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逸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边已经空无一人，108路公交车咣当一声关上门，司机师傅一脚油门踩下，开着车绝尘而去。

    商逸眼尖的透过车后窗，看见宋淡山立在车厢中拉着扶手，随着惯性晃了下身子。

    他想也没想上了自家的车，拍了拍前排司机的肩膀：“李叔，跟上前边那辆公交车。”

    直到出了西外环，108路到达终点站，再往前就是郊区的农田，商逸才后知后觉，他这是在干嘛，怎么就跟着人到这里来了。

    宋淡山从车上下来，继续沿着马路往西走。

    “小逸，那是你同学？要不要跟上去载他一程。”李师傅靠边停车，回头问了一嘴。

    “不用打招呼，我跟他不熟。你慢慢跟着，我看看他家住哪儿，这也太偏僻了。”商逸抻着脖子，打量了一下周围破旧的小区。

    前面的宋淡山却没在小区停留，还在往西走，过了一座石桥，顺着石桥边的土路往北拐了。那里有一片小树林，还有一座平房，院子里坐着一个穿黑衣的老者，离得太远了看不清在做什么。

    宋淡山就直直地往那小平房去了。

    商逸的车停在桥上，他下车凑到几个正在垂钓的中年人身边，试探着问：“哎大哥，那边是什么地方呀，看着挺荒的，怎么还有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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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个男人把杆提起来，在钓钩上穿小红虫子：“那是九龙湾公墓，以后咱们都得去那儿报道。那里住的是看公墓的老宋，也是个可怜人，腿脚有毛病，一辈子也没娶媳妇，好像带着个捡来的孙子，好歹有人给送终了。”

    天色黑下来，商逸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院子里亮起了灯，宋淡山已经推门进去了，那个老人站起来迎接他，两个人一起进了里屋。

    商逸坐回车里：“李叔走吧，回家。”车子掉了个头，开进市中心的灯红酒绿里，经过商场时商逸突然叫停：“李叔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他下车进入商场，直奔化妆品专区:“你好，请问有檀香味道的香水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来，手里拿了个化妆品袋子，李叔笑着问：“怎么，谈女朋友了？“

    “没，我自己用。“

    车子一拐，前面出现一个别墅区，叫玫瑰园，房价贵的上天。

    宋淡山进屋放下书包，宋德远洗干净满手的鸡毛，给他拿来一颗石榴，嘴里开始絮叨个不停：“小乖快尝尝，前年栽上今年就结果了，不过树还小，我只留了十来个。等开学给你同学带去，让他们尝尝。”

    “跟新同学相处的还好吧？腌的鸡蛋流油了，我给你煮好了，就在桌子上。”宋德远老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他往灶膛里填上火头，就把剁好的鸡块放进锅里焯水，“爷爷给你炖鸡吃，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个鸡蛋垫垫。”

    宋淡山拿着一颗石榴呆呆地坐在马扎上，看着宋德远忙前忙后，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上学”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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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南的事，警方定性自杀，并且对方南的父母进行了批评教育，认为他们没有及时发现孩子的心理问题，存在监护缺位。方南父母却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他们觉得自己儿子自杀都是宋淡山害的，天天去学校闹，严重影响了学校教学。

    校长没办法，让宋淡山叫家长来协商解决问题。

    宋德远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去了，只跟校长说：“不能让我孙子上不了学，我没什么本事，读书是孩子唯一的出路，不能因为大人胡闹毁了孩子一辈子。你们要是不满意，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咱们一命抵一命！”

    本来校长就因为学生跳楼事件吃了刮落，要是再出人命他得直接被免职，便动用了私人关系，对方南父母说已经把宋淡山开除了，实际帮他转学到了明诚中学。

    宋淡山知道，爷爷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让他考上大学，离开这个一点八卦能翻来覆去嚼舌十年的地方。

    不过还有一个学期而已，没什么是不能忍的。

    商逸回了家，吴阿姨已经做好了饭，正在桌子边摆碗筷，见商逸回来，忙笑着打招呼：“小逸回来啦，快来吃饭吧！”

    “我妈呢？”商逸坐下盛了碗汤。

    “苏玉约了几个闺蜜做护理，完事可能还要去逛街，不回来吃了。”吴阿姨五十来岁的，在商家做家政十几年了，做饭很好吃，对商家的情况也都知晓。

    她把一盘蟹黄包推到商逸面前：“你爸也说有应酬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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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逸习以为常，自己吃饱饭回了房间。

    卧室很整洁，淡蓝的墙漆，浅灰的被褥，奶黄色的窗帘，都是商逸自己挑选的。墙边的书柜上摆满了证书奖杯，商逸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ai机器人摆了上去，是这次科技创新大赛一等奖的奖品。

    商逸摸了摸机器人憨态可掬的大脑袋，忍不住拍了个照发朋友圈，临发送前又改了主意，选了仅自己可见。他爸妈从不在意他得了什么奖，让同学看见跟他故意显摆似的，没必要。

    洗完澡，商逸换上舒适的睡衣，把头发吹干，往床上一倒翻开手机。

    扒拉了半天觉得没意思，找到了赵越的聊天框

    【问你个事。】

    赵越回的很快。

    【你回来了？】

    【回了，下午去趟学校拿作业。】

    【作业我都帮你整理好放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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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了，谢谢对了，你有宋淡山的联系方式吗？】

    【嗯？宋淡山？你们见过了？不过他好像没有手机，你找他有事吗？】

    【哦，那算了，也没什么事。】

    商逸把手机扔到一边，揉了把脸准备起来写作业，赵越又发来一条信息。

    【明天一起去打球？兄弟们一个多月没一起玩了。】

    商逸不想去，参加了一个多月的比赛累得要死，他只想在家睡觉。

    【你和你队友不是天天打么？】

    【他们打球太死板，一看就是一个教练教出来的，时间长了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们要迈哪条腿儿。还是跟你打球有意思，你纯野生，不按套路出牌。】

    商逸笑了一声，发了条语音：“那行，明天中心公园见，你多叫几个人。别叫周光宇，我跟他不对付。”

    【哈你这点倒跟新转来的宋淡山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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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俩都是周光宇的重点攻击对象！话说，大周还想着你俩能互殴一把，最好你能把宋淡山直接挤兑走!】

    【想的美！我觉得我新同桌挺好。】

    【啧啧啧你忘了你同桌原来是我！】

    商逸笑着回了句：“是你先弃我而去的好吗赵越同学！”

    【成成成，我错了大哥，明儿见！】

    周六早上，宋淡山早早起床，热了热昨晚剩下的鸡肉，熬了小米粥，自己吃饱了，把剩下的温在锅里，便背上画板离开家。

    先座108路到市里的批发市场，挑选画画用的纸笔和颜料。

    素描纸、水彩纸、彩铅纸、水粉纸各买了一本，店家要70块钱，还送了勾线笔和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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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淡山道谢，抱着一大堆东西转乘16路公交车到了中心公园，又花2元钱买了张门票。

    进去之后，他在湖边找了个空地，支开小马扎，把几幅例画摆在旁边，底下标好价格，素描速写人像10元，水粉水彩20，最贵的彩铅30。

    这个周末公园里人格外多，公园主办方举行了菊花展会，搜罗来不少名贵品种：粉勾、二乔、半江红树、白雪绿梅、金龙现血爪。

    原来菊花也能这么好看。

    趁着没人来约画，宋淡山走到花前，拿起上面挂着的小名牌看花的品种名字，他一个也没听过。他见的最多的菊花只有两种，□□和白菊，是人们去墓地祭奠时带的，他曾拿了两支回家插在玻璃瓶里，被爷爷扔了，说不吉利，家里死了人才插这个。

    宋淡山对菊花没什么好印象。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代表忌讳和死亡的菊花也能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了，看看周围兴高采烈拍照的人群，宋淡山有点愣神。

    原来同一种东西，仅仅是因为待的地方不一样，人们对它的态度也跟着不一样吗？同一朵菊花，待在公园就是风光，待在墓地就是不祥？

    “哎这个好好看呀，我要画一幅。”两个女孩停在画摊前，一人拿了一枝雏菊。

    宋淡山走过去：“你好，想画什么？”

    眼前突然出现个帅哥，两个女孩吓了一跳。穿针织连衣裙的女孩问：“这些你你画的吗？好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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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淡山微微点头，坐在低矮的马扎上，一双大长腿委屈地蜷起来，还要用膝盖承受画板的重量。

    “价格上面有写，水粉和彩铅花费时间长一些，所以有点贵。”宋淡山解释。

    “啊不贵不贵，如果画成这个效果50都不贵，我要画幅彩铅，可以扫码支付吗？”另一个穿风衣的女孩掏出手机。

    宋淡山有些为难：“对不起，我只能收现金。”

    “没事儿，我去售货亭买瓶水兑换纸币，你先给她画吧，如果好看我也画一幅。”穿连衣裙的女孩说。

    风衣女孩儿拈着花枝摆出淑女的姿势，宋淡山寥寥几笔勾了出形状，然后开始精心雕琢人脸部分：“画好需要一个多小时，你们可以先去逛逛，一会儿回来取。”

    女孩要先把钱给他，宋淡山拿着笔摆了下手：“一会儿拿画的时候再付钱吧。”

    一上午，宋淡山画了两个女孩，一对老爷爷老奶奶，还有两个小朋友，可以说收获颇丰。

    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他决定画完手上这幅就先停一下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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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淡山从书包里拿出两个馒头，一个咸鸭蛋和一颗咧了嘴的石榴。

    午餐还挺丰盛。

    遭了，忘带水了。

    宋淡山噎了两口馒头，还是决定去售货亭买瓶水，不然就算不渴死也会被噎死。

    刚要起身，忽然一瓶水递到他面前，宋淡山还以为自己渴出幻觉了，眨了下眼，水还在。

    握着水瓶的是一张骨节分明的手，虎口处点缀着一颗小痣。

    宋淡山抬头，一身篮球服的男生居高临下看着他，四目相对，男生笑了，眼下的卧蚕微微鼓起，充满朝气。

    “嗨，好巧啊，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