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陆世?澄自己也有些呆住了,但他对自己的身体变化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从一脸惊诧到恢复镇定?,仅仅用了两秒钟。
转眼间,他的表情冷静下来,用肯定?的语气再次开?腔:“把勺子给我。”
这一回?,他的吐词更加清楚了,嗓腔是那样沉哑。
闻亭丽依旧处在一种极强烈的震撼中,眼睁睁看着陆世?澄从她?手里拿过那勺药自己吃了,又眼睁睁看着他将药瓶从她?手中抽出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全程呆愣得无法思考。
直到听见玻璃药瓶搁在柜体上发出的真实声?响,她?才如梦初醒。
她?欣喜若狂地?站起身。
不再像上回?那样只是昙花一现,这次他居然?——
“方才真是你的声?音吗?”她?的嗓腔在发颤,“你话了!我得马上告诉那位凯琳博士,她?很担心你醒来后的状况,你别动?,让我看看你的喉咙。”
话间,忍不住俯身朝他望去?,因为太过激动?和好奇,两只手忘形地?撑在他的被面上,陆世?澄看着上方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庞,冷不丁:“闻小姐——”
闻亭丽一愣。
“请走,我这边不需要你的照顾。”
闻亭丽只当自己听错了,可?尽管陆世?澄的声?音有点低哑,一字一字却很清晰。
“你在这儿,我非常不方便。”陆世?澄语气非常克制,“请你回?房养你自己的伤。”
闻亭丽坐回?床边的沙发。
“我不走,既然?陆先生一看到我就心烦,昨晚为什么还要不顾危险闯入火场救我?”
陆世?澄不响。
“别告诉我你只是碰巧路过那儿、碰巧闯进片场、碰巧在火里救下了我!”
她?仰头“哈”了一声?:“这些借口陆先生骗骗自己就好了,反正骗不了我。”
“我的确是特地?去?找你的。”陆世?澄忽道。
闻亭丽怔然?,随即露出胜利的微笑。
陆世?澄将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她?的笑靥上移开?,平淡地?:“我去?找你,是因为高家有位客人的杯子里被人投了□□,而此事恰巧与你有关。”
闻亭丽一骇。
“那杯子就是你去?桥牌室找我时带着的香槟杯。”
“你是,有人在我那两个杯子里下了毒?!”
“准确地?,只在其中一个香槟杯里下了毒。”陆世?澄一眼不眨观察她?的表情,“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却清楚两个杯子都是你亲自带来的。”
闻亭丽忽然?露出狐疑之色:“陆先生不会怀疑我是要给你下毒吧?”
陆世?澄不置可?否。
“陆世?澄?!”
闻亭丽简直有些惊怒。
冬雾独家
“我没这么想。”
“我想要毒死你的话,老早就有无数次机会动?手了,还用等?到昨晚?”
陆世?澄并不辩解,只静静等?她?消气,再发问:“那杯子边缘有你的口红印,你此前可?曾拿这杯子喝过酒?”
“我还没来得及喝。”
昨晚去?找陆世?澄时,她?其实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他交流,在点心区域先拿了第?一杯香槟,却站在台子前面出了很久的神。
这期间,不断有宾客从她?身后路过,也不断有人走到她?身旁拿点心,倘若有人趁她?走神的时候往杯子里投毒,未必会引起她?的警觉。
之后她?斟了第?二杯香槟去?找陆世?澄,不料撞上孟高二人,无奈之下藏到了树丛中,一直蹲到脚都麻了才出来,起身时没站稳,嘴唇误碰到杯沿,由此留下了一个口红印,但她?从头到尾都没喝杯里的酒液。
假如她?毫无防备喝下了那杯香槟,抑或是对方有足够的时间在杯沿上抹毒液,不定?她?当场就毒发身亡了,简直是防不胜防!
她?后怕不已,呆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要查到嫌疑人不难,只需向高庭新要到昨晚的宾客名单,不难查出昨晚谁最有嫌疑,但我想,就算确定?了是谁做的,也未必有充分的证据控告对方,除非有目击者。”
陆世?澄默了默:“得知此事后,我猜你并不知道有人给你下过毒,本想让邝志林给你打个电话提醒你,可?他们?告诉我你在片场拍夜戏,因此——”
“你干脆直接去?片场找我?”
闻亭丽笑靥愈发深,再然?后,他就冒着危险闯进去?救了她?。
陆世?澄尽可?能用严肃而冷淡的表情看着闻亭丽。
可?惜到了这一步,闻亭丽已经不会被这副装出来的冷淡所打击,她?转眸望向他烫伤的胳膊,一脸心疼地?:“很疼对不对,让我瞧瞧。”
她?的手刚触上去?,陆世?澄就克制地?将她?的手指从自己的胳膊上一一掰开?。
闻亭丽咬唇瞪着他:“非要这样吗?”
陆世?澄干脆翻身从床的另一侧下了地?,却因为起得太猛咳嗽了几声?。
闻亭丽忙绕到床对侧,“大夫你有肺炎,我扶你。”
陆世?澄立即抬高胳膊,避免让闻亭丽搀扶自己。
“我想刚才已经过了,我不需要你照顾,闻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男女?有别,请你马上离开?我的卧室。”
“好,我走,以后我再也不来打搅你。”
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可?没走两步就觉得眼前一阵发晕,脚下不自觉晃了两下。
陆世?澄在后面看着她?,眼看她?要摔倒,忍不住上前扶住她?。
闻亭丽嘴边露出笑意,赶忙回?身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肩窝上,听到他的心脏在胸壁怦怦地?跳,她?小声?而愉悦地?:“你心里明?明?还爱着我,为什么还要同我闹别扭?”
陆世?澄把她?从自己身前拉开?,带着一点愠意:“你这套把戏究竟还要在我面前用多少次?!”
闻亭丽望着他直笑:“你要是压根不在意我,我这点小把戏怎样都不会管用的。”
陆世?澄努力稳住情绪:“我扶你,只是因为我不想看你在我面前摔倒受伤,就像昨晚,不管谁被困在火场里,我都不会坐视不理的,这是一种善念,无关我喜不喜欢你。”
“你谎。”闻亭丽轻声?,“我听到你是怎样在大火里找寻我的,你这些话骗骗自己好了,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陆世?澄把脸转向另一边:“那只能明?我和闻小姐对于感情的理解有很大的偏差,在我看来,一段感情是不宜掺杂太多谎言和隐瞒的,从你欺骗我的那一刻起,这份感情在我心里就已经变了质,这道理你究竟怎样才能明?白?”
“你这——”
你这头倔驴!
陆世?澄并不知道自己在闻亭丽心里已经成了一头驴,他沉静地?打住她?的话头:“话我已经完了,闻小姐若还不肯离开?,这房间让给你,我走就是了。”
闻亭丽赌气朝外走:“不必!要走也是我走,只要路易斯大夫同意,我一刻都不耽误,马上离开?陆公馆。”
她?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让人去?请路易斯大夫,打定?主意立刻就走,谁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再醒来,就听到耳边有人低声?话。
“别担心,闻小姐没什么大问题,她?只是太累了,让她?睡吧,睡觉也有助于恢复体力。”
“阿弥陀佛!陆先生他怎么样了?待会一定?要当面向他好好道谢才好。”
闻亭丽心中咯噔一声?,这声?音怎么像是周嫂。
“不急。”梅丽莎笑着,“陆小先生现在自己也是病人,回?头总有机会致谢的,噫,小桃子,你在找什么呀?”
闻亭丽情不自禁睁开?眼,就看见周嫂和小桃子在床边。
“你们?怎么来了?”她?错愕。
“邝先生把我们?接过来的。”周嫂忙凑上来。
第066章
第
66
章
同时凑上来?的还有小?桃子圆滚滚的脸蛋,
闻亭丽在妹妹额头上亲了一口,作势要起床。
梅丽莎忙过来?按住她:“闻小?姐快别动,这回路易斯大夫可?是严格禁止你再下床乱走。”
周嫂抢先将小?桃子搂到怀里,
“姐姐在养伤,哪能抱囡囡呢。”
又红着眼圈打量闻亭丽:“真要吓死人了,好好的片场怎么就起火了,还好人没事,谢天谢地。”
“怎么脸色这样差,
您昨晚就得到消息了?”
“可?不是!昨天我等到后半夜也不见你回来?,
担心得觉也不敢睡,
本想打电话问问黄小?姐,
邝先生却突然打过来?了,是陆先生让他打的,
邝先生了片场着火的事,叫我千万别担心,今天上午又亲自开车接我和小?桃子来?陆公馆,我猜这也是陆先生的意思,
一来?怕你挂念我们,
二来?也怕我们因?为看不到你而担心……哎,
陆先生这份细心和周到,真叫人没话。”
闻亭丽淡着脸不接茬,忽听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路易斯大夫进来?了。
“量过体?温了吗?”路易斯一进来?就问梅丽莎。
梅丽莎抽出体?温计看了看:“有点低烧。”
路易斯直摇头:“密斯闻,我们早就提醒过你,
这一阶段是最容易感染风寒的,
早上本该好好卧床休息,你却执意要上楼,
这下可?好,万一引起肺炎可?就不妙了,接下来?的几天,你最好给我做一个听话的病人。”
闻亭丽哼哼唧唧地:“今后您就是逼我上楼我也不上去了,不但不去,我还要求马上‘出院’。”
路易斯跟闻亭丽已经算很熟了,对于她和陆世?澄的分?分?合合,基本算是半个知情者?,听闻此言,忍俊不禁,但他知趣地没有多问。
恰巧又有人来?了。是刘妈,她带人送来?两套生活用品,笑着:“这些毛巾和杯子都是新?的,周嫂和小?小?姐只管放心取用,客房也已经收拾好了,待会我就带你们过去,您看看还缺些什么。”
周嫂受宠若惊:“怎如此客气。”
“这是邝先生的意思。”刘嫂热络地,“邝先生,闻小?姐肺部还有些炎症,依大夫们的意思,这叫尚未渡过危险期,与其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大受颠簸,不如就在原地安安静静养几天伤;再就是,纵火的凶徒还未抓到,为免回家之后再出意外,不如先留在陆公馆安心养伤,而为了方?便贵府一家人互相?照应,邝先生特地吩咐我们在隔壁收拾出一间客房,周嬷嬷和小?小?姐放心在陆公馆住下,要什么尽管吩咐我们便是。”
周嫂不知所措地看向闻亭丽。
路易斯在一旁:“作为你的大夫,我不批准你‘出院’。外面天寒地冻,回去的路上若是吹了冷风,小?病也可?能酿成大病。何况,闻小?姐该猜得到——”
要留客,只有陆公馆的主人有这资格。
话到这份上,再走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而闻亭丽从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关键她也担心回去后那人还会生事,于是佯装平静地:“嗯,我先想一想。”
可?也只假模假式想了三?秒钟,就:“好吧,既如此诚心留我们,劳你们多费心了。”
就这样,小?桃子和周嫂顺理成章在陆公馆安置下来?了。每天早上周嫂便会带着小?桃子过来?照料闻亭丽,一待就是一整天。
而负责照看闻亭丽的除了路易斯之外,还新?添了两位惠群医院的内科大夫,在几位医护人员的团团包围之下,闻亭丽就连偶尔打个喷嚏都会被严密注意。
刘嫂则专门?照料闻亭丽的饮食,菜单由路易斯亲自把关,菜品清淡有营养不,关键还花样百出,知道闻亭丽爱吃点心,厨房每一顿都会做些易消化的糕点,这可?把小?桃子高兴坏了。
几天下来?,连周嫂都跟着吃胖了一圈。
过去这几个月,闻亭丽几乎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常常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得赶往学?校上课或是赶去片场拍戏。
而在陆公馆养病的这几日,她可?以不受干扰地在一种睡饱的状态下自然苏醒。
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纱帘外的花园。冬天的草坪虽然没有夏天那么翠绿,但在陆家人的精心打理下,依然有些绿意。透过窗纱和树影能看到一片片雪白的移动的“浮云”,闻亭丽知道那是陆世?澄养的鸽子,她又想起当初跟他相?识的种种,一个人只有在极为闲适的心境下,才?会有空去回想起那么久远的细节。
心情一宽松,身体自然痊愈得飞快。
这几日,陆世澄一直在楼上养病。
闻亭丽再也没有上楼找过他,她暗自在一楼和二楼之间,划下了一条楚河汉界。
但她知道,有关她的消息,总会传到陆世?澄的耳朵里。
昨天早上她只是随口一句自己想吃暹罗文旦,中午邝志林就亲自提了一大盒过来?探望她。
前天她只是问刘嫂有没有小朋友玩的玩具,晚上就有人给小?桃子送来?一堆识字积木。
这是典型的“陆氏作风”,关心和体?贴,都在行动里。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急着再跟陆世澄见面,反正都在陆公馆,早晚有碰面的一天,到那时候,她就是心理上占据上风的那一方?,毕竟是他想方设法让她留下来养伤的,也是他主动将小?桃子她们接到陆公馆来?陪伴她的。
这天下午,她吃完药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听见小?桃子在走廊里跟人话。
一开始闻亭丽只当是在做梦,突然就惊醒了,因?为她意识到小?桃子喊的是:“ru先生。”
闻亭丽心口一跳,急忙睁开眼睛,只见房间里空无一人。外头也是一片安静,不过很快就听一个年轻男人答道:“你好,小?桃子。”
闻亭丽脑中一空。
他的声音清澈而有磁性,在这寂静的午后,别有一种撩人心弦的柔和味道。
小?桃子俨然也愣在那里,短暂的沉默后,高兴地尖叫一声:“ru先生,话!ru先生,话话!姐姐!”
闻亭丽慌了,翻身背对门?口。
陆世?澄却仿佛把小?桃子拽住了。
“嘘。”
闻亭丽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小?桃子仿佛有些费解,陆世?澄却很快转移了话题。
“你在玩什么?”
“玩积木!”小?桃子果然忘记了要去找姐姐的事,“大螃蟹,陆先生帮小?桃子拼大螃蟹。”
再然后,便是积木散落一地的声音,小?桃子在大理石地板上激动地蹦蹦跳跳,小?皮鞋不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闻亭丽转过身来?,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往门?口方?向看,她头一次觉得面前这墙壁分?外碍眼,外头的情形她看不见,只能凭声音猜测陆世?澄正在陪小?桃子搭积木。
他的肺炎完全?好了吗?这些天他可?是第一次下楼。
没过几分?钟,就听小?桃子兴奋得拍手。
“拼好了!大螃蟹!”
哗啦啦,又是推倒积木块的声音。“再拼,ru先生。”
对于小?桃子的要求,陆世?澄好像完全?没有觉得不耐烦,走廊地板上时不时会传来?拼装积木的细微声响,那种静谧的氛围,让人的心房不自觉柔和几分?。
没隔多久,就听小?桃子开心地欢呼:“大青蛙!大青蛙!”
忽听陆世?澄问:“周嫂在哪儿?我先带你去找周嫂好不好?”
闻亭丽心跳如鼓,按照接下来?的走向,陆世?澄定会顺水推舟带小?桃子来?找她的。
不出她所料,下一秒便听见陆世?澄在那儿收拾地上的玩具,小?桃子笨拙地加入:“小?桃子自己收,走,找姐姐去——”
闻亭丽继续把脸对向窗口的方?向闭眼装睡,只要他带着小?桃子进来?探望她,她就会在恰当的时机睁开眼睛面对他。
再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