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最难甄别的不是谎话,不是半真半假的虚言,而是只说了一半的真话。
李韫玉之前的确常住囿州,但并不是囿州本地人,而是嫁进来入籍的。
丈夫也确有此人,但作为普通人活着的丈夫早就不在了。
她甚至连他具体的死期都不知道,也没有间隙为他伤心。
一个雾蒙蒙的清晨,木制的家门被轻轻推开,逆着光进来的男人魁梧高大,脸分明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眼睛却跟在河冰里浸泡多年的石头一般,渗透出丝丝凉气。
毫无疑问,眼前的并不是原来的丈夫。
取而代之的,是个夺舍的恶徒,蝗虫一般涌来囿州烧杀掳掠的猛鬼众隐藏在暗处的真正统领。
她发现端倪,却装作不知,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一面试探,一面扮作温柔知心的妻子,绝口不提丈夫的异常。
这时候撕破脸皮逃走,只会被游荡在囿州城内的猛鬼众逮住,落得惨死的下场。
那个男人——他或许己经发觉了她隐秘的心思,但不知为何,并未戳穿她算不上周密的表演。
反倒热衷于扮演憨厚淳朴、性子急躁的老实人丈夫,和李韫玉风平浪静地生活了大半年。
为她提供上等的吃穿用度,平日里花费也十分大方。
他甚至说……“阿玉,我会让你过上幸福平静的日子的。”
真的吗?
李韫玉并不信,但还是温柔地垂眸凝视,在摇晃的烛火的映照下,以浸透热水的棉布替危险的丈夫擦拭身上的伤痕,小心翼翼地上药,佯装心疼地嘱咐他,千万别再置自己于险境了。
男人只是笑笑,不多言语。
无数个露重的深夜里,李韫玉隔着薄薄的土墙,隐约听见丈夫和下属的对谈。
囿州之于他们,如同一块任人鱼肉的肥炙,只言片语间,无数人的命运便被无情地定夺。
李韫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正不可控制地滑向深不见底的渊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