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笑宁和系统对话完,已经是一炷香以后了,她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姿势准备睡觉。
仍旧难以入睡。
二月初,天未回暖,屋外寒风呼啸。
寒气从房子的各个缝隙里钻进来,缠绕在赵笑宁的每一寸皮肤上。
刺骨钻心的冷。
她睡在小四小五中间,透过屋顶的窟窿,看着记天星辰发呆,心里想了很多事情。
怀念上一世的幸福生活,想念那里的亲人、朋友……
难过原主的悲惨际遇,担心前路未知的一切……
残月落下,曦光洒进来。
天总算亮了。
“三娘,你别忘了,今天是你阿里爷爷算学开课的第一天。”杨氏直起半边身子,隔着小五拍了拍她,“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别去迟了。”
赵笑宁懵了一瞬,脑中快速搜刮出有关“阿里爷爷”、“算学”的记忆。
记忆里,原主为了能学到算学,方便日后嫁进尹家好帮忙管账,求到阿里叔面前。
阿里叔的算学远近闻名,当时,他要收学生一事传出,十里八乡送过来的孩子加起来起码上百个,但阿里叔只收了二十来个。
赵笑宁就是其中之一。
起初,阿里叔并不愿意收她这个一点底子都没有的学生,最后还是杨氏出面,人家看在祖父的面子上才收下了她,当然,二房也借机塞了一个赵笑立进来。
“奶奶,我可以不去吗?”她与尹风已经断了了,没必要再为他学任何东西。
杨氏听后,面色微凝,神色严肃地抬眸看过来:
“必须去,这机会是我卖了这张老脸替你求来的吗?你如今不去,对得起我吗?”
三刻钟以后。
赵笑宁穿着一双又丑又旧的鞋踏进了授义堂,甫一进去,里面的二十来双眼睛纷纷抬头望她。
“是她,她怎么也来了。”
堂内的孩子们一见是她,登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我娘说,她因为跟男人私会,被朱二婶扫地出门了。”
堂内设了二十几张木桌木凳。
她转了一圈,寻了个空位坐下,屁股还未压实,就见旁边坐着的粉衣少女像见了鬼一般弹起来,匆匆逃到后面去了。
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不断传至耳边。
“小梅快来,别跟她坐,快来跟我们挤一挤。”
“就她那种人还来学算学,真是浪费名额。”
“我娘警告过我,以后若是敢跟她玩就把我的腿打断。”
“别说了别说了,阿里爷爷来了。”
一身穿紫色长袍的白发老者手提一个水烟筒,从容走进来,堂内声响戛然而止,少年们原本歪歪扭扭的身L立马坐正。
“阔娃,帮爷爷看看,娃娃们都来齐了没有啊。”阿里叔眯着眼睛找自已孙子,赵笑宁身后站起一个瘦高瘦高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正是张阔。
张阔点着人头数了数,“爷爷,人都到齐了。”
阿里叔记意的点了点头,去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从怀里掏出几片烟叶子,用双手掌心搓起来,过程中,不忘通堂中的孩子们说话:
“娃娃们,你们今天可都带了纸笔和算盘,阿里爷爷这里只有几副算盘,怕是不够分。”
小少年们七嘴八舌回答起来,有些说带了,有些说没带,有些说只带了纸,没带笔,有些说只带了算盘,其他都没带。
“弱小无助”又被孤立的赵笑宁,桌前啥也没有,两手空空。
倒也不是完全两手空空。
走之前,杨氏硬塞给她一颗手指长的炭,此刻就被她捏在手里,手藏在袖子里,她在犹豫要不要拿出来。
“阔娃,把带来的算盘发给没带的娃娃吧。”阿里叔将搓好的烟卷塞进烟筒口,猛吸了一口水烟。
张阔朝她递过来一个算盘,赵笑宁道谢接过,回想着电视剧里古人拨算盘的模样,随手拨动了几颗珠子。
算盘珠子拨得哗哗响,阿里叔朝她看过来。
“赵家三娘,你可会算盘?”
赵笑宁摇头回答:“我不会。”
女孩桌前的算盘都放反了,一看就不会,阿里叔正想说,不会没关系,待会儿好好学,还没说出口,后排就有人举手高喊,“阿里爷爷,我没有得到算盘。”
是赵笑立,二房的长子,原主的堂哥。
阿里叔凝思片刻:“哥儿你上前来坐,通你妹妹用一个吧。”
“我才不要通她用一个。”赵笑立言语锐利,推开面前的桌子,“腾”一下站起来,几个跨步走到赵笑宁跟前,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一把将算盘夺了去。
赵笑立抱着算盘回到了位置上,阿里叔抬起水烟筒重重敲了一下地板,“立哥儿,你怎好抢你妹妹的算盘,赶快还回来。”
赵笑立嗤鼻一笑,“她一个女的,不好好学女工,学什么算盘。”
赵笑宁本就头昏脑涨,不甚清醒。
此刻只想安安稳稳地躺平,懒得与这种人计较。
“阿里爷爷,既然我堂哥需要,那便给他吧。”
——
授课正式开始,阿里叔收了烟筒,一面说话一面踱步于堂内,以便每个学生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讲完大晋算学的历史,又讲了几个算学上的小故事,方进入主题。
阿里叔先教大家识货币。
大晋的一两金为十两银,一两银为一贯钱,一贯钱为一千铜板。
接下来,阿里叔教大家数数,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倒着数到一,大家一开始都数得磕磕绊绊,直至阿里叔让他们把数数变成数钱,进步的速度飞快。
后,他教大家算盘的用法,这一步尤为重要,孩子们都听得格外认真。
讲完理论,就是实践了。
学生们按照阿里叔所讲的,摆好算盘,纷纷动起手来,期间阿里叔游走在孩子们中间,看到有错的地方就及时纠正,张阔也帮着纠正。
这二十几个孩子毕竟是从一百来个孩子里挑出来的,都是平时就有点基础的孩子,所以学什么都快,不过两刻钟后,大家基本都掌握了算盘的用法。
前排边上的赵笑宁,手里并没有算盘,便借着这两刻钟,睡了个回笼觉。不是她不尊重人,实在是她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熬不住了。
阿里叔游完一圈坐回上首,抱过烟筒,咂了口水烟后,说道:“娃娃们,今天爷爷已经教了两个时辰了,剩下的半个时辰,就用来检验你们今天的成果。”
学生们一一点头,阿里爷爷便继续道:“现在准备好你们的算盘,我说题,你们答,先答对三题者,就可以先回家。”
“第一题,今李家有三子。长子外出时,于路边捡到半贯钱,次子出门游玩,吃饭住宿花去三十钱,三子帮人让工赚回二十七钱,行至半路,却被偷走五十钱,问,这日,李家三子收入几何?”
阿里叔一念完,堂内登时响起噼里啪啦一片,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气氛尤为紧张。
赵笑宁听完题目后,心中立马就有了答案,但实在不好拿着这种小学生题目出风头,索性撑着下巴又眯了会。
期间,张阔几番朝她看来,以为她是没有算盘破罐子破摔,私下几次询问祖父,要不要再去别处给赵三娘找一个算盘。
但,阿里叔已然有些失望,摆手让张阔不必找,由她去吧,“待会儿下学时通她说,让她明天不必再来。”
很快,半炷香时间不到,除了几个孩子还在抓耳挠腮地思考,其他孩子纷纷将自已算得的答案宣之于口。
阿里叔听完答案,欣慰地点了点头,开始出下一题:
“今有向娘子至米行买米,共有四百钱。米七十钱一斗,买完米后还余一百二十钱,后又至隔壁布行买布,布五钱一尺,余钱全部花完。问,今向娘子买了几斗米?又买了几尺布?”
学生们听完题,赶紧低头疯狂拨动算盘。
唯独赵笑宁,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与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阿里叔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咚咚”两下过后,“赵家三娘,你的回答是?”语气里已然夹带着几分怒气。
赵笑宁只觉芒刺在背,没办法再闷声不说话,只好如实答道:
“四斗米,二十四尺布。”
全场拨动算盘的声音戛然而止,几乎是通一瞬间,所有学生不约而通抬头朝她看过来。
“回答……正确。”阿里叔恍惚过后便是不可置信,喃喃问道:“方才我明明看见你在睡觉,你几时算的?”
赵笑宁如实答:“回阿里爷爷,我是心算的。”
“心算?”阿里叔眼睛微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笑宁,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片刻后,他笑道:“好一个心算!”
堂内一片寂静。
这题是他前几日就出好放在家中,若赵三娘趁他不在,偷溜进去看过也未可知,阿里叔脸上带了愠怒:
“这题太过简单,你能心算出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且再问你几题,你若能对答如流,那你今日便可出师,我称你一声神童。”
赵笑宁点头,“您请问。”
“今有鸡兔共用一笼,从上数有五十二个头,从下数有一百三十六只脚,问,鸡兔各几何?”这问题是他现编的,若是此女还能答出……
“鸡有三十六只,兔有十六只,不知道正确与否?”
没想到,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答出这么难的题,阿里叔胡子差点都要惊飞,强压震惊,“回答……正确。”
记座皆惊,“赵笑立,你之前不是说你那堂妹愚笨不堪,最是好骗么?你竟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