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奶瓶往厨房走,玻璃瓶相撞的脆响惊到了檐下的蜂箱。
工蜂嗡地炸开,在她辫梢的红头绳上撞出细小的金点。
她忽然想起铁蛋哥前天说的话:“玻璃这物件,看着透亮,实则最是伤人。
碎了茬口比刀还利,收都收不干净。”
掌心不自觉地收紧,瓶身上的槐花浮雕硌得指腹生疼,倒像是把山坳里的月光,硬给嵌进了工业的模子。
路过窑洞时,她瞥见铁蛋正对着协议上“供应商回收破损瓶”的条款出神,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缝隙,在纸页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像极了去年冬天窑洞结的冰花制曲房的梁木在蒸汽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竹匾上的艾草与辣蓼草正在霉变中舒展筋骨,绒毛般的菌丝顶开叶片,露出底下金黄的芽尖。
秀兰隔着纱布口罩都能闻到那股子冲劲,像刚磨好的辣椒粉混着新翻的土腥气,首往人脑子里钻。
她踮脚翻动竹匾时,忽见老周大爷蹲在磨盘旁,枯枝似的手指在地上划拉着,算盘珠子在膝头拨得山响,惊飞了脚边啄食的母鸡。
“一个瓶子两分钱,十斤醋能灌八瓶……”老人浑浊的眼球盯着土面上歪扭的竖式,指甲缝里嵌着的醋渍比往年更深,“除去瓶钱,净赚两块二毛西——够买半袋‘工农牌’化肥!”
算盘珠子“哗啦啦”归位,惊得秀兰手一抖,竹匾边缘的曲块掉在地上,摔出蜂窝状的截面,菌丝在阳光里泛着微光,像撒了把碎金子。
老周大爷年轻时是公社的会计,算盘珠子曾在煤油灯下拨响过整个生产队的收成,此刻却为几个玻璃瓶的差价算得额头冒青筋。
铁蛋正往蒸馏器里填玉米芯,听见这话首起腰:“大爷,您老算漏了‘引子’。”
他用火钳拨了拨灶膛,飞溅的火星子落在地上,转瞬熄灭,“每缸醋醅得留三成做种,就像开春留的麦种——没了这茬,下季收成就荒了。”
老周大爷的算盘珠子停在半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