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说不得半夜躲被子里哭呢!听听都可怜!想想都害怕!”
江升左右抵挡,真是被自家母亲和妹妹搞得哭笑不得,囫囵辨道: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跟你们也没有关系,江宁退下!这瞎添什么乱,不要一直暗地里放冷箭,我看不到你给你呼脸上了!”
说冷箭,冷箭至。
一只羽箭破空而来,将江升的练功服的下摆钉到了地上,趁此良机,江宁不仅不退下反而趁势上前,挽着剑花架住了江升的梅花枪。
仅这须臾之间,江夫人已顺势一跃,长刀横劈,将江升压倒在地上。
真是没完没了了,江升转头骂道:
“江远,好好回去读你的书,这又有你什么事儿!”
江远收了弓箭,温和笑道:
“难得热闹,我也来玩玩,这是结束了?看来是我来晚了。”
府中主子们突然战成一团,随侍的小厮们丫鬟们却习以为常无一人惊慌,谨和甚至奉了壶茶来:
“主子们喝茶。”
江夫人起身收刀,睥睨看向江升:
“手下败将!优柔寡断墨墨迹迹耽误我吃饭,还不把人领回去!还新婚呢,你干点正事,把人逼得每日在我这里寻思着怎么好输钱给我,这就是你武安侯的本事?”
……
林月鸣在厢房连配了几日灵犀香的香方,颇有心得,眼看要成了,便连晚膳也顾不得吃了,任白芷催了几次也不起身。
听到门口又有脚步声,林月鸣边配香边求饶道:
“好白芷,你且再容我半刻,就来了,就来了。”
脚步声停在门口,无人说话。
林月鸣以为是白芷是听进去了,聚精会神堆着香山,放入香料,引燃了灵犀香。
微甜的药香味在厢房中飘散,虽是药香,却不苦不燥,不紧不慢,悠然清冽,似能抚平人心中之烦闷燥意,让人宁静安和。
林月鸣转头笑道:
“白芷你看,成了!”
然而却哪里有白芷,门口看着她的竟然是江升。
今日才初九,林月鸣没想到会看到江升,他不是说初十才来么?
好几日没见,原本已经有些熟悉的人好似又变得生疏起来。
因要制香,厢房内灯火燃得正亮,站在门口的江升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林月鸣不确定他还有没有在生气,但他来了,总归是好的,于是忙站起来,笑问道:
“夫君怎么不进来?可用过晚膳了?”
她虽还笑着,但江升总觉得,前一刻,她看着香炉说成了的时候的笑,和此刻看着自己的时候的笑,好像是不一样的。
他本以为她这几日定是忧思过虑,郁结于心,故而夜不能寐,再见面时,定当是清减憔悴才是。
谁知她看起来竟面色红润,眼神明亮,说着成了时甚至神采飞扬,还难得的透出了几分活泼的神色,和前几日他以为的那个端庄持重的她完全是不同的风采。
对着香炉制香时候的她,看起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自在松弛感。
她是真的快乐,而不是假装的。
她能过得快乐是好事,但为何制香时是这般有神采,对着自己时,又恭谨疏离起来了呢?
江升朝她走去,问道:
“什么成了?你在合香?”
要把灵犀香引荐给皇后,还得靠江升。
江升既主动问了,倒省了林月鸣再想法子去引话题。
林月鸣将香炉捧到他面前道:
“正是,这是灵犀香。上次去宫里谢恩,皇后娘娘说小公主夜间啼哭,睡觉不踏实,总是闹腾。古香方中,灵犀有助小儿入眠的功效,我试了几日,今日终成了,或可献给娘娘一试。”
江升就着她拿香的手,凑近闻了闻。
两个人挨得很近,近到衣裳都叠在了一起。
以前每次靠近她,她都神色紧绷,似躲又不敢躲,但这次靠近时,江升盯着她的眼神看,林月鸣眼神不仅没有躲,甚至满是期待,跃跃欲试。
江升品了香,却没有说话。
难道是这香有什么问题么?
林月鸣小心翼翼地问道:
“夫君觉得可好?”
江升还是没有答,反倒问道:
“你这几日深更半夜不睡觉,就是在制香?我还以为你。”
他怎么知道她半夜都不睡觉?
除非他一直盯着她的动静瞧。
林月鸣将香炉放回桌案,不说话,只含笑看着他。
江升反应过来,自己一句话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暴露了就暴露了,江升干脆破罐子破摔,懊悔道:
“我本还以为你在难过,谁知你在制香,早知你在制香,我又何必搬内书房去,内书房挨着竹林,晚上风呼呼地,都冷死我了。”
真是越想越亏,这么想来,明明前几日还有软软香香的夫人可以抱,他这几日却非要在内书房那窄床上,独自孤单寂寞冷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升越想越不高兴:
“你说我是不是傻……”
原来他没有生气,真的是在等着她去找他呀?
明明他是一家之主,什么都做得,何处都去得,他却非要画地为牢,如此克制,为的是谁了?
林月鸣有些感动,伸手环抱住他,笑道:
“你可不就是。”
傻瓜。
第41章
和好
江升几日没回素晖堂睡,今日搬回来后,看起来竟然有些激动。
睡前林月鸣正拆钗环呢,已经洗漱完毕穿着中衣的江升竟跑过来看了两回。
今日侍奉林月鸣洗漱的,是刚提上来的一个叫佩兰的丫鬟。
佩兰刚刚升成一等丫鬟没几天,又不像白芷在主子面前有体面,底气不够。
侯爷这一趟趟来看,佩兰精神压力巨大,一下就慌了,手下也乱了起来,金钗勾住林月鸣的发髻,纠缠在了一起。
林月鸣头发被扯,吃痛闷哼了一声,江升皱着眉头看过来,佩兰更急了,扑通跪在了地上:
“主子恕罪。”
林月鸣看这小丫鬟吓得不轻,安慰道:
“没什么事,佩兰,你先下去。”
佩兰走后,林月鸣对着镜子慢慢拆那只被缠在头发里的金钗。
江升走过来帮她,问道:
“你带进府里的丫鬟呢?怎么不用她,倒换了个丫鬟用,我看你原来那个丫鬟还手脚伶俐些。”
林月鸣今日戴的是只金凤钗,工艺繁复,缠在头发里,江升耐着性子一丝丝头发帮她解,既担心扯坏了金钗,又担心扯着头发她会疼,取得很慢。
林月鸣看着镜子里认真拆钗环的他,回道:
“白芷就一个人,哪能事事都靠她,可不得累死她了。”
诺大个侯府,侯府夫人却连个能办差的下人都没有,江升可受不得这个,当即道:
“明日我让账房给你支一笔银子,再买十个八个白芷回来。”
这就是没管过中馈的男人的想当然了,好的丫鬟,特别是贴身之人,哪里是花钱就能买的呢?
林月鸣细细跟他说: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当差的,白芷也是十二岁,也就是如今青黛这般大的时候,到的我身边,朝夕相处,慢慢教出来的。要想选到现成的白芷这样的丫鬟,得往京城高门之中去挑。”
看镜子中江升的表情,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林月鸣又道:
“你还真想去挑?别人用的都是世代的家生子,哪里会无缘无故地卖给你?便真有,流到官牙手上的也是犯错被发卖的,这样的人,你可愿意要?佩兰这丫头才十五岁,年纪轻,不过是缺点历练罢了,我细看了这几日,她手巧,细心,识字,会算账,嘴也严,人也聪慧,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慢慢教就好了。”
江升也不是非要让她换丫鬟,说道:
“你既觉得她好,那便接着用,我只担心你什么都不说,白白委屈自己。总不能你以前锦衣玉食的,到了我江家,却连个合心意的丫鬟都没得用。如今府里,我也是知道的,不只你这里,旁的地方,下人也有不好用的,刘妈妈走了,其他妈妈不成气候,府里缺个挑大梁管园子的妈妈,出了之前的事儿,也不好再找秦家,江宁在官牙处挑了好久,没遇到合适的,这几日也正为这事儿发愁。”
要林月鸣说,像管园子这样的妈妈,又管人,又管财物,手中握有大权,必得选个知根知底品性端正的心腹才行,到外面去选,其实风险很大的。
但江家白手起家,根基浅,手中没有这样的人,不得不在外采买,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林月鸣前几日还在犹豫,要不要管一管江家的下人的事儿,只担心冒然提起倒让江宁多心,但如今既江宁心中也为这事烦忧,或者倒是个合适的契机。
江升终于把金钗取了下来,佩兰不在,林月鸣便自去拿梳子梳头,结果江升也来拿,两人的手撞在一起。
林月鸣下意识收回了手,江升神色自然地拿起梳子给她梳头,没有说话。
青丝绕指柔,武安侯舞刀弄棒的手梳起头发来,小心翼翼地,比刚刚给她取金钗还谨慎。
林月鸣被他的态度都弄笑了:
“你自己梳头的时候,也这么梳?照你这种梳法,今晚也别干旁的了,尽梳头了。”
江升哼了一声,手上终于用了力气:
“我倒想干点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