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前的雨砸在瓦檐上,像千万颗玉珠滚过陶盘。
我跪在娘的病榻前,药炉腾起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骇人,青瓷药碗“当啷”一声砸在砖地上,褐色的药汁在裂痕间蜿蜒如蛇。
“阿瓷…砸开它…”娘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窑砖,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床头的鳜鱼纹瓷枕。
那是爹烧的最后一件器物,釉面润如羊脂,此刻却被她指尖渗出的血珠染出点点珊瑚斑。
屋外惊雷骤起,震得窗棂哐啷作响。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爹和八名匠人埋骨龙窑的场景忽地刺入脑海——泥石流裹着碎瓷倾泻而下,娘也是这样死死拽着我,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肉里。
“娘,您先喝药…”我试图掰开她的手指,却被她眼底的癫狂惊住。
她的瞳孔映着跳动的烛火,仿佛即将燃尽的窑炉里最后一点火星。
瓷枕在她掌下迸出裂帛般的脆响。
那条缺了尾鳍的鳜鱼纹竟被生生掰断,碎瓷刺入她掌心也浑然不觉。
血顺着裂纹渗入瓷胎,在釉面晕开诡异的藤蔓纹路。
“北崖…紫气…”她呛出大团黑血,染得粗布被褥斑驳如泼墨。
断裂的瓷枕夹层里飘出一方泛黄的丝帕,帕角胭脂色的缠枝纹刺得我眼眶生疼——和姑姑私奔那日,茜色裙摆上绣的纹样一模一样。
西厢房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
我扑到窗前,只见数道黑影掠过院墙,黛色衣袂上金线绣的缠枝牡丹在电光中一闪而过。
是西窑帮的人!
他们到底还是嗅到了紫金土的气味。
“藏好…”娘将染血的丝帕塞进我袖袋,枯指在床沿划出深痕,“你爹…埋在…”最后的字眼被剧烈的咳嗽碾碎在喉间。
她的手颓然垂落时,腕间那道蜈蚣似的疤痕正对着窗外——那是她为嫁入苏家自断六指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