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宿舍在走廊尽头，只有半间宿舍大小，一侧摆着上下铺的两张单人床，旁边是一个带书架的学习桌，另一侧有一个衣柜，中间就只剩下一条一米多宽的狭长过道，靠近门口的地方是卫生间，像老式的筒子楼。
这间原本是单身教职工宿舍，后来老师结婚了搬了出去，这里就一直空着。
空间很狭小，但宋淡山很满意。商逸的手机没电了，屋里有些黑。
宋淡山摸黑把垫子床单铺铺在下铺的床上，对商逸说：“你睡这张床吧，把被子拿来。”
商逸把被子抱出来给他，再去摸编织袋里，空了。
商逸一愣，没有说话，等宋淡山爬到上铺，侧身躺了下去，才反应过来，宋淡山是把所有的被褥都给了他，自己就那么穿着衣服睡在了硬木板上。
对他这么好？商逸唇角有点压不住，还说要跟他两清呢！瞧瞧，这体贴入微的，清的了吗？
床板很硌人，宋淡山挪了挪身子，双手合十垫在耳侧，企图找一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所有被褥都给商逸用，也许是商逸帮了他，也许是觉得这个大少爷不该吃苦头，也许是因为，商逸是唯一一个知晓他的身份过往后，还愿意与他触碰的人。
虽然只是初秋，夜里也有些冷，宋淡山闭着眼睛，不自觉地就缩成了一团。肚子很饿，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饭量大如牛的年纪，宋淡山虽瘦，平日吃的也不少，今天晚上只喝了罐牛奶，一晚上下来肚子里空空如也，又搬了宿舍，这一停下来，整个人都虚脱无力。
卫生间里传来水声，应该是商逸在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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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淡山睁开眼，猛得坐起来。
商逸没有牙刷、毛巾，也没有拖鞋，那他用谁的？
商逸趿着拖鞋，拿着毛巾，擦着脸出来，就看见床上的人直挺挺地坐起来，也吓了一跳。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商逸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梦游。”他说着把毛巾往架子上一搭，把唯一的一床被子抱起来扔到宋淡山身上，把他脑袋以下整个盖住，“是冻醒了吧，被子你盖，我不冷。”
宋淡山探头偷瞄了一下，毛巾用的他的，拖鞋也穿的他的，那牙刷宋淡山的脸腾一下烧起来，不敢再去看下铺的人，默默地用被子把自己裹住，躺下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宋淡山起床洗漱，饿了一整晚，醒来竟然觉得还好，可能是饿过头了。
他对着自己的牙刷纠结半天，他只带了一支牙刷，又不能跑去问商逸到底用没用，而且宋淡山瞟了一眼还在睡着的人，他一会儿还说要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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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淡山在杯子里倒满开水，把牙刷头放进去烫了又烫，才拿出来挤上牙膏，闭上眼飞快的刷了牙，然后趁着商逸没醒，迅速的把牙刷洗干净又用开水烫过，头朝上放到杯子里，假装若无其事的走出卫生间。
刚一转身，差点撞到商逸身上，吓了一大跳：“你这人怎么走路没声儿的？”
商逸用手捂嘴打了个哈欠，眼睑半垂，一副没睡饱的样子，指了指自己只穿了袜子的脚。
宋淡山会意，把拖鞋换给他，自己走出卫生间穿上布鞋。
商逸趿上拖鞋，有点小：“你穿几码的鞋子，怎么脚这么小，跟大姑娘似的。”他声音有些低哑，带着刚起床的懒劲儿。
“你见过脚42码的大姑娘吗？”宋淡山收拾妥当，准备去教室早读。
商逸对着卫生间的镜子乐，小孩还知道怼人了，是他惯得好。
见宋淡山要走，商逸随便洗了两把脸，一边解腰带一边回头说：“咱俩一块走，你等我放个水。”
“”宋淡山头也不回的带上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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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逸上完厕所急匆匆追出去，一开门就看见宋淡山立在窗户边，出神地看着窗外，那里有一棵法国梧桐，叶片渐黄，枝杈间有一个鸟窝，已经鸟去巢空。
“我还你为你不等我。”商逸凑过去，冲他哈了口气，“从昨晚就没刷牙，只漱了漱口，你帮我闻闻有口气没？”
宋淡山被他闹得半眯了眼往后躲：“钥匙呢，锁门了吗？”
“哦，我忘了！”商逸突然抬手抚上宋淡山的额头，“你脸怎么这么红，别是昨晚着凉感冒了吧。”
宋淡山一时呆住，额头上的手掌干燥温热，舒服的让人想蹭一蹭。
他赶紧别开头，转身回去锁门，将半生锈的钥匙握在手心：“我没事。快走吧，去晚了值班老师要记名的。”
过了一个晚上，宋淡山的脚已经消肿，除了皮肉有些疼已无大碍，他跟在商逸身边。脑子里却闪过自己早上在卫生间烫牙刷的笨拙模样。
原来人家根本没用。他在想什么呀，怎么会有人去用别人的牙刷，交换口腔细菌吗？简直就是白痴！宋淡山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有坑，幸亏没去问，不然那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天其实才蒙蒙亮，太阳还没升起，东方的天空有朝霞，像打翻的颜料盘子，红橙黄绿紫胡乱混合在一起，却有种叛逆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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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走在路上，从宿舍到教室，脚步轻快，去奔赴远大前程。
宋淡山和商逸一前一后，走在人群里，像两尾游鱼涌入族群，又因为长的太出挑，引的路过的女生频频侧目偷瞧。
到了教室，俩人习惯的从后门走进去，宋淡山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穿了一枚钥匙的红绳，解开绳扣，把宿舍钥匙也穿上去，又把绳扣系好，熟练的盘了一个纽扣结，想了想挂在了脖子上。
商逸余光瞥见他脖颈上挂的红绳，绳子是中国红，很热烈的颜色，反衬得少年皮肤冷白，绳子末端隐入衣领。
那里坠着两枚钥匙，商逸想。
钥匙起初冰冷，会把少年的皮肤激出一片寒栗，慢慢地又会被捂得温热
学生们陆陆续续到了，教室里读书声渐渐大了起来。
商逸也打开一本英文原著《战争与和平》，流利的朗读起来，一口的伦敦腔，音色低沉磁性，十分好听。
宋淡山小声读着课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商逸的朗读，很奇怪，他竟然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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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逸读的认真专注，忽然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他停下来抬头，是柳依依。
“早读我可以和你换个座位吗？”柳依依抿着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时声音却很小，说完便红了脸。
“有事？”商逸合上书。
“我有事要和宋淡山说。”柳依依偷瞧了里侧的宋淡山一眼。
“说什么？”商逸脱口而出，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警惕。
柳依依扭捏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商逸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人家要说什么，拿着书站起来，没往柳依依的座位去，径直从后门出去了。
清泠的朗读声中断，宋淡山有些茫然，视线跟着商逸的身影遛出了教室。
那人刚才脸色好难看，眼神也冷冰冰的，是生气了吗？不应该呀，刚才在路上还笑嘻嘻的跟他闹腾来着，错觉吧。
柳依依拘谨地坐在商逸的座位上，清了清嗓子。前排的周光宇把英语课本扔到了桌子上，啪一下发出了好大的声响，像是最后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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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淡山。”柳依依叫了他一声，明显没把周光宇的警告放在眼里，继续语不惊人誓不休，“这几天我想了很久，我承认，他们一开始那么说你，我听了也很害怕。但是，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你，我不介意那些事情，也不介意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喜欢就是喜欢，我想和你交往，你可以和我试试吗？”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问赵越了，他说你不是同性恋，我也相信你不是。”
宋淡山没有看她，他看向窗外。
那里有一个男生，面对他靠着栏杆站在绯色的晨光里，身体右侧被阳光镀上淡金色的光，左侧却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胳膊随意搭在栏杆上，低头继续读书，低沉的嗓音遥遥传来，像靡靡梵音。
一半神佛一半妖魔，宋淡山心口怦怦直跳，飞速翻出速写本，拿起笔着魔般画了起来。
“宋淡山，你在听吗？”柳依依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一句。
“啊？你说什么？”宋淡山停笔，疑惑抬头。
“我说”柳依依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有些胆怯了，在自己告白的时候还走神的男生，怎么可能喜欢自己。
“够了！”前排的周光宇一拍桌子站起来，回过身揪气宋淡山的领子，豪无征兆的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我早就想揍你了，随意玩弄别人的心意，你很得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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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淡山鼻子酸麻，血立马就下来了，他抬手蹭了一下，看着手上的血没说话。他上一次见血，是在实验中学的教学楼，方南的脑袋下面，好大一滩。
柳依依尖叫一声：“周光宇你发什么疯，我跟你说过好多次，我不喜欢你，你能不能别闹了！”
全班同学都震惊的停下来看向这边，教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周光宇突然笑了，眼神阴冷：“呵，不喜欢我，喜欢他？这个小白脸？好！好的很！”他绕过桌子，挥拳就往宋淡山脸上打。
宋淡山没有躲，嘴角肉眼可见的肿了。
烦！饿！这糟心的世界，都他妈见鬼去吧！
他扫视了一圈目瞪口呆的学生：“你们都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几个学生呆愣愣的点头。
宋淡山转身出去了，学生们以为他要去找老师告状，只有周光宇看见了，宋淡山临走前给他的那个眼神：鄙视、嘲讽、挑衅！
“我□□妈！”周光宇爆了句粗口，提拳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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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淡山听到耳后风声，头也不回，一偏头攥住周光宇的手腕儿，胳膊肘往后一怼，疼的周光宇闷哼一声。紧接着手上一拧，“咔吧”一声将周光宇哥一条胳膊卸了，少年冷着脸，不顾周光疼的哇哇大叫，如法炮制卸了他另一条胳膊。
然后抓着周光宇的校服，一下把人掼到墙上，欺身过去一拳接一拳打在周光宇肚子上，用的是既能疼死又伤不了人的力道，打的对方毫无反手之力，只有躺平挨捶的份儿！
一旁的商逸都看傻了，半晌才蹦出一句：“我操！”
看来宋淡山平时对他算是客气了，不只客气，简直礼遇有加！
屋里的学生听到周光宇惨叫，纷纷探头看发生了什么事，纪律委员赶紧跑着去叫老师，没人敢上来拉架。
宋淡山已经打了十多拳后停手了：“还找我麻烦吗？”周光宇疼的冷汗涔涔，已经说不出话，无力的摇摇头。
宋淡山走过去，咔咔两下把他脱臼的胳膊安回去，便进了教室，也不擦鼻血，拿了张纸接着，就任它流。
班级里炸了锅，柳依依过来想说话，宋淡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冷说了句：“我就是同性恋，你离我远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