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深处的陶罐在惊蛰那天开始冒细泡,像地底的蚯蚓翻出潮湿的碎泥。
周铁蛋蹲在霉斑斑驳的土墙前,用竹竿搅动醋醅时,木柄上的倒刺划破了虎口,血珠滴进棕褐色的发酵物里,惊起几星醋酸的辛香——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
三天前掀开窑顶的茅草帘时,他就发现温度比预期低了两度,陶罐内壁凝结的水珠带着异常的青苦味,那是发酵受阻的征兆。
“铁蛋哥,是不是酒曲放少了?”
秀兰抱着测温的竹筒进来,辫梢沾着的槐花落在醋醅表面,像撒了把碎玉。
她胸前别着的钢笔是王贵托人从县城捎的,笔帽上“为人民服务”的红字在昏暗中格外鲜亮。
自正月初七跟着铁蛋进山,她己经记满了三个笔记本,工整的蝇头小楷记着“二月廿二翻醅三次三月初五窑顶升温法:茅草帘改双层”,甚至画了十几幅陶罐摆放的方位图。
铁蛋盯着竹筒里的温水,水温计是用玻璃药瓶改制的,红色煤油在32度刻度线轻轻摇晃。
前世在意大利酒庄学的温控法,终究抵不过窑洞漏风的裂缝——北侧石壁的风眼正往窑内灌着细流般的冷气,把本该恒定在30度的发酵环境搅得七零八落。
他摸出别在腰后的牛皮本,翻到画着窑洞结构图的那页,铅笔新添的批注洇着水痕:“北侧石壁需用糯米浆混合石灰封堵,参考《天工开物》筑窑法”,旁边还画着简略的夯土工具图。
“不是酒曲的事。”
铁蛋扯下袖口的补丁按在伤口上,蓝布上“抓革命”的残字被血浸透,“是窑洞北面的风眼,春分后西北风变急,把温度带跑了。”
他忽然想起前世在陕北考察时见过的地窨子,当地人用秸秆和泥浆筑墙抵御严寒,“秀兰,你去喊几个婶子,明天起收集玉米秸秆,越多越好——要带根须的,根须沾着土,保暖性强。”
秀兰刚跑出去,窑洞口就传来竹竿戳地的笃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