事事精通。你们都是做了十几年的大管事,便是资历最浅的刘管事,也做了五年吧?”说着,顿了顿,抬眸看向刘管事,“我没记错吧?”
刘管事忙道,“夫人没记错,小的是五年前调去管粮库的。”
“没错就好。人实在多,我也不过粗粗看了几眼……”江晚芙仿佛是随口一说,没继续这话,接着道,“你们都是老人,资历也比我深,按说用不着我教你们做事。
我今日过来,也就是认个人,往后有什么事,要找谁,我好心里有个数。”
江晚芙说罢,也不等他们表忠心,惠娘便客客气气送客。
于管事几人出了门,三三两两彼此看了一眼,谁都没说话,于管家吩咐众人散去,各去做各自的事情,不免又严厉地道了几句,“务必把手头的活计干好了,谁手上出了错,我就找谁,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
众小管事应下,三三两两散去,彼此交换着眼色。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有的人想的是,这火不烧到我身上就好了,有的人呢,想的是怎么借一借这把火的势,各人都有各人的小心思。
小管事尚且如此,大管事就更不用说了。不过他们沉得住气,谁都没开口,温妈妈看了眼几个摸胡子装模作样的老家伙,心里一哂,开口道,“我那还有几个小丫头,等着我教规矩,就先走了,你们慢聊。”
说完就走了,众人见温妈妈走了,也都彼此客客气气拱手,各回各处去了。
……
却说江晚芙这边,前脚送走大管事,后脚的功夫,庄氏身边的管事婆子就来了。
婆子抱着个匣子进门,恭恭敬敬给江晚芙磕了头,才道,“原夫人是要亲自过来的,可却是不巧,前几日受了寒气,吃了几剂汤药,总也不见好,昨夜里还发了低热。
二夫人说,您初管事,她怕有些子管事油头滑脑,惹您不高兴了,她肯定得亲自过来,替您镇镇场子。
起都起了的,眼看要出门的功夫,叫二老爷给拦下了,这才没来的……
这是二夫人叫奴婢送过来的,是账册和对牌等物,还叫奴婢等您一概清明白了,再回去回话。您看,咱们是这就开始?”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说的人和听的人,心里都有数。
江晚芙面上却不显,语气关切,“这事不急,二婶的身子要紧。”又细细问过庄氏的病情,大夫如何说等等。
婆子被问得有些懵,忙硬着头皮回答,眼瞧着肚子里实在编不出话了,江晚芙才算是不问了,停了下来,看向惠娘,吩咐道,“我记得私库账上有只三十年的野山参,你去取来。”
惠娘颔首应下,很快退了出去。
江晚芙看向那婆子,“等会儿你带回去,原该去探病的,但既二婶不方便见客,我也就不叨扰了。”
说罢,便不再开口,开了那匣子,取了最上层的账簿,随意翻了起来。
其实庄氏管家,算得上一把好手。卫国公府一宅,人不算很多,但加上各房的姨娘,主子就有四五十余口,再有陆氏一族,满打满算几百余口人,府里人的吃穿住行,族内的迎来送往等人情,都是庄氏一个人管着。
但看账簿,却算得上清晰明了,至少这么一眼望过去,没什么大问题。
江晚芙翻过一本,惠娘就带着野山参回来了,江晚芙将那账簿放回去,才发了话,“账簿自是要清的,不过二婶既来不来,也不急于一时。
这样吧,你今日带来的账簿对牌等物,先核了数目,制份明细,我盖了印,我留一份,你带回一份。至于清账,还是等二婶好了再说。”
说罢,不等那婆子说什么,便朝惠娘点点头。
惠娘会意,上前抱了那匣子,取了纸笔来,笑眯眯拉过那婆子,二人把那匣中之物明细整出,江晚芙落了私印,一式两份,惠娘收起一份,另一份同那野山参,一并给了那婆子。
婆子自然不敢说什么,紧闭着嘴,揣着东西出去回话了。
人一走,惠娘上前,看了眼那账簿,有些头疼,低声问,“您是要严查吗?”
江晚芙点点头,又摇摇头,没说什么。
二婶虽做了什么,犯了祖母的忌讳,才被夺了管家的权力。
但祖母心善,到底是留情了,不会追究二婶的错处,她也并非要拿捏二婶的错处,借此立威。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但是,她肯定不会接手一堆糊涂账,她得心里有数。
方才见了那几个大管事,虽只是一面,但她也看得出,个个都是人精,一肚子小心思。
有的时候,真是不能小巧了这些管事。虽说她是主子,但有的时候,被当菩萨敬着,和被当傻子糊弄,中间也就隔了一道薄薄的纸。
若她连账都弄不清,都不敢查,还谈什么御下,擎等着他们糊弄吧。
“走吧,回立雪堂。”江晚芙看了眼天色,倒比她预想的结束得早些,主仆二人出了管事处,径直回了立雪堂。
一进月门,就看见姚晗坐在庑廊口的石阶处,托着下巴,低着头,旁边绿竹和几个丫鬟围着,似乎是劝他起来。
“怎么了?”江晚芙开口。
姚晗听见她的声音,离开站了起来,跑到她身边,喊了声“婶娘”,就不说话了。
他还是不怎么爱说话,除了一声婶娘喊得利索,其他时候,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绿竹忙迎上来,解释道,“姚小郎君今早起来,要去寻您,奴婢同他说,您出去了,等会儿就回来了。小郎君便不高兴了,非要在院里等,谁劝都不听。”
江晚芙听了,没怪罪绿竹,她算得上很用心照顾姚晗了,不过是小孩儿情况特殊。
她点点头,“没事,多半是昨天吓着了,你去忙吧。”
说完,她牵了姚晗的手,带他进了正屋,本还担心他在屋外坐了那么久会冷,结果一握他的手,才发现,这孩子手比她还暖和些。
“晗哥儿,”江晚芙抱他到炕上坐好,自己坐下,认真和他说话,“下回婶娘不在,你想婶娘了,就来屋里等,好不好?”
姚晗答应得倒是很爽快,想都没想,就点了头。
江晚芙看他那双眨巴着的大眼睛,有点无奈,答应得倒是爽快。但大概连她说了什么,他都没怎么听。
反正她说什么,小孩儿都乖得不行,结果真到了那时候,主意就大了。
算了,多说几回就好了。
这般想着,江晚芙便叫下人送了茶水糕点来,陪小孩儿吃饱了,索性也懒得让他回去了,就让他用正室的书桌写字,她就着炕桌,带着两个管账的媳妇,看了一下午的账簿。
陆则今日回得早,一进门,看见满炕的账簿,不等他说什么,江晚芙便吩咐仆妇收拾了。
二人进了内室,陆则微微低头,看她眼里都是红血丝,皱了皱眉,“看了一下午?”
江晚芙点头,脑子都是乱的,刚想说点什么,便被陆则按着肩膀,躺倒在他腿上,她仰着脸,睁眼凝视上方的男人,还不及看清他的神色,一双温热的手,便覆住了她的眼。
然后便是陆则温和的声音,言简意赅,只两个字。
“闭眼。”
江晚芙闭了眼,鼻端萦绕着一股浅淡的墨香。陆则的衣物,一贯是不用香薰的,所以一般而言,他身上没有任何香味。
但他有时从刑部回来,没来得及换衣,身上便会留下一股墨香,一路回来,散得差不多了,不是很浓。
这味道和陆则一样,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她闭着眼,劳累了一下午的眼睛,终于松弛下来,眼睛渐渐发涩,酸胀。
但比起之前那种鼓鼓涨涨,却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的感觉,实在好了很多。
她合眼在陆则腿上躺了会儿,觉得舒服多了,才挪开男人的手,起身抱他,眸中带笑,“多谢夫君,我觉得舒服多了。”
陆则一贯拿她没办法,虽不高兴,却生不出气,只淡着脸,“下回别这样了。”
江晚芙倒不怕他,但仍是乖乖认错,她也知道,自己今日是有些心急了,可能是不想让祖母失望吧。
她老老实实认了错,陆则对她一贯宽容,自然不再说什么,只是事后又叫了惠娘,二人站在屋檐下,说了片刻的话,才回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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