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李长树李存根 本章:第13章

    陈娇脸上发烫,没来由却心慌,“吃饭了吗?你开车没有。”

    “没开车。你吃饭没有?”

    “不想吃晚饭。那你等会儿回去太晚了,能完成工作吗?”

    “完不成啊,也没办法。要赚钱养家了,我总不能饿着你。”他含情脉脉,意有所指。

    陈娇闷声不语,孟豫走在外侧,路上行人渐少,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唤她的名字,顺着心头悸动,将嘴唇迭了上去。陈娇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他已经离开了,孟豫气息发烫,喉结一滚,“阿娇,我忍了好久,咱们什么时候能名正言顺啊。”

    陈娇愣愣地,表情莫测。他今天难得强势,“你知道我的意思,我马上二十七了。你让我定定心好不好,我妈那边问好多次了,我们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

    他最近压力实在很大,工作上的问题越着急越找不到清晰的门路,有些事只能一步一步来。想慢慢将陈娇的事情透露给文慧,妈妈期望太高,本来不是很光彩,难以启齿,一时间竟然无从入手。

    家里的长辈观念老套,一片好意的关心却给他造成无形的压力。一个人抗得太多太久,总会累,并不是责怪陈娇的不懂事,只是期望她能理解。不管在文慧那里还是陈娇这里,都空落落的,心情太苦了。

    陈娇是一个特别能体谅别人情绪的人,关于孟豫的处境,多少能感受到一点。她也不想孟豫太辛苦,只是他之前太宽容了,无所不至的温柔将她迷惑,好不容易走出来一点,却发现那些好不是无条件的。

    当然并没有贪心到只享受别人的付出,她也想为孟豫做点什么,只是结婚这个话题太紧迫,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感觉自己像一只小船在大海中漂浮着,随时有被海浪吞噬的不确定感。

    她想回应他,可是真的做不到,那一步迈不出去就是迈不出去,陈娇急得快要哭了,“对不起,孟豫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慌乱,反映在身体上,胃里搅动到想吐,可什么也吐不出来。谁也理解不了。

    站在悬崖边上,没人能看见她,没人能拉她一把。

    孟豫将陈娇抱在怀里,咽下心头的失望,柔声安慰道:“不怕了阿娇,我给你时间,不要着急。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

    陈娇靠在孟豫身上,熟悉的味道和体温,偏偏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心理没问题,可终究有些伤害并不是拼命忽视就不存在,它藏在某处,时不时扰乱你一下,一辈子如影随形。

    孟豫将陈娇送到家门口,舍不得放开她的手,犹豫再叁还是说道:“阿娇,我们出去住吧。”他心虚地不敢看她,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心爱的人就在身边,怎么会没有欲望,简直欲火焚身了。或许他们真正在一起了,阿娇就能接纳他了,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陈娇忍着胃里刀割似的翻涌,已经明白孟豫想要的那种感情,自己给不了他了。或许曾经给出去过,所以他以为他们可以回到从前,可终究时过境迁,毫无保留的爱恋终于逝去。

    没有比此刻更加清醒,不能再亏欠孟豫了,他想要她就给。她轻轻点点头,“好。”

    那个男人牵了阿娇的手,他们两个相视而笑,彼此间的小动作亲昵自然,显然关系匪浅,再如何不敢相信、不肯相信,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李存根仿佛失了魂,机械地跟着他们走,幸好陈娇注意力被孟豫吸引,这样赤裸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才没有被察觉。

    他明明不想看,阿娇乖乖被人亲吻,躲进对方怀里依偎着,每一帧都清晰地映进脑海。受虐似乎也有种别样的快感,越关注越痛苦,越痛苦越在意。他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那种寂寥孤冷坏绕,浓重到淹没他,眼眶发热,可是再怎么努力也移不开目光。

    李存根面无表情,眼皮上有发亮的痕迹,嘴唇卡白,血色尽失。掏出一根烟衔着,如同得了帕金森,手上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也没点燃。

    默默垂下手臂,似乎失去全部的力气,坐在地上眼神发直。无力地抱住头,发出野兽受伤时濒临死亡般地绝望呜咽。痛,浑身都痛,真是痛极了,痛得受不了。恨不能以头抢地,立时晕死过去也好,怎么样都好,只是不要清醒着。可到底神识清明,再难过也还呼吸着。

    知道自己配不上,是以拼命努力着,就想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原来,连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吗?她有别人了,一个她喜欢依赖的人。他那么喜欢那么舍不得的阿娇啊,终究被他弄丢了。

    他踉跄着站起来,深深望了一眼已经空荡的别墅大门口,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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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见

    孟豫得到陈娇的承诺,唯恐夜长梦多,便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下定了决心便没有退缩的机会,趁着一起吃饭的空挡,再次确认了一遍陈娇的意思。

    她陪着一起去看了,非常温馨的两居室,比不得家里的大别墅,但小巧有小巧的好处。工作忙得太累,孟豫会住在这里,文慧对于他搬出去住,平白多了一笔开销稍有微词,自己也想到现在年轻人观念不同,便不干涉了。

    陈娇第二次去已经是九月初,那天没有上课,马上要接工作的缘故,空闲的时间不再多。约好一起去新家做饭吃,孟豫完成了采访,直接从客户处出发接到陈娇,一起去超市买了菜。

    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但是孟豫从小一个人住的时间多,上学时几乎都是自己做饭,有一手好厨艺。做的全是陈娇喜欢吃的菜,饭后陈娇洗碗,因为她原本想帮家里置办一点家具,微波炉洗碗机什么的,孟豫婉拒后,没再坚持。

    如果住在一起会发生什么陈娇是明白的,倒是有一点拘谨,在厨房磨蹭了好一会儿,灶台擦了一遍又一遍。耗过去半个小时,孟豫在外面喊她过去,找到了一部好电影,想一起看。

    拖不下去了,陈娇从从容容走到沙发边。孟豫坐在长沙发中央,她犹豫坐旁边的小沙发还是孟豫旁边。他趴过来将她拉到身边,陈娇顺水推舟靠在他怀里。

    是一部爱情片,很新颖的题材,女主因为一种奇怪的病症,记忆力只有七天。她一次又一次忘记男主角,男主角锲而不舍,将他们的点滴用照片文字等方式纪录,每次她忘记了就给她看。

    男主角老了,女主角依然不记得他,死得前一刻他拉着她的手,说出愿望,希望下辈子还在一起。陈娇哭得稀里哗啦的,孟豫帮她擦眼泪,越擦越多,她捂着眼睛小声道歉,“对不起,我眼泪太浅了。”

    揉揉她柔软的头发,孟豫温声道:“如果有一天我也只有七天的记忆,你会丢下我吗?”

    陈娇没回答,转而道:“我只是觉得太难得,美好的不真实,男主角一次又一次努力让女主角想起他,一定很辛苦吧。到底多爱才能承受永无止境的失望,断了所有后路,一辈子只认定一个人。”

    孟豫扶着她的下巴扭向自己,微微笑道:“我这辈子也只认定你,不要伤心了。”

    他有一下没一下亲在她嘴唇上,陈娇被动承受着。他的手在后背游走,扶着纤细的腰肢揽向自己,嘴唇也移向她的脖子。陈娇克制着后退的冲动,被拉下肩头的衣服,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孟豫起身将陈娇压在沙发上,摩挲着掌心温润的肌肤,慢慢解开她的衣服。陈娇闭着眼睛,软软地任他施为,上衣褪到腰后。小腹上有硬硬的东西抵上来,她的呼吸一顿,突然颤抖起来,双手有些抗拒想推开他。

    湿热的唇贴在耳后,小声的安慰,“不怕,阿娇,我不会伤害你的。”

    陈娇泪眼模糊,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可是阴影越来越大,到了反胃的程度。脑子分成两派,一方认为他们彼此相爱,到一定程度总会有身体的交流,这也能使感情进展的更顺利;一方提醒她,分明已经不爱,何必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不想让孟豫受伤应该早点就不给他希望,事情越拖越坏。就算觉得亏欠他,补偿的方式很多。

    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陈娇忍不住了,撑着孟豫的肩膀将他推开,大口喘气,“孟豫,对不起,我、我还没想好……”

    孟豫眼神沉甸甸的,嘴唇压下来堵住了她的嘴,手上动作更快。陈娇光裸着上半身十指插进他头发里,混沌着用力推拒。孟豫也不说话,察觉到她抗拒的力量不是很大,只想狠下心肠办成这一次,只要她真正感受到他的珍惜,一定不会拒绝。

    他的急切表现出一往无前的决心,陈娇慌乱无措,扬起手狠狠推开身上的人。指甲不小心擦过孟豫的脸,带出一条红色的印子,两个人都愣了,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喘气声和手机的铃声。

    陈娇坐起来默默把衣服拢好,不敢看孟豫的脸色,从衣服堆里扒拉出手机接通电话。是陈容打来的,先前说要给陈娇介绍对象,几个人尽是推脱敷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周玉芬措手不及,生气但是无奈。陈娇抓住头发,待在孟豫身边要么立刻解释要么继续刚才的事情,她宁愿回去见一见相亲对象。她含着愧疚又庆幸的心情挂上电话,看到孟豫脸上受伤,小声道歉。

    孟豫挫败地跪在沙发上,半晌抬起眼睛看她,“阿娇,你是不是,对这个事情有抵触。”

    他如果能这样想或许少一点伤害吧,她含糊着点头,“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跟你说。”

    “不是你的错。”两人之间陷入亢长的沉默。陈娇抓了抓头发,“我姑姑在家里等我有急事,我要先回去了。”

    孟豫心情烦乱,坐起来穿好衣服,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走到门口,文慧给他打来了电话,孟豫接了起来。几分钟后挂断电话,对陈娇说,“我妈也说有事找我,一起走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代我向阿姨问好。”

    几乎落荒而逃,出了那栋楼,陈娇才敢大口呼吸。对于自己的拖泥带水,第一次有明确的负面认知,她不敢去想孟豫的感受心情,只是清晰地明白,他们或许真的走到头了。

    她喜欢跟孟豫在一起的感觉,以前是因为爱情,现在是为了留住被拐卖前的那段时光。享受孟豫的温柔,却只肯将他定位在朋友或亲人的位置上,这样的自己,真是令人恼恨地自私。

    陈蓉想给陈娇介绍对象,但是也怕事情搞砸,伤了几家人的情分。在男方那边回国旅游时,以去朋友家做客的理由,名正言顺出现在陈娇家里。

    言语方面多有撮合的意思,对方常年居住在国外,汉语方面不过关,她的暗示隐喻也听不懂。陈娇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客客气气招待了客人,吃完饭再客客气气送走人。气地陈容直瞪眼。

    那天也可以说是不欢而散的,陈娇好几天不敢主动联系孟豫,不知道他那边出了什么事,十来天也没有给她电话。她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尝试着给他发短信,消息却石沉大海,从早等到晚依然没有回复。打电话也要好久才会接,总是说在忙。陈娇挂断电话,怅然若失,孤零零坐在路边许久。

    宽阔干净的马路上车如龙马,不知来路,不问归期。出现又消失了,她就像一座孤岛,扎根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孤独灿烂着。

    李存根斜斜站在路灯旁的树后,快十月份的天气,只穿了一件薄长袖,衣服松散挂在身上似的。他带着鸭舌帽,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眼神如同猎豹般犀利。看见陈娇从商场出来,一直跟她走上天桥,夜风浩浩,吹着她单薄的身子,似乎下一秒便会被狂风席卷而去。

    她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衣服贴在身上,长裙下的脚踝纤细地不可思议。黛眉微蹙,时而凝视手机,似乎在等消息。她比在他家的时候美丽多了,从头漂亮精致到脚,穿得每一件衣服都那么贴合,将她浑身的优点衬托出来。修眉俊眼,就像老电影里绰约不可方物的美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风致。

    她应该一直都这样耀眼,只是珍珠蒙尘,被他的贪婪自私禁锢,不见天光。李存根望着夜空吐了口烟,一身硬骨头收敛了所有蛮横,不敢张扬分毫。

    天桥下有拾荒的老人,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那上面的黑斑油腻几乎快要流下来。衣衫褴褛,骨瘦嶙峋,胡子头发长时间未洗过,黏连成块,满嘴黄牙,口气熏人。

    路过的人都绕道走,陈娇从包里找出二十块钱,放在老人家颤颤巍巍的饭碗里。她毫无知觉往前走着,那拾荒的流浪汉却一瘸一拐跟在她身后,到了人少的地方,直起身子来,比之旁人分毫不差。

    陈娇若有所觉,悄悄往后看了一眼,心跳徒然加快。那人满脸横肉盯着她的包,步子加快了,陈娇僵在原地。被抓住包的时候,反应过来才开始跑。

    身后似乎有人打架,哀嚎声传到耳边,陈娇捂住耳朵,慌不择路。被人一把拉住时,尖叫声冲到嗓子眼,含着眼泪的双眼因为惊恐睁得老大,一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声音温柔地听起来仿佛哀求,“没事了,没事的阿娇,你不要怕,没有坏人,不要怕。你的包,在我这里,不怕了。”

    陈娇缓缓稳住心神,抬起眼睛看向来人,疑惑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声音发虚,不确定般道:“你、你……李存根?不会,不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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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见

    她咬着牙,不肯多看他一眼,狠狠扒开他的手,眼泪夺眶而出,自言自语,“你不是,我认错人了,放我走,你放我走,你不是。我不要再见到他,不要,谁来救救我,我不要回去。”她嚎啕大哭,吓得魂不附体。

    李存根心疼到绞痛,她半点都不愿意记得他,多看一眼都不肯。相认的喜悦忐忑害怕通通被一桶凉水浇灭,徒留满嘴的苦意,他情不自禁抱住她,“不会带你走,不带你走,就在爸爸妈妈身边,哪里也不去。不怕,不怕了阿娇。”

    陈娇只是大哭,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对他又捶又打,连踢带踹,只是不肯好好待在他怀里。一直折腾累了,他也因为安慰她,说了太多话,嗓音哑哑的。

    闭着眼睛,不再自欺欺人,双手无力地捶在身侧,她偏着头,“放开我,我要回家。”

    李存根扎下头,盯着她的脸,喉咙发痒,“阿娇,我想和你说说话。”不敢奢求别的,就只是说几句话,哪怕静静待在一起,多看他一眼,甚至恨他骂他。只要不是这样完全陌生的态度,将过去的一切全部抹杀掉。他都接受。

    “我不认识你,我不想看见你,我不要和你待在一起。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我不欠你的了。”她把自己紧紧贴在墙上,恨不能埋进去,只想尽快远离他。用手肘挡住脸,声音弱小却坚定。

    李存根深吸口气,指尖颤抖个不停,“那我,送你回去。”

    陈娇一进家门就嘭地一声关上大门,她知道李存根一直跟在身后,却吝啬回头看他。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每天只想给孟豫打电话,仿佛跌落悬崖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绳索。

    “阿娇,你有什么事?我好忙,等我空下来,跟你一起出去吃饭好吗?”他一边打电话一边还在指挥工作,应该是在进行拍摄工作,忙得热火朝天,嘈杂声透过手机传过来。

    陈娇用尽全部力气,咽下求助,咽下哀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没事,就是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电话挂断了,没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文慧喊她出去喝茶。陈娇心头一跳,文慧从来不会喊人去外面喝茶看剧什么的,她的生活方式是典型的小市民勤劳朴实作风,护士工作艰辛,家庭工作是她的全部。

    两人约在商场里,陈娇之前陪文慧来过,那次是孟豫表弟结婚。文慧要给置办礼物,不过是些被褥、小型家具,两个人互相交换意见,逛了一家又一家,好得仿佛亲母女。

    陈娇满怀心事,文慧比她早到,招手喊她坐过去。文慧什么也没点,陈娇就点了两杯茶,等文慧先开口,对方打量她许久,眼神温柔怜悯,可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阿娇最近忙什么,瘦了好多,女孩子家要注意身体。”

    “换季了胃口不大好,我一直这样的。”陈娇笑着道。

    “咱们娘俩一直没好好说过话呢,今儿喊你出来,你别多心,阿姨就是关心关心你。”文慧喝了口茶,“你们年轻人会玩,也懂得享受,我们那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茶喝,一杯二叁十,够一顿饭钱了。就是孟豫,从小也吃过不少苦,他爸爸没了,我要养他工作忙,日子过得难。你不知道,我们家里连电视机都买不起,还是他上大学做兼职赚钱买的。所以,他跟你谈恋爱,我真是担心,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跟他在一起就不会看不起他。”

    陈娇端着茶,一口也没喝,“孟豫特别好,我知道的。怎么会看不起他呢?”

    “我这个当妈的,自然希望儿子优秀,而他现在这样优秀,是我拼了命给他的。将来我死了见到他爸爸,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把儿子培养出来了。我从来不指望他有多大成就,也不指望他娶一个多优秀的媳妇,我就想一家人平平淡淡、健健康康,顺顺利利过完这辈子,阿娇,你明白吗?”

    陈娇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捉摸不透文慧到底想说什么,她只是机械地点点头。文慧看着陈娇,眼神咄咄逼人,“阿娇,你们在一起快五年了,一年多前你到哪里去了?那个时候孟豫很不好,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你能跟阿姨说说吗?”

    文慧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意识到这一点,陈娇突然冷静下来。尽管很害怕一件事到来,时时刻刻活在恐惧与欺骗当中。当秘密终于保守不住时,反而是一种卸掉重担的轻松。

    文慧也不要她的回答,“对不起,阿姨是个普通人,我知道你很苦很可怜。可是这件事我也真的接受不了,阿姨的愿望很简单,我接受不了孟豫跟你的结合,你能理解吗?”

    文慧的言辞并不犀利尖锐,甚至站在她的立场,很同情她的苦难,也愿意将她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可就是接受不了她做儿媳妇,陈娇想不透文慧将她的遭遇看做什么,总之一点,她不愿意。

    她甚至告诉她,他们家里人都隐约知道了,大家都在劝孟豫放手。这只是一个普通母亲的心愿,希望自己的儿子好,有一个家世清白的妻子,不至于遭人诟病。

    她早就明白,可终究还是想试一试,即使见识过不堪污浊,仍然对美好抱有期待,只是她没有那个运气。

    陈娇见完文慧,便若无其事去上课了,她或许真的可怜吧,那些东西却不必要露出来。爸爸妈妈堆砌了大把财力物力将她培养长大,不是要她遇到一点小困难就自怨自艾、要死要活的。

    可是,终究还是难受。之前想见孟豫的时候,她踏出画地为牢的龟壳,多么想见他一面,却总不能如愿。现在,终于决定还是算了,他却又找她了。陈娇挂掉孟豫的电话,他发了十几条短信也不想看。

    她混迹在人群之中,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的人,没有一个能接纳她。真是累,陈娇慢慢走着,感觉身体重得下一秒就要栽倒,她看着前头那个高高瘦瘦的影子,平静地心池也不免起了波涛。

    明知道她不想看见自己,却忍不住想靠近的那颗心,李存根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忍不住伸出手,换来擦肩而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奔赴他而来,却只是为了路过他。

    他们一起走过桥,穿过巷,如同尘世间一对孤独的影子,那么相配又那么遥远。陈娇停下步子,李存根踌躇了一会儿,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静静等着。

    陈娇突然转身将包砸在他身上,眼睛红得厉害,嘶吼出所有愤怒,“我到底欠你什么啊?!你要这样毁我,李存根我讨厌你,为什么你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要缠着我,我不想见到你。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多看你一眼就浑身不舒服,不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我只想一个人。”

    她情绪崩溃得厉害,从来都不会大喊大叫的一个人,第一次这样歇斯底里,几乎要把所有憋屈难受都哭出来,哭得眼睛发肿,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抽搐颤抖。拼尽力气骂他诅咒他赶他走。

    李存根似乎变成一根木头,不论陈娇怎么发疯也只是站在原地,承受她所有阴暗的情绪。仿佛只要是她给的,无论什么,无论好坏,都全盘接受。

    他无话可说,只能一遍一遍重复着对不起。陈娇抹掉脸上的泪,憎恨道:“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受到的伤害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吗?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就这样毁了,就算表现地再不在乎,有些东西也不能抹去。我不敢一个人出远门,不能忍受其他人的接触,不敢跟人建立起友谊,不敢再拿出真心对待别人。我的负面情绪每天都在蓄积,我活成了个怪物,畏首畏尾小心翼翼,我一辈子都带着枷锁,污点印在我身上,谁都能来踩一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嫌弃被人可怜。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不想报复你们,我只是想忘记,我拼命想过正常的生活。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你要一直提醒我,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她真的痛苦太久了,不想让父母担心,不想被孟豫看不起,找不到人倾诉,没有宣泄口,没有出路。所有的伤害无助通通埋进心里,只能自己一个人一遍又一遍体会,再压抑下去会疯掉的。

    陈娇在哭,李存根也在哭,都那么绝望无助,分明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却已经活得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他似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双膝软软滑下去,跪在陈娇面前,头颅深深埋下去,眼泪悬在鼻尖,痛苦地忏悔,卑微地祈求,“我知道我害惨了你,可我不知道你这样痛苦,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好受一点?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犯下的错误。我只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没资格求别的,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你寂寞伤心的时候可以找到我,你开心的时候让我走远点也没关系。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是不要赶我走,只要你开心,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为了找你,我出来了快两年,学到了很多东西,明白了当初的行为是多么错误。我醒悟地太晚,我太笨,太固执,无知又愚蠢,害你受伤。我再也不会强迫你,再也不会干犯法的事。阿娇,我想学好,以前没有机会,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陈娇意外着,内心毫无预兆触动了一下。在她眼里李存根就是山野愚民的代表,顽固不化,当初那样求他,都不肯放过她。如今又有什么用?

    她说不恨他就是真的不恨,毕竟李存根对她不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她好日子过,连他自己都顾不上。可也仅此而已,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跟他一辈子在一起,他和那些过往,都是她要忘记的对象。

    避开他期翼的眼神,陈娇抿唇道:“你想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接受你我做不到,别纠缠了,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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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好的幻想

    程露露从李存根同事处得知他考到了驾照,想着自己就这样去见他多少有点拉不下来面子,然而将近一个月没见面,终究没忍住。央求程妈炖了好菜,收拾好自己就去了宿舍。

    李存根家里本来就不大,因为学习汽车修理相关的缘故,到处是汽车零散件,废弃的马达电动机拆得七零八落。他坐着个小板凳,工具摆了一地,研究地专心致志。

    她清了清嗓子,双手藏在身后,挺直腰杆咳了两声,听到动静李存根抬头扫了她一眼。对方半点反应也没有,她在他眼里只是一团空气,程露露嘟着嘴走过去,朝他脚边踢了两下,“没礼貌,你怎么不理我呀?太小气了吧。”

    “有事?”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地上那一团旁人看着都凌乱地头疼的铁疙瘩。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驾驶证拿到手了吧,喏,我妈给你做的。”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保温桶放在地上。

    李存根随手丢开钳子,视线盯着地上,“以后不要让阿姨给我做吃的了,我要吃了自己会买。”

    程露露脸色微变,勉强维持住笑脸,“外面做的哪有家里做的香、做得干净,我妈拿你当亲儿子疼。你以为为什么,还不是你救了我,他们感激你呢。谁好心没处使,对个张叁外人掏心掏肺。”

    掌心一层薄茧,指头虽细长,老旧的伤疤不少,是一只既美观又粗粝的手。他抬着保温桶,语气淡淡,“应该的,不用放在心上。等你出嫁的时候有什么能帮上忙,找我就是。”

    程露露双手揪住衣服,委屈不甘,“你就是块木头,你就是故意的。”

    自行车也忘了,一路哭着跑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程妈在厨房听见,朝围裙上擦了两把手,找到程露露,“这是怎么了?保温桶呢,自行车呢。”

    “都丢了,别烦我。”她只管趴在床上哭。

    程妈过来人,一眼就看出情况,站在床边道:“早跟你说了,人家恐怕没那个意思你不听。叫他去你爸爸工厂打工也不愿意,每次喊他过来吃饭也客气地不行。知道你喜欢人家,家里不拦着你,现在他是明确表态了,碰个大钉子,一个姑娘家脸上多不好看。丢开手吧,趁早好好找个人家,爸妈也是为了你好。”

    程露露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哽咽道:“人家都难受死了,你还说风凉话。我可没有问他有的没的,就是吵架了不行吗?”

    程妈不管她嘴硬,把手放在程露露背上,顺着她的头发,“要认真说起来,根子家里确实太穷,他们那地方又是常年买媳妇的,依你说的,警察都管不了,多不好的风俗。不是妈诋毁他,你们俩真的不合适,你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也说明他对你没什么想法了。”

    “当时你正在兴头上,爸妈也看他勤快踏实,人才确实难得,由你们交往。就等你自己明白。女孩子可以主动,却不能倒贴,你好好想想,这一次就到头了,以后不准你去找他。”

    程露露原本还伤心的心情更加难受了,他们根本没吵架,说到底也是她自己小气,单方面在使性子罢了。程妈只当她在寻借口,等程爸回来,商量着把钱还给李存根,不然程露露只会越陷越深。

    陈娇拒绝接听孟豫的电话,知道他迟早会找上自己,到时候一次把话说清楚就好。所以等孟豫在她上完课等在楼下时,并不意外。

    两个人仿佛没有冷战,文慧没有找过陈娇劝他们分手,孟豫也没有几天不接陈娇电话。他们不约而同忘了那些不愉快,眼神交汇,都很平静。

    几天不见,孟豫脸色有点不好,胡茬冒出来青青的一层,似乎早上没有刮。眼睛底下青黑,应该没有休息好。西装提在手上,神色萎靡地望着她,“一起走走吧。”

    这一条路,他们走过很多遍,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既陌生又熟悉。孟豫抓抓头发,找着蹩脚的借口,“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太忙了,都没有好好来看你一回。”

    陈娇微微一笑,说话的口气像往常一样,“我知道,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如今也没什么正经事干,不用担心。”

    孟豫盯着陈娇看了许久,见她的表情并不勉强,微微放下心来。他望着马路,右手悄悄去够她的手,陈娇双手放在前面提包,终究没有牵上。

    他有些试探道:“阿娇,你什么时候再去我那里,咱们一起做饭。我最近新学了一道菜,到时候做给你吃。”

    陈娇心里酸涩,那股刺激直接冲上鼻头,险些落泪,“孟豫,你妈妈来找过我了。我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她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孟豫霎时一愣,立即慌乱起来,“不是,不是的,那不是我的意思,我不要和你分手。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说服她的。”

    陈娇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孟豫,小声道:“我真的很感激你。谢谢你陪着我一起,给我那么多鼓励,我知道一定很辛苦,因为我,害你承受那么多。”

    在文慧与她之间,孟豫不能也不会选择她,已经亏欠良多,最后也不想因为她的关系害他跟家里不合。主动退出,让他轻松一点,不用到最后被迫抉择,已经是她能想到给他最后的温柔。

    孟豫死死抱住陈娇,热泪滴在她的衣服上,哀求道:“阿娇,可不可以为了我坚持一下,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跟妈妈好好说的。”

    她无声叹口气,“我说过,只要你不放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这一次,选择权交给你。”

    “你答应我了?”他激动道:“是不是只要我妈同意我们在一起,你就不分手?”

    面对他的雀跃激动,陈娇带着已经明白既定结局的感伤心情,温柔回拥。

    李存根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两口,即使已经无数次看见他们拥抱牵手,还是不能平常心面对。就算再难受,内心嫉妒翻涌成海,也没办法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在乎。

    他说只是远远看着,就不敢越雷池一步,陈娇有时候会发现他跟着,却不会多给眼神,只是当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擦肩而过。好在次数多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虽然不理他,可只是这样也非常满足。

    他不敢贪心,不敢表露一点点不甘心在她面前,清楚明白自己的不配。就这样饮鸩止渴般看着,便是最后的奢求。

    两人经常碰面,通常都是孟豫来接陈娇下课,一起去吃饭、看电影,然后孟豫送陈娇回家。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他们并肩进了一个小区,上去了十几分钟也没下来。

    李存根坐在路边,凉森森的目光盯着一楼黑洞洞的门,即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介意什么,可心口还是好痛,不受控制,仿佛被人挖空了一块。没办法想象一直属于他的阿娇,跟别人亲密无间的样子,那个场景只是幻想一秒,就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破坏欲毁灭欲强大到燃烧起来,疯狂吞噬理智。

    时间过得越久,身体的热量流失得越快,僵硬地抬不起手来,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眼神充满绝望,残留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快要泯灭无踪。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李存根猛地抬起头,看见她的一瞬间委屈的表情自然流露,随即很快抿起唇,隐藏起情绪。万物复苏、春回大地,身体开始回暖,他站起来默默看着她。陈娇无视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转身朝大门走去。

    他自然还是跟在她身后,即使很不愿意让他跟着,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去。不过,因为他的存在,多少不再担心安全问题,这些天心情松快不好。

    他们之间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他是无形的铠甲,像个影子守护她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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