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方宜郑淮明 本章:第83章

    方宜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当时同病房住院的人身上,但当时小地方医疗系统不正规,更没有联网,她等了两天,收到两张残破泛黄的住院记录卡。

    海城人民医院410病房,六张床位。

    那一年,人人家中还有固定电话,如今多数拆除了。方宜一个、一个打过去,六个里有四个是空号,只有一个名为李桂兰的阿婆,电话里发出“嘟嘟嘟”的待接听声。

    柴惠同学说:“我这边看到,这位李阿婆上个月还在县医院有过挂号记录,人应该还在海城。她现在的信息按规定我不能透露给你,但是……”

    住院记录卡上模糊写着一个老小区的地址。

    方宜盯着那串歪歪扭扭的字,心脏突突直跳,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距离除夕只有两天了,可她想起那晚郑淮明脆弱痛苦的神情,还是片刻都无法安下心。他惯是表面云淡风轻,可她知道他心里一定从未好受……

    连续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接,方宜实在按捺不住,以工作为由拜托沈望帮忙扯谎,当即订了一张去海城的高铁票。

    傍晚时分,她拎着一袋水果、一箱牛奶,站在了那扇破旧的绿色防盗门前。

    楼道散发着潮湿闭塞的味道,门边生锈的牛奶箱半敞着。

    方宜深呼吸,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动静。

    等了几分钟,她不死心地又敲了两下。

    死寂般的时间里,方宜知道自己此举太冒失了,简直是荒唐。

    可就在她心灰意冷时,“吧嗒”一声,里层的木门被缓缓拉开,露出一双苍老的眼睛。

    隔着防盗门,李桂兰打量:“小姑娘……你找谁?”

    方宜赶紧简要说明了来意,并掏出身份证、工作证,以及和郑淮明的合照给她看。

    那张手机里的合照递到眼前,意料之外的,李桂兰满是皱纹的脸上褪去警惕,浮现出一丝惊讶。她抬头瞧了瞧方宜,又看看照片里的女孩。

    李桂兰眯起眼睛,努力回忆:“这个小伙子有个弟弟,当时和我住一个屋,他还经常帮我忙,特别勤快,叫……叫……”

    “叫郑淮明。”方宜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他弟弟叫郑泽,是不是?”

    李桂兰打开防盗门,将她迎进了屋里。

    这是一间独居老人的房子,灯光昏暗中,鞋柜上堆满了瓶瓶罐罐的药,用细绳捆了几叠纸壳。沙发旁摆着一尊遗像,下面供着些苹果和香蕉。

    或许是很久没人和她讲话了,一提到过去,李桂兰不着边际地回忆起来。

    从当年跟丈夫迁来海城生活,到儿子失业,她五十多岁去当清洁工,却被老板压榨,劳累到犯了心脏病住院……

    方宜耐心听着她的诉说,恰到好处地问道:“当时,隔壁床那个男孩子,他哥哥是不是每天中午都会来医院送饭?那他母亲呢?”

    “哎呀——他妈妈本来有个工作,后来好像去超市还是什么地方做零工了,三班倒,又要工作,又要来医院……累啊,累了脾气就不好。”

    时隔这么多年,可有些画面李桂兰还历历在目:“有一次他儿子送饭过来的时候把汤颠洒了,她过去就朝脸上扇了一巴掌……”

    “她经常骂呀,一点小事没做好,还上手打,那小伙子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要我说这孩子已经够孝顺的了,一边上学一边上医院,有几个能这样的?我们这些当奶奶的都看不下去……”李桂兰皱眉,“他爹……我没见过两回,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每次回来都为钱吵架,摔摔打打的。”

    窗外零下飘着雪,屋里昏黑潮湿。

    李桂兰沙哑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方宜呆呆地听着,从血液到骨髓,冷得整个人直发抖。

    按照郑淮明遗书里描述的,郑国廷是个深沉慈爱的父亲,顶着压力忙碌奔波,却不失对妻儿的关照。叶婉仪慈爱贤惠,一心扑在照顾儿子身上,为家庭操劳。

    他笔下是一个遭遇不幸却温情的小家。

    然而,现实却与之大相径庭。

    “哎,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可他妈对小儿子就特别上心。”李桂兰絮絮叨叨道,“所以当时我们好几个老太婆都猜,这大儿子说不定是抱来借运的……”

    方宜猛地一个激灵:“什么意思?借运?”

    “哎,也是瞎猜……”

    她追问:“阿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人一生的亲缘都是命定的?以前迷信,好些人怀不上孩子,或者总是生不出来,就会去算生辰八字,去抱一个命里有手足的孩子。”

    “这样就能借他的运,成功生下孩子……但这种孩子容易命薄,像他弟弟这样的,天生带毛病的,缺胳膊少腿的也不少……”

    离开李桂兰家时,夜色中大雪纷飞。

    方宜没有打伞,怔怔地走在雪里,头发上、羽绒服上,都落满了雪粒。

    正是除夕夜前一天,大街上张灯结彩,到处是红彤彤的春联、福字。海城历年冬天极少下雪,不少孩子欢喜地打着雪仗,一片欢声笑语。

    她仿佛失去了知觉,脑海里全是那沧桑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回放。

    不知走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着,微信消息不断地跳动。

    方宜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冻得通红的手指划开屏幕,是柴惠同学回来的消息——

    十五年前,叶婉仪在中心医院真的有过三次流产记录,全都是不到三个月的自然流产。

    看清图片后,方宜差点拿不住手机,眼前一片模糊。

    真相就在那一片薄纱之后,触手可及。海城有不少老同学,她可以立即打电话,请在当地工作的旧友帮忙查找。

    三十年前信息闭塞,或许凭郑国廷的人脉,抱养一个孩子可以逃避记录。可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无论是亲戚转送,还是孤儿院、收容机构,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指尖已经划着通讯录,但方宜迟迟无法点下去。

    她虽然爱郑淮明,却真的有资格和权利,替他揭开这一层纱吗?

    无论往事到底是什么,纵使是再亲密的人,她不能。

    方宜点开郑淮明的对话框,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又删除,回环往复。她一边打字,眼泪一边断了线地掉下来。

    删去。

    删去。

    深夜气温不到零度,方宜心里是那样酸涩又无助,止不住地埋头抽噎。寒风灌进嗓子里,刺得生疼,大团大团的白雾缭绕,扰乱了她的视线。

    突然,一把大伞遮住了落雪。

    一双白色的板鞋映入眼帘,停在一步之遥。

    “方宜……”

    那略微沙哑、克制的男声,无比熟悉。

    方宜无法置信地抬起通红的双眼,来不及抹去泪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只见郑淮明一身黑色羽绒服,就这样执伞站在自己面前。伞沿完全倾斜过来,飘浮的雪粒渐渐落在男人肩头。

    他脸色苍白,眉头心疼而无奈地微蹙: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回了海城?”

    第83章

    他第一次对她说,他很疼。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了,

    唯有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

    冷风吹疼了泪痕,方宜怔怔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

    踉跄着扑进郑淮明怀里。

    那寒凉的怀抱如此真实,

    短短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

    再次见到他,她心间仿佛融化作了一汪水,那么眷恋、又那么后怕……

    方宜努力克制,但一开口就哭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你身体刚好,怎么能跑这么远啊?又严重了怎么办?”

    伞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郑淮明双手将人紧紧拥住,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

    安抚道:

    “我没事,

    出院那么多天,早好了……”

    可话音未落,

    他就忍不住轻咳,胸腔深处发出闷闷的共振,

    即使努力压抑,方宜紧贴着也听得一清二楚。

    “谁说好了的?”

    她急忙摘下自己的围巾,

    替郑淮明戴上,

    又拿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发觉是凉的才放下心来。

    郑淮明俯身,

    任方宜的手在自己额上试温,

    目光却直直注视着她难掩憔悴难过的眼睛。

    “为什么回海城?”他轻声顿了顿,

    “是不是……和我有关?”

    方宜的手瞬间滞住,

    惊讶于这个男人如此准确的直觉,转而坚定地牵住他的手:“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十分钟后,

    两个人坐在酒店房间里,温暖明亮。

    窗外雪色纷纷,浓稠的黑夜笼罩。热闹的鞭炮声时远时近,伴随着温馨的笑闹。

    明明是他们都生在海城,长在海城,如今回来,却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在这座最熟悉的城市,只能像匆匆旅客一般住在酒店。

    方宜烧好热水,看着郑淮明将该吃的药一一服下,从包最内侧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张折叠的报告。

    郑淮明没有主动问,只是搁下水杯,静静坐等她做好准备、愿意开口。

    四目相对,触及那沉稳温和的眼眸,方宜的心忽然彻底平静下来,所有先前的那一点不安、踌躇都消散在玻璃般清澈无边的湖面上。

    “对不起,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她打开那张半年前的骨髓移植配型报告单,递给郑淮明,“那天我去你办公室,正好遇上护士来送报告……”

    方宜缓缓地叙述着,事无巨细,从那张报告单开始,到对遗书的内容产生怀疑,再到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郑淮明久久不语,薄唇轻抿着,直视着她的目光渐渐垂下去。

    “李桂兰的猜测……这么多年过去,有可能也留不下什么痕迹了。”她哽咽了,紧握住郑淮明的手,试图给他一丝力量和支持,“虽然我知道,要再次面对这件事,你一定会很痛苦……可我觉得不能不告诉你……”

    寂静的雪夜,唯有风呼啸冲撞着玻璃。

    郑淮明始终没有追问,也没有回答,仿佛只是将这些话听下去,就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他眉眼平静,如同一片深沉无底的海洋,身体却紧绷着,微不可见地轻轻颤抖。

    “要不要再查下去,我尊重你的选择。”方宜盈满水光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他,无比郑重地说,“但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陪着你……”

    或许将往事查清是正确的选择,可她切身体会过郑淮明的痛彻心扉,不愿再用话语给他哪怕一点点压力。

    方宜前倾上身,极其温柔地将男人颤栗的肩膀拢进怀里,就像他无数次对她做的那样。她将脸颊轻轻靠上去,像是在安抚一个脆弱的孩子,从上至下抚摸着他的脊背:

    “郑淮明,你不会再孤单了,这辈子、下辈子……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如果他不愿再触碰那片溃烂的伤疤,她也下定决心,慢慢将他心中那片荒芜用篱笆围起来,悉心浇水、翻土……不期望能长出什么样漂亮的花朵,唯独愿他不再轻视、伤害自己。

    雪落无声,寂静中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颤抖逐渐平静下来,方宜听见郑淮明沙哑的声音说:“好……我们一起去。”

    他的小臂缓缓抬起,环在她的腰上,开始回应这个温暖的拥抱,一点、一点收紧。

    方宜眼眶再一次潮湿,她轻轻重复着他的话:“好,我们一起去……”

    两个人就这样久久依偎着,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松开。

    -

    海城市儿童福利院坐落于城北郊区,几年前刚刚翻新过,两座四五层高的小楼,中间是一片操场。

    郑淮明出生年份前后,郑国廷有过一个为弃婴案打官司的记录,如果想要通过人情关系抱养,这家福利院的可能性最大。

    两个人收到消息赶来时,恰逢日落。昨夜薄薄的雪已经化了,几个孩子在门口踢球玩耍,欢笑声不断。

    值班的陈老师约莫六十来岁,满是皱纹的脸上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温和慈祥。联系的老同学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她耐心地询问了一些问题,带他们走进办公楼。

    路上沉默,方宜有些不安,牵着郑淮明的手不自觉攥得越来越紧。

    她悄悄注意着他的神情,哪怕只是咳嗽一声,都明显紧张。

    郑淮明笑了一下,轻柔松开她用力到发红的指尖,转而十指相扣:“放心,我没事……”

    档案室在二楼,朝南,夕阳斜斜地照进来,空气中满是纸张油墨的气息。

    陈老师让他们在会客区稍作等待,背影消失在档案架后。过了十多分钟,她取出一册老旧破损的塑料夹搁在桌上。

    三十多年前的登记簿,泛黄缺角的纸张上,满是岁月侵蚀的痕迹。

    “前后五年的记录都在这里了,有些孩子如果是被遗弃的,年龄可能会不太准确。”

    有些纸张连接处已经断页,陈老师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动。

    那时还没有条件拍照,一页页手写的字迹早已模糊褪色,穿越漫长的时间,呈现在他们眼前。

    郑淮明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对于福利院没有任何回忆,至少在五岁之前,甚至更早就离开了这里。加之这里不少孩子都是由于疾病或先天残疾被弃养,范围一再缩小。

    突然,一页右下角的信息引起了注意。

    这是一个送来时年仅六个月的男孩,一岁时就被登记领养。

    方宜屏息,盯着陈老师的手指将档案翻到背面——

    领养人的名字后,写的是完全陌生的两个字,包括电话、住址、身份证……

    她失落地垂下眼,却感到身旁的呼吸声骤然加重。

    郑淮明脸上全然褪去了血色,纵使夕阳的暖光将他笼罩,也无法增添半分温度。

    “电话……”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嘶哑到了极点。

    横线上,与手机号并排的,还有一串短些的号码。

    当年或许是为了联系,所有虚假的信息中,这串真实号码被阴差阳错地记录下来——那是郑泽出生前,他们一家三口还住在老房子里时家中的固定电话。

    短短八个数字……

    也是郑淮明童年时,叶婉仪教他背下的第一个电话号码,数十年过去,依旧烂熟于心。

    迟来多年的真相就在眼前,方宜顾不上内心涌满的酸楚,担忧地望向他。

    然而,郑淮明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几行字,他名义上父亲年轻时留下的笔迹,像是要把它们深深地记住。

    男人鸦羽般的睫毛轻垂,除了那略有紊乱的呼吸,他依旧神色温和,仿佛是一个旁观的局外人。

    礼貌地道过谢,他们离开办公楼时,正遇上几个孩子在走廊上嬉闹。

    “陈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包饺子啊!”

    小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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