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段多,你夫君也不是吃素的,放心就是。”
“我知你厉害,可…”她突然抬头,才发现二人的距离竟如此之近,萧渊眸光注视着她,只有咫尺之距,她一时乱了心神,后面的话也卡在了嗓子里。
“可什么……”
“可,”她收回眸光,尽量平静说,“申允白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你比不得他心狠,难免会处于被动。”
说完,沈安安自已都愣住了。
萧渊一声轻笑,“几年来,夫人还是第一个夸我人好的。”
“……”
粗粝的指腹慢慢摩挲上她的红唇,沈安安脊背抵着车壁,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又觉尴尬,移开了视线。
红唇被他蹂躏过无数次,可她还是会难以抑制的紧张,心跳加速。
可这次,等的时间有些长,沈安安皱眉,想将他推开,“你……”
噗——
温热的触感夹杂着浓浓的血腥气,溅在她的衣裙上,白皙的手背上都是血色的水珠,触目惊心。
“萧,萧渊,你怎么了?”
沈安安瞳孔骤缩,短暂的呆愣过后,慌张和恐惧充斥了她整张小脸,飞快的接住了往地上栽去的萧渊。
“萧渊,萧渊,”她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用力吼他的名字。
“别,别怕,旧疾发作,不,不打紧。”他努力安慰,脸和唇却以极快的速度变得苍白,抬起的手还不曾触碰到她,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庆安,庆安。”沈安安嘶吼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庆安脸色骤变,闪进了马车中,当看见马车中的一幕,更是吓的他六神无主。
“快,快进宫去请太医,让忠叔加快速度回府。”
“是。”他的身影像是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忠叔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马车在华安街上疯狂的奔跑着。
——
梧桐苑。
榻上的人安静的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脸色苍白的可怕,太医在聚精会神的把脉。
沈安安站在一侧,帕子拧成了一条细细的绳,都难以缓解此刻心中的焦灼。
日夜同床共枕,她竟从不曾察觉他身子的不妥。
什么时候的旧疾,腹部上的?还是积年累月的伤痛,又怎会发作如此凶猛。
又是一刻钟过去,太医终于收了手。
“如何?”
太医拧着眉,一脸的不解,“四皇子妃,还请外面说话。”
屏风后,沈安安死死盯着太医。
“四皇子妃,四皇子的情况,很反常,下官从医多年还从不曾遇上这种情况。”
太医深深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从脉象来看,四皇子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身上虽有旧伤,却也只是小疾,并不会使人吐血昏迷。”
“你的意思是,你瞧不出是什么病?”沈安安冷冷开口。
“皇子妃,四皇子他根本就没有病。”
沈安安微愣,“没病?没病怎么会吐血昏迷?”
“下官纳闷的也是在此,四皇子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脉象却愈发轻浮无力,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沈安安厉声问。
太医立即拱手作揖说,“像是身体各项机能在慢慢衰退,以极快的速度老去,照这样下去,怕是不出一月,四皇子的内里,就会和垂朽将木的老人无异,直到…衰竭而亡。”
沈安安双腿突然发软,踉跄的几乎站不住,墨香快速上前搀扶住她,才堪堪稳住身形。
“下官也奇怪,世间怎会有如此特殊的病症,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有没有可能是中了什么毒?”沈安安满含希冀的询问,“他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就今日去了大理寺一趟,就变成了这样,有没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
“下官并没有查到有中毒的痕迹,且…”
“说。”沈安安几乎是咆哮,太医身子一抖,再不敢吞吐,“且下官观四皇子脉象变化,此种情况应该在半月之前就已经发生,如今四皇子的肾肝脏,已经和中年男子无异。”
半月前?
沈安安努力平复心情,回忆半月前都发生了什么,那时她已经回来了,他们一直都在一起,朝夕相处,他并没有露出半点不适。
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靠着墨香,心慌的浑身浸满了冷汗,她自已都来不及思考自已过分的慌张害怕代表着什么。
她摇了摇头,指甲死死的扣进了掌心中,她想不到,她想不到半月前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可有办法医治?”
太医无奈的摇了摇头,“此类病症实在罕见,下官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就是用汤药和名贵补药,减慢内脏的衰亡。”
“去开方子抓药。”
太医被墨染带了下去。
“庆安,庆丰。”
二人红着眼进屋,方才太医的话,二人在外面都听见了,“去,把宫里资历老的太医都带来,还有民间坐堂大夫,凡是有些名声的都叫来。”
“是。”
“等等。”沈安安突然叫住了二人,紧攥的拳头里出满了薄汗,“不能如此兴之动众,若是让那人知晓,定会趁机出手,我们时间不多耗不起,若是我万一护不住他……”
“你们一定要小心些,莫让人察觉什么,就说是我身子不适,事后将那些人口封死了,一个字都不许露出去,即刻派暗卫守死了梧桐苑,不能透出半丝风声,都记住了。”
“是。”
二人刹那间消失了踪影。
——
傍晚时分,整个梧桐苑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皎月初攀上树梢,散发出淡淡光芒,伴随着微风捎带进屋中。
榻上男子紧闭着双眼,在他冷硬的五官上投下一片小小的暗影。
“给我吧。”墨香从丫鬟手中接过汤药,沉声吩咐,“让所有人都离主屋远着些,皇子妃身子不适,这几日都听不得吵闹。”
“是。”丫鬟恭敬的退下,墨香这才推开门走进去,她先点燃了烛火,才在床榻旁瞧见沈安安单薄的身影。
“皇子妃,您坐了一下午了,先吃些东西吧,切要以身子为重。”
“我不饿,把药给我吧。”沈安安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没有一刻舒展过,那张娇俏的小脸此刻都是疲惫和焦虑。
她从小凳子上站起身,双腿突然传来虫蚁啃食般的麻木,脚步控制不住的踉跄了一下。
“皇子妃。”
沈安安轻轻推开墨香,端着汤药坐到床沿边,不紧不慢的搅拌着,低声自语,“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也一定要撑住。”
她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哽咽,那总是温柔轻哄她的人,依旧无声无息的躺着,许是并没有听见她的无助。
第256章解药
黎明时分,随着缓缓从太平线升起的朝阳,梧桐苑中也来来往往,只是每走一位,沈安安的心,就冰冷一分,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中,眼中只剩绝望的茫然。
“没办法,没办法,老朽行了一辈子医,从不曾见过如此病症,当真是稀奇。”
最后一位大夫提着药箱连诊金都没要就离开了。
“皇子妃。”庆安沙哑开口,“京城中有些名气的都请遍了。”
可惜,没有一个人能治。
沈安安轻嗯一声,缓步走进里屋,在床沿边坐下,仔细凝视着男子的容颜,“萧渊,若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会怎么做,你教教我可好?”
屋中死一般的寂静,庆安,庆丰死死攥着拳,双眼红肿,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看不出是哪里的病症,”沈安安怔怔呢喃,“那会不会是毒,是什么从没听说过的特殊手法,我听说西域有不少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死去的手段。”
“若是你,你一定会像当初打进二皇子府一般,将我救出来的,对吧。”
她眸中绝望慢慢化为锋锐,冰冷开口,“庆丰,召集人手,咱们,去要解药。”
“去哪?”
“申府。”
是不是他们搞的鬼,打一顿便知。
庆丰火速领命去准备。
“你好好躺着,等我回来。”说完,沈安安便起身离开了梧桐苑,
不要,安安——
萧渊近乎在用尽全力嘶吼,可却发现自已竟发不出半点声音,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做不到,只能听着属于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像是被困在一个黑暗的牢笼中,任如何努力的挣扎都无济于事,令人绝望的是,他可以感知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却没有能力给与回应和安慰。
那些大夫的唉声叹气,安安在偷偷的哭,她的绝望,无助,茫然,像是潮水般充斥着他的大脑。
别去。
他眼角流下两滴清泪,只是这会儿都在院中准备着杀去申府,并无人注意。
萧渊开始暴躁,在那片无尽黑暗的荒野中大吼大叫,他想回去,回去护着她,如今的京城四处波云诡谲,没有他,她将面对何等的艰难。
可并没有人回应,黑色在慢慢缩小范围,一点点将他吞噬,随之光芒骤闪,一个个片段开始在眼前演绎。
“我该怎么救你,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这个画面萧渊熟悉,是他这些日子的梦魇,梦中的一切像是烙印一般,狠狠折磨着他的心神。
“萧施主何苦,前世的因果,又何必用今生弥憾。”
萧渊抬头看向说话那人,却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他像是隐在浓雾中,只有影绰的轮廓,“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旋即,片段中的他说,“我愿以一切代价交换,只要她能活过来。”
浓雾中的人似是重重叹了口气,身影开始慢慢隐退,萧渊这回听清了他的声音。
“闻音,是你是不是,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应他的怒吼,片段中,他的话在无限次的重复,“只要她能活过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交换。”
“前世因果,今生弥憾。”
他沉思呢喃良久,仿佛是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挣扎,只是盘腿坐在那片荒野中,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不断重复的画面,神情渐渐平静,甚至唇角缓缓勾起了笑意。
前世因果,摇椅中躺着的,该是上一世对他深恶痛绝的安安,是被他的冷漠绝情害死的安安。
——
申府。
“大人呢。”
“回陈公子,大人从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中,一直不曾出来。”
陈天抬眸,看了眼依旧亮着烛火的书房,眸中闪过黯然,“用饭了不曾?”
丫鬟轻轻摇了摇头。
“去厨房取些饭菜来。”
丫鬟领命离开,陈天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亮着昏暗的烛火的书案上,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在奋笔疾书着什么。37l
只是他似乎对自已写出来的东西并不满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用力撕毁后扔在了地上。
陈天看了眼满地的狼藉,微微抿了抿唇,“大哥,时辰不早了,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久坐,吃些东西休息吧。”
“我不饿。”申允白头都不抬,苍白的脸色显而易见的在极力隐忍疼痛。
“大夫说,你的伤当躺在床上静养,如今你已经坐了两三个时辰了,大哥,若是连命都糟践没了,还如何筹谋别的。”
申允白顿了顿,才终算是放下了笔,轻轻揉着太阳穴,“我需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将你推进朝堂,再拖下去,就算有皇帝的助力,我们也斗不过那夫妻俩。”
陈天没有言语,走过去将申允白从书案后扶起来,顺便瞟了眼桌案上的朝堂关系图,“大哥还想拉拢大臣帮忙?”
“嗯,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我们抓到那些人的把柄,就可以为我们所用。”
书房门被叩响,陈天走过去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给申允白盛了一碗白粥。
“先用些东西吧,你身上有血,应是伤口又裂开了,待会儿我给你包扎一下。”
申允白接过白粥,犹豫片刻说道,“你这几日无事的时候进宫里坐坐,那人应该很希望你能去看他。”
“嗯。”陈天面无表情的应下。
申允白喝粥的手一顿,蹙眉抬头,“外面什么动静?”
“我去看看。”陈天站起身出去。
外院,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倒了一地的府兵小厮,他们抱着身体的各个部位,痛苦哀嚎着,丫鬟婆子吓的四处逃窜,整个申府乱的厉害。
庆安,庆丰跟在一侧,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初跟着主子攻入二皇子府的那日。
“申允白在哪?”沈安安短刀架在了申府管家的脖子上,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在,在书房。”
沈安安将管家一把推开,抬步往书房走去,顿了顿,她回身低声交代庆安,庆丰,“非逼不得已的地方,不要伤人性命。”
她不能滥杀无辜,要积攒福报,娘说过,无能无力之时,鬼神之论也是一种方式。
“是。”
游廊尽头,一道身影匆匆走来,少年紧蹙着眉,瘦削的面庞都是疑惑。
下一瞬,当他抬眸瞧见凶神恶煞走来的女子时,立时愣住。
她仿佛是地狱的恶鬼,脸上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然,一路势如破竹而来。
陈天的第一反应是跑,他绝不能落入沈安安手中,否则只会让大哥再次处于被动。
他转身,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往书房跑去,可一道黑影却比他先一步落在了游廊转角,那人冷冷盯着他,手中的刀刃泛着锋锐的寒光。
后面,是已经逼近的沈安安和一众四皇子府兵。
陈天眸中的慌乱慢慢归于了平静,神情也恢复如常,“硬闯二品大员府邸,四皇子妃是想干什么,就不怕明日早朝,皇上问责吗。”
沈安安抬眸看了陈天一眼,只是一眼,没有只言片语,就让陈天心中一惊。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眼神,绝望,冷凝,疯狂,似是带着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的狠绝。
“申允白在哪?”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问道。
“我大哥不在府中。”
“庆安,抓住他。”
陈天瞳孔一缩,被关在四皇子府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再度回到脑海,他奋力挣扎,可依旧抵不住庆安一个习武之人一半力道。
“他在哪都不要紧,只要你在,他就跑不了。”
“沈安安,你是疯了不成,你到底想做什么,陈家公子你已经救了,我大哥和许大人的合作也已经作罢,你还要做什么?”
走在前面的沈安安脚步顿住,回头看向陈天,眼中的冷意仿佛要化为刀子,将他生生撕碎,“你最好暗自祈祷,他什么都没做,否则今日,我定是要夷平申府,杀了你兄弟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