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无数兵刃出鞘声响彻夜空,众士卒齐齐杀来!
古松上,大闯居高临下,看得最为真切,只见无数黑苗士卒组成了一张巨口,露出森森獠牙,就要将雪沏茗一口吞下,他死死捂着自己嘴巴,恶狠狠盯着地面上这一幕,却不敢叫出声来。
“都——得死!”
一声怒吼炸响,猛然间,大闯看到雪沏茗一脚跺下——
“轰隆——!”
大地摇晃,树木摆动,无数落叶簌簌而下,大闯差点没从树上被晃下去,他连忙一把抱住树干。
地面上,冲来的黑苗士卒纷纷站立不稳,不知多少人跌倒在地。
吕嵩槐还未来得及露出惊骇神色,忽然只见雪沏茗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在江湖刀光剑影中挣扎多年的那份感觉救了他——他心中警兆没来由浮现,身体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朝着旁边扑身跃出!
“呼——”
风声几乎是贴着耳朵响起,吕嵩槐下意识回头,正看见一只拳头从脑后掠过,去势不减直接砸向地面。
空间出现片刻的静止,下一瞬,肉眼可见的震波爆发开来,朝着密林深处荡去。
“轰隆隆——!!”
狂暴的气流呼啸,狂风下树木都被吹得弯曲了枝干,吕嵩槐离得更近,他只觉自己仿佛是站在了飓风的风口上,身体被狂风推上了半空!
狂风中吕嵩槐睁不开眼睛,但耳边全是黑苗士卒的惨呼声,待感觉自己在下落时,他挣扎着扭转身体,睁眼想要安稳落地。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吕嵩槐一转头,只见雪沏茗不知何时已经跃起来到他的身后,搭着他的肩膀往下一按,二人齐齐往下落去。
雪沏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吕嵩槐脚下发软,往后连退两步与雪沏茗拉开了距离。
不少缓过神来的黑苗士卒也连忙转着胆子围了过来。
“先前只是开胃菜,”雪沏茗咧嘴笑道,“老子要找的是刘氏兄弟,你们这些不值钱的脑袋我也看不上。也是老子现在脾气好了,但再不交代,就别怪我动真格了。”
吕嵩槐脸色狰狞,他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可敢把真名报来!”
雪沏茗一口唾沫啐在地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雪爷爷大名沏茗二字。”
“雪,雪沏茗?”
“雪沏茗!”吕嵩槐还未反应过来,身边的一名士卒却叫唤了起来“是那个佛子!伽蓝寺佛子!”
黑苗士卒中一片哗然。
雪沏茗脸色黑如锅底。
第六七七章——刘氏兄弟(shukeba.)
“是他!”
“不是我!”
雪沏茗大骂:“放屁!老子不是佛子!”
吕嵩槐也明显被镇住了,伽蓝寺的大名江湖中人尽皆知,活佛更是被誉为行走世间的真佛,作为下一任活佛的接任者,佛子,不会有任何人敢小看他。
再联想到雪沏茗刚才那一拳,黑苗兵众心中更是发憷,窃窃私语声逐渐大了起来。
“和尚不是不杀生吗”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雪沏茗闻言急道:“老子不是和尚!”
此话一出,众士卒的话锋又转了。
“是了,不久前有传言,说是佛子从伽蓝寺跑了!”
“什么跑了,我听说的是伽蓝寺主动把佛子给除名的”
“怎么可能,伽蓝寺这么多年才出一个佛子,怎么可能轻易除名。”
“除非是佛子犯了佛家戒条,触怒了活佛”
“什么罪过能把佛子给除名了?”
“喝酒吃肉?近女色?还是”
“杀生?”
想到某一个可能,黑苗众士卒齐齐打了个冷战。
昏暗中,雪沏茗站在夜色下,那孤独的身影仿佛是一尊魔神。
黑苗士卒的交谈声有停不下来的趋势,吕嵩槐虽然心里也有些发憷,但见再这样下去只怕士气就快没了,遂壮起胆厉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交谈声顿时消失,吕嵩槐见起了作用,又道:“管他什么妖魔鬼怪,他就一个人!给老子并肩子上,压也得把他压死!谁要是能干掉他,官升两阶,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言一出,在银子和升官的双重刺激下,黑苗众兵的眼睛顿时红了,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看向雪沏茗的目光又产生了变化——仿佛是在看一座闪着宝光的银山!
气氛逐渐凝重,黑苗众兵有人舔着干裂的嘴唇,有人把兵器缠在了手中,全部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咯咯——”双拳握紧,指节作响。
“早该这样了。”雪沏茗笑了起来,将身子缓缓伏低,眼珠子在黑暗中轻轻闪烁着凶光,仿佛一只随时准备扑人的猛虎。
不知是谁先朝着雪沏茗迈出了一步,这一步就像一个针扎破了皮球,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凝重气氛被瞬间引爆!
“杀!!!”喊杀声爆发开,一直传向了密林深处,数不清的黑苗士卒朝着雪沏茗发起了绝命的冲锋。
密林深处,一座巨大的营寨盘踞在环形山谷中。
这座大寨差不多正处在整座山林中央,又占据着重要位置,自然是这股黑苗军的中军所在,也是刘氏兄弟坐镇的地方。
刘氏兄弟二人,这兄长名为刘则正,胞弟则唤作刘则奇。兄弟二人,其兄处事谨慎,擅深谋,其弟性子跳脱,却思虑机敏,常有奇计破局。
这两兄弟关系甚亲,就连睡觉都在同一帐内。
且说这一夜,刘则正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忽觉床板摇动,一时不绝,恍惚间骤然惊醒,连忙翻身坐起,去摇醒另一张床上的胞弟:“醒来!醒来!”
刘则奇睡得正香,被猛地推攘,还道是朝廷军马打来了,一坐起就要去摸兵器,猛地定睛一看,却见是兄长坐在眼前:“怎么了?”
刘则正道:“随我出帐巡视,适前似是地龙翻身,此处位处山谷,我担心山上滚下土石,莫要把营寨埋了。”
“地龙翻身?”刘则奇还有些迷糊,“我怎么没感觉到?”
刘则正摇头:“我怎么晓得去?之前我也正在酣睡,也不晓得是不是梦里梦到的,反正出去看看总没错。”
刘则奇打了个哈欠:“好哥哥,你怕真是在梦里梦到地龙翻身了,这种事好多人一辈子都遇不到,哪会这么巧。”
不料他话音刚落,忽然又是一阵地摇,还伴随着从很远处传来的“轰隆隆”声音。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还是刘则奇开口道:“还是出去看看罢。”
俩人从大帐走出,只见不少士卒已然惊醒,一名亲兵正在大帐门口踌躇。
刘则奇眉头一皱:“你站在这里作甚?”
亲兵一见二人出来,忙匆忙抱拳:“禀将军,适才地动山摇不止,似是地龙翻身,但动荡不大,属下有心想要禀告将军,却又怕这等小事打扰了将军清梦,遂才在此犹豫不前。”
刘则奇这才面色稍缓,点了点头:“嗯,没事,不怪你。”
待刘则奇说完了,刘则正才又招手唤来一人,吩咐道:“传令下去,安排人去山谷边缘连夜巡视,打上火把,若崖壁陡坡有土石松动迹象,立马发三发响箭以做信号,我等需弃寨撤离。其余将士赶紧回去继续歇息,养精蓄锐。”
待军令传达下去,刘则奇放松下来,笑道:“他娘的,我还以为是朝廷打过来的,吓得我瞌睡都没了。”
旁边的亲兵闻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则正注意到亲兵异样,皱眉问道:“还有何事要禀?”
亲兵抱拳:“回将军,今夜朝廷军那边确有消息。”
刘则奇眉毛一挑:“那还不速速报来?”
“是前边寨子传回来的消息。”亲兵说道,“据说今夜已经有朝廷的斥候摸到了吕千户把手的隘口,但被我们的哨子发现了,在追杀朝廷斥候的时候闹出了不小动静,我们这边最后收到的消息是有哨子发出响箭求援,吕千户已经亲自率人赶去支援了。”
刘则正没来由眼皮一跳:“追杀几个斥候还要求援?我们撒出去那么多哨子是干什么吃的?”
亲兵摇了摇头:“据吕千户寨子传回来上一条消息已经是一个时辰前了,到现在还没消息传回来,属下也不知怎么样了。”
刘则奇歪头看向自己兄长:“听起来不太对难道真是朝廷夜袭?”
刘则正眯着眼思考了半晌:“不应该,论林中作战朝廷本就不如我们,在夜里黑苗儿郎还比常人看得清楚,朝廷除非是疯了才会选择夜袭——再等等吧,若再没消息传回来,就派人前去查探。”
第六七八章——刘氏兄弟何在(shukeba.)
大闯也摸不清这片林子里到底藏了多少黑苗士卒,只知道这场针对雪沏茗的围剿足足持续了快半个时辰——黑苗士卒的胆气终于被彻底打崩了。
剩下的黑苗残众们逃的逃散的散,不一会就全跑没影儿了。
大闯抱着树干坐在古松上,他看到雪沏茗站在一座由尸体垒起来的小山包上,单手钳住了吕嵩槐的脖子。
“说!刘氏兄弟在哪儿?”
“轰隆——!”漆黑的天空中传来闷雷声,一道雷光在云层中一闪而过。
借着雷光闪过的一瞬,大闯看见吕嵩槐的惨象,他口鼻渗血,半扇肋骨都被打折了,有气无力地遥遥指向西北方向。
雪沏茗得到答案,随手把吕嵩槐撇到一边,任由他自生自灭去。
大闯这时才敢从古松上滑下来,站在不远处望着雪沏茗,不敢走近。
雪沏茗上身衣衫尽碎,就连还算完好的裤子也被染成了殷红色,他朝大闯招了招手,大笑道:“大闯兄弟,我们立功了!”
雪沏茗咧嘴大笑,在大闯眼里却是个满身血污的狠人在朝他狞笑,下意识打了个颤,连忙摆手:“不不不,是你的军功”
“嗨!”雪沏茗嗔了他一眼,“哪里的话——军功给你,我拿银子就行了。”
远处,响箭一发接一发地飞上了天空,是已经逃脱了的黑苗残军求援了。
大闯抬头看向天空,喃喃道:“这雷声怎么突然变天了?咱们真的得走了,这么多人死在这里,消息传回黑苗军中,大军肯定会出动的。”
雪沏茗瞥了眼头顶的雷云:“是得悠着点出手,我的宝葫芦没带出来,老天爷可不会给面子。”
大闯不明白雪沏茗在说什么,却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朝雪沏茗招手道:“我们从东南方绕一圈,争取天亮前能出山。”
雪沏茗一听就急了:“别呀,刘氏兄弟的影子还没见着,怎么就急着走了。”
大闯双眼瞪圆了:“你还想怎么着?”
雪沏茗一把拽过大闯的手臂:“到嘴边的军功,你怎么还不吃下去?来来来,随我杀进深山,取敌将首级。”
刘氏兄弟回到大帐内,刘则奇没什么担心,躺会床上就睡了过去,反倒是刘则正心里忐忑,躺在床上辗转不能入眠。
“老幺,”刘则正唤了一声。
“嗯”刘则奇迷迷糊糊应了一句。
刘则正转头看向另一张床上背对他的刘则奇:“你先别睡,我心里不安稳,今夜怕是要出变故。”
刘则奇翻了个身:“哼能出什么变故,不是已经派了哨子去查探了么先睡吧,就算真有事也等军报传回来再说。”
话音刚落,响箭呼啸声远远飘来,传入兄弟二人耳中。
刘则奇豁然睁眼,刘则正翻身坐起:“绝对出事了!”
不等自己弟弟,刘则正直接拎起钢刀就出了帐门,招手唤来亲兵:“之前派出去查探的哨子呢?!”
亲兵额头见汗:“还未回来,适才响箭的方向似乎是吕千户那边。”
“传令给谷内所有营寨!”刘则正大手一挥,“箭矢备齐刀刃磨亮,还在睡觉的给我全部叫起来,老子要亲自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哥哥莫急!”刘则奇披着件衣服从帐内匆忙出来,“吕千户那边有数百儿郎,这般都被逼得放箭求援,我看这架势多半是朝廷安排的奇兵夜袭,不可大意。且命手下将士打满火把,阵型拉开,借火光使其无所遁形,直接围剿。”
“善。”刘则正点头,将军令立刻传了下去。
大大小小的寨子立马动了起来,呼喝声在寨子里响起,无数黑苗士卒在睡梦中醒来,披上甲胄提起武器,不一会就在寨子外集结起来。
刘氏兄弟二人也来到寨子外,正欲挥手下令发兵,忽然大地又是一颤。军中众卒皆哗然,片刻后又有响箭升空——这一发响箭距离寨子顶多也就三里地。
亲兵咽了口唾沫,喃喃道:“这,这是之前派出去查探的队伍”
刘则正面色凝重,刘则奇的神色则有些疑惑:“朝廷难道是把攻城器具拖进林子里来了?”
“轰隆——!”天空中有雷声炸响。
“要下大雨了?”刘则正望了眼天空,也不提发兵的事了,看神态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
刘则奇见兄长久久没有动静,看过来:“哥哥?”
刘则正眯着眼,望着响箭方向:“别急,他们好像是主动朝我们这边来的。”
刘则奇悚然一惊,这才发觉几次响箭传来的方向,确实是由远及近,朝着这边过来。
“原地布阵!”刘则正大吼一声,“准备迎敌!”
黑苗士卒纷纷散开,围绕着山谷谷口架上防御器械,严阵以待。
“我还是想不通那颤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则奇跟着兄长朝谷口走去,几名亲兵架着木盾护在二人身侧。
刘则正摇了摇头:“我也想不通朝廷为什么会选择夜袭而且竟然还一路打到了这里来。”
刘则奇念头一转:“会不会并不是朝廷?兴许是夜里发了狂的兽群?”
“待亲眼看到就真相大白了。”话虽这样说,但刘则正显然也对胞弟的话上了心,见此时已经快到阵线最前方,便大喝下令道,“在谷口点燃篝火!提防兽群!”
不料话音刚落,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前面黑暗的林中传来。
“哟,这么多人啊”
“谁?!”刘则奇猛地转头看向林子深处。
阵线最前的黑苗士卒们齐齐弯弓搭箭,箭矢指向声音传来处。
只见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从林子走出,来到谷外空旷平底上。
这人赤着上身,满身都是血污,头发上还沾着泥土和枯草,脸上却挂着笑意,特别是看到刘则正刘则奇那一身明显的将领甲胄时,就笑得更开心了。
“开打之前先问个问题刘氏兄弟何在啊?”
第六七九章——冲阵(shukeba.)
第六七九章——冲阵
刘则奇眉毛一挑,迈出一步就要上前,却被自家兄长拦住,只见刘则正拽着胞弟手臂,站在大批黑苗士卒后方,扬声回道:“我乃圣军破东先锋大将刘则正,来者何不报上名号?”
“这江湖话一套接一套,老戚果然没骗我,黑苗反军就是鱼龙混杂的野路子。”雪沏茗嘟囔了一句,冲那边摆了摆手,“当了将军还摆不脱一身匪气,老子是朝廷派来取你首级的!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刘则奇回过味来,忙道:“兄长慎动,孤身一人还有恃无恐,怕是故意诱我等出阵,其后必有埋伏。”
“傻子也看出来了!”刘则正骂了一句,挥手唤来亲兵,“传令下去,派两股哨子从左右两翼入林,遇敌不可妄动,先发响箭为号。”
雪沏茗站在林子边见军阵久久没有回应传来,勾着嘴角笑道:“不出来?无妨,那我便自己来取。”说罢,抬脚就迎着黑苗军阵走去。
“他要干什么?”刘则正一愣。
大闯几乎是被雪沏茗连拖带拽地带来了此处,早在雪沏茗从林子里出来时,便又把大闯给扔到了树上。躲在茂密的树叶中,大闯将下方看得真真切切——光是山谷外扎好阵型的黑苗士卒就已经密密麻麻不计其数,更不知山谷深处还屯了多少黑苗兵力,而雪沏茗就这样单身只影地朝着黑苗军阵走了过去,只给大闯留下了一个背影——仿佛一个迎着世间最陡峭山峰迈出了步伐的攀登者。
“闻世间有大毅力者,可登险峰,见世人不可见之景”大闯喃喃道。
雪沏茗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影完全暴露在火光下,使他身上那一身血污显得更加狰狞了。他走得不快,但每迈出一步,身上的气势便攀升一分,迎面黑苗众将卒只觉眼前仿佛有一只绝世凶兽缓缓从樊笼走出,撕下面纱,随时准备露出自己狰狞的獠牙。
此时亲兵匆匆来报:“将军,四下并未发现朝廷伏兵!”
刘则正眼皮猛地一跳,看着已经距离军阵很近的雪沏茗身影,忽然暴跳大喊:“给我弄他!”
“嘣蹦蹦——!”无数早已绷圆了的强弓骤然松开,弓弦炸裂声不绝于耳,漫天的箭雨朝着雪沏茗一个人扑面射来!
雪沏茗赤着上身,早没了裹身的袍子,只见他斜着眼一扫,自知无处躲避,索性一转身,双臂护住脑袋,将屁股朝向了黑苗军阵。
“笃笃笃笃笃笃——”
数不清的箭矢尽数砸在雪沏茗背上,阵阵闷响声中,雪沏茗的身影被完全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