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周沅白蒋南絮 本章:第2章

    随着咒骂声的结束,世界总算清净了。

    厢房里摆了张床板和一床被褥,其余全被杂物堆积,空间狭隘,只有个供下脚的过道,说是厢房,不如说是在杂物间里腾出个睡觉的地方。

    蒋南絮把被褥打开铺好,没有更衣直接躺了上去,不是她不讲究,而是厚度不够的被褥容不得她矫情,若是脱了外裳,这个夜晚她怕是熬不过去。

    她侧了个身,视线顿时落在了不远处那扇纸糊的木窗,本就不牢固也不挡风,更何况角落里还破了个洞,呼哧的寒风犹如刀子剐在脸上,疼得她不禁把脸往被褥里埋了埋。

    热气呼在算不得柔软的被褥上,暖烘烘的,恍惚间,她还能闻到身上方才沾染的淡淡鸡粪味,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间,久久不曾散去,可是除了忍受,她没有任何办法。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不久,朦胧的睡意席卷,她实在是太累了,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梦里,白天里发生的事重新发生了一遍。

    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那支箭羽,准确无误地射进了她的眉心。

    蓦地惊醒,蒋南絮心悸不已,额角不知何时渗出冷汗,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无边黑夜,她仿佛再次陷进了那双深邃的黑眸之中,难以逃脱。

    第3章

    高大结实卖货郎

    一条贯穿整个村庄的溪流上空,潮湿气流凝结萦绕,勾缠出氤氲压抑的层层薄纱。

    因着视线受阻,孙立威沿着溪岸一路找了许久,才在一处略微狭窄的台阶下方,找到了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

    半蹲在溪边的少女身形单薄,一颗颗粗盐般质地的雪粒子从天而降,融在少女乌黑的发顶上,她扬起棒槌,麻利迅速地敲打着半浸在水中的衣物。

    清源村穷困,哪怕是寒冷的冬日,也没几户人家舍得浪费柴火,多是家里的女人提着脏衣服,就着溪水简单浆洗两下。

    孙立威站在原地瞧了两眼,遂朝着她的方向走近两步,开口唤道:“阿絮妹妹,为何不寻个宽敞的地儿?这处多危险,连个站脚的地儿都没有。”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干活的蒋南絮,她下意识扭头循着声源望去,待看清来人的容貌后,瞳孔里的惊吓慢慢转换为惊喜。

    她生得本就娇媚,此刻唇边噙笑,如溪水般清澈莹润的眼眸犹如沾上细碎的光,美得惊心动魄,晃了晃孙立威的心神。

    “孙哥哥生得高大,这地自是容不下你,但对我来说却是刚刚好的……”少女的声音软糯甜腻,脆生生的入耳,好听极了。

    说话间,蒋南絮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飘向更为宽阔平缓的上游,眼底不禁染上几分落寞,扯了扯唇道:“上游人多,我不喜热闹。”

    孙立威既高兴于得了心上人的夸赞,又心疼于她的欲言又止,哪里是她不喜热闹,分明是村里那些臭婆娘,尽寻些空穴来风的闲言碎语来惹得她伤心。

    阿絮妹妹多好,只怕十里八乡都难寻得到如她这般善解人意的女子了。

    蒋南絮收起思绪,弯腰快速装好洗好的衣物,提步迈上台阶。台阶湿滑,怀里又抱着重物,因此蒋南絮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迈得慢而稳。

    孙立威见状,忙向前迎两步,想要扶住蒋南絮的胳膊,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也没注意,顺势接过她怀里略重的木桶,“我送你回去。”

    木桶里装的是蒋家一家四口的衣服,蒋南絮力气不足,水没怎么拧干,叠加堆积,对一个姑娘家来说着实有些重量,所以她并没有推辞。

    蒋南絮规规矩矩走在后面,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纤瘦的身躯束缚在陈旧的短袄下,原先的深蓝色已经洗得抽丝发白,算不上好的料子,四处都是补丁,就连袖口都很局促地短了半截,裸露在外的双手冻得通红。

    孙立威的目光顿时全落在了她那双手上,她肤色白皙,紫红的冻疮尤为明显。

    蒋南絮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衣袖,漂亮的眼眸里划过一丝难堪,不久,泛起水光,像一块脆弱的薄冰,叫人不自觉生出怜惜之意。

    “我兜里有一块冻疮膏,待会儿拿给你,你这么好看的手,可不该生出冻疮这种煞风景的玩意儿。”孙立威是往返于清源村和信阳城的卖货郎,经手的货物种类繁多,这块冻疮膏是他家妹子让他从镇上稍带的,刚好拿来借花献佛。

    “这应该要不少钱吧?我不能……”蒋南絮有些犹豫。

    蒋家的日常开支由蒋南絮的阿娘一手操持,她素来霸道精明,除了差使蒋南絮去镇上买东西外,半毛钱都不会舍得流向蒋南絮的口袋,因此蒋南絮实在囊中羞涩,根本拿不出闲钱来买冻疮膏。

    孙立威深知这一点,于公于私他都不会与她计较这点钱财,大方表示:“你我之间,谈什么钱不钱的?都是应该的。”

    蒋南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明面上没有做出回应,小脸却适时流露出羞赧的神情,唇畔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冲他笑了笑:“多谢孙哥哥。”

    这声甜到心坎的嗓音听得人酥麻麻的,这一刻,就是让孙立威去给她摘天上的月亮他也愿意。

    蒋南絮的家在半山腰,稍稍远离村庄中心,走回去要些时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聊了两句近况,蒋南絮便问起孙立威来找她的原因。

    孙立威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静静跟在他身后的少女,样子温软又乖巧,让他的心也不自觉软了下来,问:“听说姓沈的和姓张的都找媒人向你提亲了?”

    其实远远不止这两家,蒋南絮美人的名号远扬,自打她几天前及笄以来,附近几个村闻声来提亲的人都快把蒋家的门给踩塌了,但能让他觉得有威胁力的,就只有那个姓沈的书生和蒋南絮那个姓张的邻居竹马。

    书生名叫沈淮书,一个热衷读书考功名的小白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脑子好使无甚用处,据传跟蒋南絮两情相悦,私下定了终身。

    邻居名叫张帆,一个只知砍柴种地的庄稼汉,但比不过别人近水楼台,真要论起来,谁都比不过他在蒋南絮心中的份量。

    孙立威只道了姓氏,蒋南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懵怔两秒,后知后觉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肯定,孙立威的脸色变了变,慌不迭追问:“那他们两个之间,你可有中意的?”

    一阵冷风吹过,蒋南絮掩着唇轻咳了两声,白皙的脸蛋浮上两片樱色的红晕,语调婉转:“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说了不算数的。”

    “那就是没有了,阿絮妹妹,你觉得我如何?”孙立威迫不及待试探她的心意,直白大胆的目光就差将最后一层窗户纸给捅破。

    蒋南絮扫一眼他激动涨红的面孔,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婉可人,眼底的情绪反而越发平静,淡淡说:“孙哥哥,我到家了。”

    孙立威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顿时怏了,抬眼瞥向不远处的茅草屋,叹了口气,尤为不舍地看了一眼蒋南絮,承诺道:

    “阿絮妹妹,等我来提亲。”

    蒋南絮弯唇,不知是第几次点头应好。

    在别人的家门口,孙立威也不好多留,从兜里拿出先前说好的冻疮膏,放进蒋南絮的手心里,依依不舍地匆匆离开。

    蒋南絮站在门口看了几眼,把冻疮膏往怀里一塞,转身推开院门走进去。

    “哟,还是我闺女本事大,一天换一个情郎。”

    蒋南絮裹着一身寒意进门,苍白的小脸也显出几分冷淡来,她无视刘晓云尖酸刻薄的话,熟练地把洗好的衣服一一在院中的绳子上晾好。

    作为刘晓云的亲生女儿,蒋南絮最是清楚她的为人秉性,硬骨头犟嘴讨不到好,而求饶卖乖更是会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

    对付她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装聋作哑,毕竟忍受难听的话,总比忍受柳条抽打要划算得多。

    吃过早膳,蒋泊宇就去学堂念书了,直到天黑才会归家,至于蒋父,摔断腿后就精神不济,早早就歇下了,这会儿估计还在午睡。

    刚晾完衣服,村里的王媒婆不请自来,近日,她是蒋家的常客,想来又是有哪家的男娃托她过来探探口风了。

    刘晓云的注意力被王媒婆分散,一边堆着笑将她请到了主屋,一边吩咐蒋南絮去倒两杯热水。

    甫一落座,刘晓云迫不及待拉着王媒婆问:“我上回拜托你的事,可有着落了?”

    “我办事你就放心吧,常富商那边说没问题,愿意出那个价。”王媒婆一双精明而布满皱纹的眼睛敛了敛,似是藏了几分为难,欲言又止地啧了一声:“就是人得换换。”

    刘晓云笑着的脸垮了垮,不明所以地皱了下眉头:“这话什么意思?换啥人?”

    都到这份上了,王媒婆也没必要卖关子,直言不讳道:“就是这男方啊,要从儿子换成老子,常富商看上你家絮姐儿了。”

    端着热水站在门外的蒋南絮听到这话,明眸霎时间变得阴冷,指尖死死扣住水杯的边缘。

    她们口中的常富商也是清源村人,做了一二十年的茶叶生意,今年四十有余,早年丧妻,赚了些钱后,便带着两个儿子离开清源村,定居在了信阳城,只会在每年清明回来祭祖。

    她见过两回,个子不高又精瘦黝黑,因为常年劳累两鬓雪白,打量她的眼神透着一股色咪咪的偷窥感,还总爱往她的胸脯看,让她浑身不自在,可那仅仅只是她的片面感受,没处说理也无法对峙,就只能不了了之。

    两家素来没什么交集,不曾想,刘晓云竟会在私底下拜托王媒婆给两家说亲。

    “常富商要娶絮姐儿?”刘晓云有些懵怔,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两圈,不赞同地哼一声:“常富商的年纪比絮姐儿足足大了两轮,我把絮姐儿嫁过去不是害了她吗?村里的人指不定怎么议论我呢。”

    听到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真的心疼自家闺女,但唯有蒋南絮知道,她这样说纯粹是想以此为借口要再多要点好处。

    王媒婆多圆滑的一个人,从刘晓云的做派和语气就能看破她的心思,心中虽不屑她“卖女求财”的行径,但表面上还是笑呵呵地顺着她的话说:

    “这年纪嘛,相差得是有些大……但常富商的为人你我是清楚的,老实本分会疼人,絮姐儿生得如花一般,可不得拿银子好好呵护呵护?”

    第4章

    白净俊俏穷书生

    “当然,我也知道以絮姐儿的容貌,根本就不愁嫁,不过……”

    王媒婆先是夸赞了蒋南絮的好样貌,随后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咱们村里各家的情况你多少也清楚,挑来拣去,能出得起高额彩礼的人家也就那几户,而这些人家中,又有哪家比常家出的高?”

    “而且常富商说了,只要你点了头,他可以额外再多送一份礼来孝敬你这位丈母娘。”说罢,王媒婆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刘晓云的手背,随即举起三根手指,笑得挤眉弄眼,全然不顾一个四十多的男人管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喊丈母娘,有多可笑。

    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刘晓云肉眼可见地心动,正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引起她的注意,下意识抬眸看过去,脸色变了变,她们讨论得认真,竟忘了家里还有一个人。

    蒋南絮踩着影子进了屋,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毫无波澜,淡淡的,似是并没有听到她们刚才交谈的内容,端着热水依次放在两人的面前。

    “王婆,喝水。”

    王媒婆猜不准蒋南絮听去了多少,但蒋家的情况她是知晓的,刘晓云当家作主惯了,向来不怎么重视女儿,换一句话说,那便是蒋南絮的意见和想法并不重要,就算被她听去了也无妨。

    思及此,王媒婆抬眸扫了两眼蒋南絮白皙水嫩的小脸蛋,又看了看对面保养得当的刘晓云,一个刚刚及笄恰好含苞待放,一个年过三十仍旧风韵犹存,光是往那一站,估计都能把村里的年轻后生和老汉儿给迷得七荤八素。

    要不说这娘俩不受村里女人待见呢,那些个女人管不住自家爷们,就只好嫉妒针对与自己同样处于弱势的女子,以此来获得慰藉。

    可惜,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过不久就要给人糟蹋了,一想到常富商某些不为人知的癖好,王媒婆不由对眼前的女子生出了一丝怜惜之情。

    到底是心虚作祟,王媒婆坐了没多久,便起身告辞:“我晚上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刚才说的事你先考虑着,过两天给我答复也行。”

    好事不怕多磨,以刘晓云的性子,估计要不了两天,对方就会主动来寻她答应了这门亲。

    送走王媒婆,蒋南絮在原先王媒婆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地逼问:“阿娘,咱之前不是说好了,我的婚事等这次春闱过去再定吗?”

    刘晓云斜睨了一下她,不紧不慢地换了个姿势,抬起纤手欣赏起昨日刚修剪好的指甲,晶莹剔透,干净漂亮到让人难以相信这竟是一个农妇的手。

    “离春闱还有好几个月呢,我留你在家里做什么?吃干饭吗?自然是早早把你嫁出去才好,省得成天在我跟前晃悠,看着心烦。”刘晓云的嗓音漫不经心,似是对自己曾经做出的承诺不以为意。

    蒋家的大小事务基本都交给蒋南絮来做,大至下地干活,小至洗衣做饭,说是免费当牛做马也不为过,可落在刘晓云口中,她竟成了吃干饭的?

    蒋南絮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她难受,忍了忍,打着商量道:“那也不能是常富商啊……”

    “常富商怎么了?若不是老娘给你的这张脸,你够得上人家吗?要我说,能有幸嫁给常富商,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居然还不满意?”

    说罢,刘晓云没好气地横她一眼,自上而下打量的眼神充满了嫌弃,似是警告她不要不知好歹看不清形势。

    若不是清楚刘晓云没那个善心会赡养捡来的孩子,蒋南絮已然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了,嘴唇气得发颤,令她不得已死死攥紧拳头,才没有失去理智一巴掌扇在对方的脸上。

    她从小便知自己的优势所在,撒撒娇就能让村里的小秀才主动教她念书,让村口卖猪肉的多送斤两,让卖货郎额外送两朵头花……

    蒋家于她而言,不像是一个家,更像是一个吸血的魔窟,若要逃离,她能倚仗的,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对于未来夫婿,她从来不求两情相悦,只求安稳平淡。

    精挑细选之下,村里的年轻郎君中,唯有三人最合她心意,邻居张帆不做考虑,离蒋家太近,且张母不是个好相与的,嫁过去只怕是被两家共同劳役的份。

    剩下的沈淮书和孙立威二人,前者学识和长相均属上乘,年纪轻轻已是案首之身,前途一片光明,可正如刘晓云所说,沈淮书家庭条件太差,不管他考没考中,嫁过去还要跟着他吃几年苦头。

    后者是三人中条件最好的,年轻力壮,踏实肯干,家中积蓄不错,嫁过去后夫妻二人合力经营买卖,日子应当能过得有滋有味。

    可眼下,有常富商这个顶有钱的摆在面前,刘晓云为银子所蒙蔽,是绝对看不上孙立威的,她只能寄希望于拿沈淮书当挡箭牌,兴许刘晓云会动摇,然后改变想法。

    蒋南絮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我的意思是当官的不比从商的要好?等沈淮书高中后,他还能为阿弟以后的仕途铺路……”

    刘晓云经她那么一劝,不免有一丝的动容,毕竟士农工商,读书考取功名素来是每个平民百姓梦寐以求的事情,官老爷多威风啊,权势在手,受人仰望,简直是不可触及的存在。

    可话又说回来,万一沈淮书没考上呢?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管给出的条件有多诱人,都是块没着落的大饼。

    想清楚这点,刘晓云冷嗤一声:“可拉倒吧,一个穷酸书生,就算考中了又如何?要银子没银子,要人脉没人脉,他拿什么给宇哥儿铺路?我看他啊,指定是个没出息的。”

    “要我说,还是常富商好,等明日一早,我就去寻王媒婆把你的婚事给定了……”

    蒋南絮忍不住开口打断她:“阿娘!”

    “就这么着了,少跟老娘废话。”刘晓云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耐烦地摆摆手,“你阿弟估摸着马上从学堂回来了,还不快去准备晚饭,一天天磨磨唧唧的,真该听你阿爹的,早点把你嫁出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蒋南絮咬紧下唇,便知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然而,她没想到转机来得如此之快。

    *

    翌日清晨,天色蒙蒙亮。

    一道急切的敲门声,在蒋家大门外响起。

    蒋南絮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中,认出屋外那带着哭腔的哽咽声来自她三伯母,瞌睡一下子没了大半,刚想起身去开门,就听到隔壁传出了些许动静。

    “三嫂,这是出啥事了?”

    这是她阿娘的声音。

    “你三哥他……没了!”

    三伯母的嗓门本就大,伴随着一声声哀嚎,打破了夜晚的静寂。

    一时间,四周的几户人家全都被吵醒了,纷纷走出家门来凑热闹,从三伯母的只言片语中,蒋南絮大致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三伯父前几日去了信阳城办事,算算时辰,昨日傍晚就该归家,可三伯母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三伯父被街上失控的马车撞死的消息。

    三伯父正值壮年,突然的离世无异于晴天霹雳,前六天下来气氛压抑,原本冷清的蒋氏族祠,围满了腰间统一绑了白布的蒋家人,就连前来参加丧事的村民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蒋南絮站在偏僻角落,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殷勤帮忙招待村民的刘晓云,因为丧事的举办,她的婚事暂时被搁置了,可不提,不代表就会取消。

    常富商她是不会嫁的,可是目前来看仍是个死局,除非有更大的利益驱使她阿娘改变想法……

    正当她愣神之际,族祠门口传来的躁动,打破了她的沉思,抬眸无意中看过去,一道纤瘦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

    来人穿着一袭藕色的锦衣绸缎,微风拂过,衣袂飞扬,快步经过蒋南絮时,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飘散开来,清新淡雅,好闻极了。

    此女的皮囊极为出色,穿着打扮亦是华贵富丽,与一众朴素打扮的村妇格格不入,瞧着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蒋南絮忍不住在对方多停留了两眼,才认出对方似是三伯父的大女儿,按照辈分,算是她的四姐姐。

    这位四姐姐早年被信阳候身边的心腹看上纳为了妾,除了书信往来,许多年不曾回过清源村,蒋南絮也只有在三伯父四十大寿的时候,才见过对方一面。

    信阳候执掌一方,权势滔天,因着这层关系,三伯父一家在清源村可谓是横着走,任谁都得给其三分颜面,唯恐一不小心得罪了,惹祸上身。

    这也是为什么一向懒惰的刘晓云会主动帮忙的原因,此等巴结谄媚三伯父一家的好时机,她自然不会放过。

    村子里关于这位四姐姐的传言不少,蒋南絮对她也是十分的好奇,不动声色往停放棺椁的屋子靠了靠,隔着些许距离,静静打量着她。

    二十五六的年纪,却因保养得当,脸庞娇嫩,瞧着顶多二十出头,双膝跪地,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粉颊如桃花般勾人,发髻上斜插金钗玉坠,掩面哭泣时,随着肩膀的抖动铃铛作响。

    蒋南絮的目光落在她光滑白皙的脸上,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虽然也很光滑,但还是能摸出来细微的干燥。

    她自认天生丽质,也分外爱惜自己的这张脸,可仍旧敌不过常年的风吹日晒,也就是现在还年轻看不出来,等过两年,怕是很快就会被岁月侵蚀。

    眸光流转,蒋南絮的余光瞥见了手上尚未好全的冻疮,心下更觉自卑艳羡,四姐姐的手指纤细白皙,一看便知活得精致自在,许久没有做过粗活。

    而她如若没有孙立威给的药,生了冻疮后的手指大概率会变粗变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打探的视线太过热烈,对方若有所察地扭头看过来,两人的眼睛就此对上,对方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愣了一下。

    少顷,只见她附耳朝三伯母说了些什么,遂起身朝着蒋南絮走了过来。

    第5章

    同病相怜四姐姐

    天气放晴,屋檐积雪融水顺着边沿掉落,一滴接着一滴,落进青石地板上的水坑里,激起阵阵涟漪。

    “你就是四叔的那个小女儿吧?经年不见,不知你可还记得我?”

    柔美婉转的声线徐徐传来,清透又干净,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蒋南絮的背脊紧绷一瞬,弄不清楚她朝自己搭话的原因,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伸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以此来掩饰自己偷窥的心虚和紧张。

    少顷,方才佯装淡定的回话:“自然是记得四姐姐的。”

    蒋雯翠轻轻嗯一声,面前的少女耷拉着脑袋,怯生生的,鸦睫又长又密,面对她逡巡探试的目光,眸间有瞬间的混沌的迷离之色,柔软魅惑,勾人而不自知。

    蒋雯翠微怔,没料想到村里竟出了这样清新脱俗的美人,沉吟片刻,而后轻笑道:“我刚从信阳城回来,实在疲累,可否请你陪我进屋说说话?”

    闻言,蒋南絮稍稍抬眸,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我去跟我阿娘说一声,马上就来。”

    蒋雯翠点点头,示意她快去快回。

    族祠不大,本来只是一间靠山的破屋子,经过前年修缮才勉强像个样子,之后还增修了两间偏房用来歇脚。

    偏房内,蒋南絮局促地坐在矮榻上,手指不安分地纠缠在一起,不远处,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丫鬟正在伺候蒋雯翠更衣,说是丫鬟,可单看穿着打扮和气度,却比学堂教书先生的女儿都要强上许多。

    在她心中,教书先生的女儿是她见过最温柔的女子,无论对谁,都是态度和蔼可亲,举止文雅有礼,仿佛生来就不属于他们这个小山村,是她暗自学习效仿的对象。

    然而她曾以为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女子,居然还比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

    蒋南絮抿了抿唇,井口的崩塌让她多少有些难受,难受于自己的才疏学浅,更难受于或许她这辈子都只能困在清源村这座深井,无法欣赏到井外更为广阔的风光。

    蒋雯翠换了身蓝缎袄裙,施施然在矮榻的另一头坐下,开口唤醒心不在焉的蒋南絮:“阿絮妹妹,久等了。”

    蒋南絮回神,忙道没有没有,正襟危坐,生怕出错的模样,横生出一股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到底是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蒋雯翠粗略扫两眼,便能大致猜出她心底的想法,勾了勾唇,这样也好,毕竟未谙世事的少女最好拿捏,省得她多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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