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清几乎是在同时顿住脚步回头,凭借直觉看向刚才那一家三口。
那一家三口其实没有江照雪和裴子辰的影子,同心契也没感觉到江照雪的存在,可他还是忍不住看去,就见男主人温柔掀起女子幕篱,给对方戴上发簪。孩子站在旁边拍手:“娘好看!买这个!”
“师父?”
慕锦月见沈玉清愣神,疑惑出声,看了看沈玉清视线方向,不由得道:“您看那对夫妻做什么?”
听到“夫妻”二字,沈玉清心落下来。
不可能的,他们就算躲他,也不可能伪作夫妻,而且还有那么大的孩子。
这件事,莫说江照雪做不出来,就算江照雪做得出来,裴子辰也做不出来。
落崖已经过四年,他也冷静下来,想明白当初虽然江照雪有隐瞒之处,但她和裴子辰绝对不是私情。
这四年他无数次想,如果那时候他冷静一点,和江照雪说清楚裴子辰天弃者的身份,不去试探江照雪;又或者他不要故意用慕锦月的传音玉牌应下和她吃饭,又或者
他若能坦然几分,江照雪便不会走到解道侣契跟着裴子辰跳崖的地步。
他不能再按心情行事,溯光镜里的时间是他唯一稳住江照雪的时间。
一旦回去,让江照月知道江照雪已经和他解了道侣契,江照月必定会毫不犹豫带走她。
想到这个可能,沈玉清心上一颤,闭眼缓了缓,转身道:“走吧。”
慕锦月得话跟上沈玉清,忙道:“师父,咱们到底要去哪儿?为什么不继续找人了?”
“找不到的。”沈玉清平静道,“裴子辰能躲我四年,证明他有躲避我的手段,你师娘回来,他更是如虎添翼,根本不可能找到。”
“那我们怎么办?”慕锦月皱起眉头,“师父,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四年”
“我们的任务是找回溯光镜,拿到溯光镜伴生的神器,为此就算找个几百年也无妨。”沈玉清语气冷静,“而他们若想回去,也必须找到溯光镜的碎片和伴生神器,所以不必再找他们,我们找到神器,守株待兔即可。”
??[33]第
33
章
和沈玉清分开走远,江照雪终于舒出一口气来,忍不住感慨:“你胆子可真大。”
“抱歉。”
裴子辰却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江照雪有些奇怪,不由得道:“抱歉什么?”
“让师父师娘生出间隙。”裴子辰似是有些愧疚,低声道,“如果不是因为弟子之事,师父师娘也不至于当街形如陌路。”
“胡思乱想什么呢?”江照雪闻言轻笑,回头看了一眼走远的两人,语气淡了几分,“这事儿上,你的责任还不如慕锦月呢。”
这话让裴子辰一愣,随即意识到,他师父竟是带着师妹过来的。
过去他很少注意这些事,但注意到之后,便意识到不同寻常。
其实早在之前,灵剑仙阁里就已经有过议论,慕锦月是沈玉清唯一的女弟子,又独居在落霞山,为此江照雪大闹过好几次,后来传闻江照雪给慕锦月投毒,才有了他去乌月林取凌霄花一事。
过去他只是听着,然而此刻他突然感受到一种微妙的愤怒和喜悦夹杂。
他抬眸看向前方女子背影,忍不住道:“师父”
“嗯?”
江照雪回头,瞬间紧张:“沈玉清又来了?”
“不不是。”
被这么一打岔,裴子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若是谈论沈玉清的是非,未免太过不光彩,可他又总觉得有一口气憋在胸口,静默不言。
江照雪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对不起。”
裴子辰开口,江照雪更是莫名其妙,随后就听裴子辰道:“以前,我不该拦着师娘找师父的。”
“啊?”江照雪有些茫然,“你拦过我?”
这话出来,裴子辰一顿,随后有些艰涩道:“嗯,弟子常在师父身边。”
所以他见过她很多次,做过很多事。
可在乌月林之前,她根本不记得他。
过去从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想起,就有些泛酸。
再想当初在她火毒毒发时唤的名字,那时不知道是谁,如今想起“阿渊”,便意识到,他师父,名泽渊。
名是只有极为亲近的家人才会唤的称呼。
江照雪和沈玉清的关系,远比众人所知的亲密。
惶恐又翻滚上来,他不由得看向江照雪袖中放置传音玉牌的方向,继续追问:“所以师娘是因为师妹,与师父生了间隙吗?”
“算吧。”江照雪随意道,“你看他走哪儿带哪儿,心烦。”
“师娘若与师父好好商议,或许能解决此事。”裴子辰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话。
好在江照雪不甚在意,只道:“现在别管他们,你比较要紧。”
这话一出,裴子辰便觉仿佛是得到了什么答案。有什么从心里流淌出来,他整个人气息温和下来。
江照雪浑然不觉,只在说完那句后,有些紧张,怕裴子辰察觉自己动机的异样,赶紧道:“哦,我的意思是,你师父现在要杀你,我要是回去,你可就只有一个人了。我当初既然管你,自然要管到底!你师父和你师妹的事,先不用管。”
以后也不用管。
江照雪暗中翻个白眼。
裴子辰听着,却只低笑:“弟子知道了。”
两人各说各的,各听各的,一路走到赌坊门口,裴子辰停下,抬头道:“就是这里了。”
江照雪通过裴子辰的眼睛,看着赌坊上“善德赌坊”四个大字,面露喜色,随后转头看向裴子辰,压着心中欣喜道:“子辰,灵剑仙阁是不是不准赌钱?”
“是。”
裴子辰颔首,认真道:“阁规一百四十三条,禁赌。”
“喝酒呢?”
“阁规一百四十七条,非长者赐、非礼节、非必要,禁酒。”
“那可太好了!”
江照雪一听,拉着裴子辰就往里,高兴道:“子辰,我告诉你,咱们灵剑仙阁第一步,就是要抛弃过去,打破底线,这样你才能拥有新生!我知道,从落崖以来,你心态一直不是很好,只是被我强迫着活到现在,但人活着,是因为有幸福可以感受,来,师娘带你,先体会第一遭!”
说着,江照雪一把推开大门,激动道:“我们赌一天,热闹热闹!”
话音刚落,一股冷风从里面吹来。
江照雪有些奇怪,赌坊不都热热闹闹的吗,怎么不仅没有声音,还有冷风?
她疑惑转头,就见整个大堂干干净净,基本没人。
鹅卵石铺路,小桥流水,烟雾缭绕,颇有意趣。
就是不热闹。
江照雪诧异抬眼,确认了一下“赌坊”二字,又赶紧低头,看向前方这明显装修风雅的屋子。
来回扫了几遍,她小心翼翼:“这是赌坊?”
“不错。”
一个女声从门后传来,江照雪疑惑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粉色纱裙女子朝她和裴子辰恭敬行礼,随后道:“江公子,江女君,包厢已经备好了,二位这边请。”
“还真是啊?”
阿南有些震惊,江照雪开了眼,惊疑不定跟着裴子辰走进去,一路走上二楼,才隐约听见人的笑声。
随后女子将两人带到一间房中,推开门道:“二位请。”
“哇。”
李修己看见里面三张桌子,甚至专门准备了他这个小孩的,赶紧扑进去道:“有糖耶!”
“江公子,若无他事,婢子先行告退。”
侍女同裴子辰打过招呼,便退了下去。
裴子辰领着江照雪入屋,江照雪茫然看着屋中,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这是赌场?”
“是。”
裴子辰走进屋中,坐到赌桌前,替江照雪打开了筛子,转眸看向江照雪,温和道:“女君是想自己玩,还是修己玩?又或者我可以再请几位侍女进来,配女君玩。”
她不想玩。
“不是,”江照雪忍不住道,“谁会在这么高雅的地方赌钱啊?!”
“据闻京城达官贵人都在此处。”裴子辰一五一十道,“我也询问了许多人,才找到的地方,订到了包间。”
“它没有大堂吗?”
“没有。”
江照雪听着,深吸一口气,想了想,不管在哪儿赌,反正赌了,就是破戒。
从赌钱开始,裴子辰或许对九幽境的接受度就一步一步上去了。
江照雪气势汹汹上前,坐到裴子辰对面:“那就来吧,我教你赌大小。”
“抱歉,”裴子辰听着,有些尴尬,“弟子不会,但弟子准备人了。”
江照雪有些意外,就看裴子辰拍了拍手,后面一堵墙“哗啦”打开,随后一群女子莺莺燕燕跑出来,坐到江照雪身侧,高兴道:“女君,我们一起来玩啊!”
“我为女君弹琴。”
裴子辰起身,便坐到了一旁,江照雪被一群姑娘环绕,听着悠扬琴声响起,整个房间顿时热闹起来。
唱唱跳跳,吃喝玩乐,李修己坐在一旁,大声道:“好好好,姐姐,快唱起来啊!”
这些姑娘热场子都是专业的,顷刻之间就把氛围搭了起来。
裴子辰见状起身,打算去给江照雪弹琴,却被江照雪一把拉住。
裴子辰疑惑回头,就见江照雪目光灼灼:“我要和你赌,谁输谁喝酒。”
闻言,裴子辰气息微顿,江照雪认真道:“你是不是不愿意?是我重要还是灵剑仙阁重要?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连破戒都不肯?”
裴子辰听着,犹豫许久后,终于道:“女君请,不敢辞。”
说着,他有些拘谨坐下,旁边女子下意识想要搭上裴子辰,裴子辰一眼看去,众人便是一顿,面前郎君明明神色温和,但无形有一种距离感。
无人敢上前去,便全都待在江照雪身后,于是江照雪带着一大波人坐在裴子辰对面,气势汹汹同裴子辰道:“我在蓬莱赌了十几年,颇有名气,你打算怎么赢我?”
“女君,我是剑修。”
裴子辰提醒,江照雪一顿,随后反应过来。
剑修炼体之后,五感都极为敏锐,骰子他一听就知道是多少,牌更是一抹就清楚。
而裴子辰作为男主,智商也不会落下,算牌对他而言几乎没有压力。
作为命师,她最大的优势就是算术预测外加气运,这本来极其适合赌牌,但如果遇到裴子辰这种天道之子的大气运者,来赌钱着实没什么优势。
但重点是破戒,不是输赢,于是江照雪果断来:“来吧。我就不信了。”
裴子辰听话与她赌起来,她说什么赌什么。
输了江照雪喝酒,她的目标是让裴子辰喝醉,结果赌了大半天,她自己喝到头痛。
他们两论赌术不相上下,可裴子辰运气好。
十赌九输,裴子辰都劝她别喝了,可这一劝她更觉得是侮辱,甚至于还上了头。
等后面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什么出发在这里,捂着头问阿南:“他不是不会赌钱吗?开始就这么猛?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赢?”
阿南因为通感也有些头疼,捂着额头道:“少喝点酒。不对。”
阿南反应过来:“咱们是来乱他道心,打破底线,让他逐步接受九幽境功法的!”
阿南这么一提醒,江照雪终于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对面人的模样,只能询问阿南:“他看上去状态如何?破戒有影响吗?”
“没有。”
阿南果断道:“他很从容。”
“看来刺激不够。”
江照雪撑着自己起来,果断道唤了外面道:“来人!”
听着她的召唤,裴子辰一愣,就见房门打开,侍女恭敬道:“女君有何吩咐?”
“你们有没有,”江照雪缓了缓,逼着自己清醒一点,“波斯的舞姬?”
这话把所有人问愣,说话间,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
江照雪见没有回应,比划着扭动示范道:“就穿得少一点那种。”
“女君”
裴子辰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波澜,似是不知所措。
江照雪一听就知道方向对了,赶紧道:“不是波斯的也行,重要的是能让人心猿意马”
“抱歉,”女侍闻言反应过来,赶忙道,“我们没有波斯的舞姬”
“有!”话音刚落,一个豪爽的女子声瞬间挤了进来。
随后江照雪就听大门“砰”地一声巨响,女子声音再起,激动道:“要波斯舞姬是不是?我会啊!快,奏乐!”
她一指挥,大家愣了一下,就开始奏乐。
波斯舞曲响起,江照雪听见不远处飒飒风声,她就算瞎了也知道,波斯舞绝对扭不出这种风声。
她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就感觉袖中溯光镜灼热起来。
是神器!
江照雪马上反应,立刻坐直身子,一把拉过裴子辰的手,瞬间看清了面前的女子。
这是一个黑衣红边纹路的女子,虽然已经竭力扭动,但是仍旧能看出那不太协调且僵硬的四肢,一拳打死一头牛的肌肉。
她配合着舞曲努力妖娆扭动,门外是士兵来来往往追逐之声,大声道:“查!一间房一间房查!”
一听这个声音,黑衣女子瞬间痛苦闭眼,干脆往裴子辰方向一扑,用不甚熟练的声音娇嗔道:“大爷!”
话音刚落,裴子辰的剑鞘就抵在了她胸口。
她震惊看着裴子辰,裴子辰冷眼将她阻拦在一剑距离之外,警告道:“姑娘好拳法,就不必近身欣赏了。”
黑衣女子脸苦得快哭出来,听着门外一声破门之声,她惊得转头往江照雪方向一扑!
裴子辰见状当即一剑砸去,江照雪却听着风声抬手将姑娘一把拉进怀中护住,
裴子辰生生止剑,房门随即被人踹开,他瞬间明白江照雪的意思,抓了桌上一把瓜子挥洒而出,厉喝道:“出去!”
瓜子把外面人砸了个人仰马翻,最后两颗合上大门。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江照雪怀中女子瑟瑟发抖,江照雪颇为头疼,抬手轻拍着她的背,闭眼不言。
外面人被裴子辰一砸,爬起来开骂:“哪儿来的狗东西,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刚才是不是有个丑女人进你们屋了?把人交出来,既往不咎!”
“他丑他全家”
女子一听这话就要爬起来,江照雪把她的头立刻按下去,低声道:“消停些吧。”
女子动作顿住,似是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