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天河倾泻,鞭子般抽在脊背上。
我背着竹篓在泥浆中爬行,湿透的碎发黏在脖颈间,早被荆棘划破的粗布短衫下,隐约可见嶙峋的肩胛骨——自爹死后,这身量便再未长过半分。
指甲缝里塞满紫金砂,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青白,掌心的茧子被新伤撕裂,血水混着雨水在泥地上拖出蜿蜒的红痕。
山崖断面裸露出赤褐色岩层,闪电劈过的瞬间,我望见岩缝里流转的金砂。
那些细碎的金芒像极了娘临终时涣散的瞳孔,她枯槁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凹陷的双颊爬满蛛网般的皱纹,唯独鼻梁挺首如瓷塑——那是苏家女子世代相承的骨相。
"砰!
"铁镐砸在岩壁上的脆响惊飞夜枭。
忽然脚下一空,塌陷的土石裹着我坠向深渊。
本能地抱住崖边柏树时,树皮粗糙的纹路刮破小臂,血珠溅在树根处半掩的陶瓮上。
那陶瓮釉色灰败如死人指甲,瓮口封泥裂开蛛网纹,露出内里紫金土的一角——竟泛着娘棺木上铜钉般的冷青色。
"爹…"瓮口撬开的刹那,腐土味混着奇异的花香扑面。
紫金土在瓮中凝结成块,细碎的金砂随闪电明灭,映得我满脸斑驳金影。
这才看清自己倒映在瓮身上的模样:十六岁的面容枯瘦如秋叶,唯有眉眼继承了娘的凌厉,眼尾被烟火熏出的细纹,倒像早衰的窑工。
山体突然震颤,泥石流裹着断木倾泻而下。
我蜷在树根凹陷处,陶瓮死死搂在怀中。
泥浆漫过腰际时,忽然触到瓮底凹凸的刻痕——就着雷光细看,竟是七颗星子连成的北斗!
最末的摇光星位置,正对着龙窑废墟里那尊裂开的窑神像。
神像左眼嵌着块孔雀石,与我颈间银锁的缺口严丝合缝。
卯时的晨光刺破云层时,我瘫在崖底浅滩上。
陶瓮裂了道缝,北斗星图却完整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