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斜过槐树杈时,秀兰正踮脚给新收的蜂箱刷槐花蜜。
木勺刚触到蜂箱缝隙,远处土路上腾起的黄尘里便晃出个人影——陈主任的解放鞋沾着半寸厚的浮土,肩上挎的帆布包棱角分明,像是装着了不得的物件。
“铁蛋!
秀兰!”
陈主任的嗓门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他掀开帆布包,六个玻璃奶瓶骨碌碌滚在青石板上,阳光穿过瓶壁,将“龙涎香醋”西个烫金字投在地上,像泼了摊化不开的蜂蜜。
秀兰伸手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面,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公社看见的玻璃橱窗,里面摆着的罐头瓶也是这样亮晶晶的,映得人脸上发虚。
瓶身的槐花浮雕硌得指腹生疼,那是山外的匠人照着照片雕的,花瓣边缘带着机械的锋利,不像铁蛋哥用碎碗片在陶罐上刻的“坳”字,笔画里总留着手工的温吞。
铁蛋蹲在门槛上,拇指摩挲着协议上“驻厂期限三年”的红圈。
纸页边缘渗着淡淡的油墨味,混着陈主任身上的旱烟气,让他想起前世在托斯卡纳酒庄的地窖,橡木桶上的金属箍也是这样泛着冷光,把老酿酒师的一生都锁在潮湿的黑影里。
那时他作为葡萄酒庄园的学徒,曾看见庄主用银制酒刀划开新桶封漆,木纹里渗出的单宁香与此刻的油墨味奇妙重叠,同样是资本与手艺的博弈,只是这次他成了守着窑洞的“老酿酒师”。
“驻厂可以,”他指尖敲了敲“技术指导”西个字,指甲缝里还嵌着前日翻醅时沾上的醋渣,“但每月初七得让她回村——窑洞发酵的时辰,差不得半刻。”
他没说的是,昨夜在油灯下,牛皮本上“7月28日唐山地震”的字迹被汗水洇得发皱,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疤。
前世他在震后第十天抵达唐山,废墟里飘着的醋酸味曾让他恍惚,首到看见碎陶罐里浸着的槐花瓣,才想起这是山坳醋坊的味道——那时他才明白,有些预言必须用血肉来换。
秀兰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