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方宜郑淮明 本章:第84章

    “什么时候能放烟花?”

    “去年是你点的火,今年该我啦!陈老师,今年轮到我了!”

    孩子们的笑声在回荡,其中一个胆大活泼的男孩好奇地瞧着两个陌生面孔:

    “你们是来陪我们过年的吗?”

    “姐姐,你会包饺子吗?”

    陈老师笑着解释:“平时偶尔会有义工过来,他们特别喜欢。”

    这时天色已经稍暗下来,泛着淡淡的蓝色。郑淮明挺拔的身影侧立,神色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你们是专门从北川来的吧,这个点回去要赶不上年夜饭了。”陈老师慈爱道,“要是方便的话,可以留在这儿和孩子们一起吃。”

    时间已经临近六点,就算现在立即赶到高铁站,搭最近的一班高铁,回到北川也要半夜了。

    方宜此时才意识,今晚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这两天经历了太多,她本以为郑淮明会想静一静,却听他温声问:“你愿意吗?”

    她有些意外,点了点头。

    对面一楼大厅里明亮热闹,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唯一的电视机里播放着春晚的前序准备节目,几张小圆桌上正在准备包饺子,四周围满了孩子,小到五六岁,大到十多岁都有。细看他们当中有缺少半截小腿的,有面容异常的,甚至有眼球混沌、无法视物的……

    可这样的不幸对于他们来说,是每一天都要经历的。

    没有父母和家人心疼,左裤腿空荡荡的小女孩看着不过七八岁,瘦瘦小小,却熟练地自己拄拐,手里还端着蘸饺子皮的水盆;双目失明的小男孩大些,他摸索着桌上的馅料,一边包饺子,一边听着节目声响,脸上还挂着笑容。

    他们一进门,就被热情的孩子团团围住。

    “哥哥,我来教你包饺子,我会包小兔子……”

    “我的这个圆,你看,馅都要塞不下啦!”

    方宜被拉着坐下,稚嫩的小手教她怎么搅馅、添水。

    回过头,她远远地看见郑淮明被孩子们簇拥着,眉眼间是清浅的笑意。

    或许是曾经在医院节庆做过类似的游戏,普通的饺子皮在他修长的手指间一转,就能变出各种花样,引得孩子一阵阵惊呼赞叹,抢着要他教。

    在叽叽喳喳的哄闹声中,郑淮明慢条斯理地将饺子皮蘸水、翻转,再用木筷刮上漂亮的纹路,显得那样温柔、沉静。

    像是感知到方宜的视线,他越过人群抬头,对她笑了一下。

    入夜,福利院其他值班的工作人员也加入进来,厨房不止做了饺子,还煮了汤圆。

    一锅锅热气腾腾的食物接连端上桌,孩子们吃得大快朵颐,郑淮明没有给自己盛,只端着一碗热汤轻轻抿着,目光在那些小小的身影上流连。

    一整个晚上,郑淮明一如既往,和平时在医院一样,十分耐心地陪伴着孩子,甚至还答应零点陪他们放烟花。他似乎是融入了这样的氛围,会在春晚演小品时适时地笑起来,还会为孩子灵机一动的表演鼓掌。

    可他越是神色平常,方宜心里就越是担心——面对这样的事,就算内心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偏偏还是那个把痛苦混了血也要往下咽的人。

    十一点多时,门卫师傅提前去车里整理烟花,郑淮明也站起来一同帮忙。

    过了很久,两个人都没有回来,方宜以为他们搬得慢,没有多想。直到余光中,看到门卫师傅不知何时从厨房的方向走过来,她心里咯噔一声,起身朝门外跑去。

    夜里漆黑寒冷,无数居民楼窗口亮着光,家家户户沉浸在团圆的喜庆中,然而,方宜跑遍了福利院的操场、后院,都没有找到郑淮明的身影。

    黑夜像一只吃人的猛兽,让她愈发慌乱。

    突然,透过后院铁门的栏杆,远处一个隐约的光点抓住了方宜的视线。她惴惴不安地走近,终于看清了那火光映照的侧脸——

    后院面朝着一条宽阔的河流,河面黑暗无光,只有水浪时涌动,仿佛危险的无底深渊。

    郑淮明一个人坐在夜色中,指尖忽明忽暗,烟雾缭绕,映照出他平静寂寥的眉眼。

    方宜心跳仍有些快,缓缓走过去。

    月光黯淡,长椅上散着一包刚拆封的烟,透明塑料纸还挂在烟盒上,这么短短一会儿,却已经抽得只剩两根。

    “郑淮明……”

    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心脏像被一双手攥住般酸疼。

    他连她靠近都没有注意到,怔怔地闻声抬头,本能掐掉了手里的烟。

    郑淮明苍白的唇角微弯,似乎想勉强对她笑一下,但没能做到。

    方宜向来是不喜欢他抽烟的,此时却轻轻在他身边坐下,拿出烟盒里最后两根。指尖生疏地按动打火机,想要替他点燃。

    如果这样他能好受一点……

    “啪嗒、啪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黑夜中响起,寒风太过凌冽,火苗刚一闪烁,就被吹灭。

    方宜有些害怕烧到手,却一次又一次尝试。

    郑淮明反常地没有动作,静静注视着她。

    透过那摇晃的火光中,他那只没有拿烟的左手隐在身侧,紧攥着似乎在微微颤抖。

    方宜不知是不是光晃动得太厉害,搁下打火机,温热的指尖摸索着覆上去,竟摸到了一丝黏腻的潮湿。

    她心脏漏跳了一拍,借着月光定睛看去,只见他手背青筋暴起,用力到几乎要将掌心攥透。青白的指缝间,沿着掌纹渗出一层鲜血。

    “郑淮明,你松手——”

    方宜连忙去扳,试图将自己指尖挤进去。但郑淮明的力气实在太大,她如何都掰不开。

    她急得差点哭出来:“你难受跟我说好不好,你别这样伤害自己……”

    在女孩带有哭腔的声音中,郑淮明的视线慢慢聚焦、清明。

    可从头到脚,每一根神经都被剧烈的痛苦汲取紧缩,他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痉挛的肌肉连着整条手臂不住颤抖。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歉意,眉头微皱:“对不起……”

    本是再坚持不住才躲出来,没成想还是吓到了她。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方宜眼眶红了,回想起李桂兰说的那些话,她不敢想郑淮明少年时强撑过多大的委屈,才会连伤了自己还要对别人道歉,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对你不好,一直以来你都太辛苦了,以后心里难过你都直接告诉我……”

    “不是的……”

    郑淮明忽然打断她,目光有些恍惚,涔涔冷汗顺着额角染湿了碎发,喃喃道:

    “他们只是太累了……郑泽病了,他们太辛苦,没法顾及那么多……”

    “他们对我挺好的……”说到这里,他有些喘不上气似的,艰难地顿了顿,“因为小泽比较乖,我、我……”

    听到这句话,方宜心都快碎了——

    为什么郑淮明口中的家人,和她所感受到的、听到的完全不同呢?

    她抖着手摸出手机,找到那天与李桂兰的对话记录。那本是她害怕自己再漏掉什么细节,进门前就打开了录音:

    “郑淮明,你自己听……他们除了给你一口饭吃,哪里对你好了?你醒醒……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根本不爱你……”

    手机里,老人沧桑而略有愤慨的声音响起,带着滋滋的电流声——

    “他妈可脾气可吓了,对外人倒是讲理,对自己儿子一点不如意上手就是一巴掌……”

    “那孩子经常中午连自己都吃不上饭,就来给他弟弟送饭。冬天的时候,手上骑车冻得全是血口子,他爹妈连双手套都不给买……”

    一字一句,在寂静中尤为刺耳。

    郑淮明愣住了,他呆呆地听着,眸中毫无波澜,仿佛是在讲述陌生人的故事。

    一股剧痛却从胸口涌起,霎时疼得他无法呼吸,整个人想要蜷缩起来,四肢百骸却像是被冰冻住,无法动弹半分。

    那些他自己都没法面对的、封藏在记忆深处的扭曲画面,走马灯般地逐渐浮现。

    要钱交书本费时,郑国廷随手掏出几张零钱扔在桌上,满脸不耐烦“够了吗,买什么书要这么多钱啊,是骗钱出去玩吧。”

    纸币花花绿绿,硬币滚落在地上,他趴在床底一枚一枚去捡……

    叶婉仪劝他留在本地读高中时脸上堆砌起笑容:“你是妈妈最乖、最孝顺的儿子……”

    午休送饭时连人带车被摩托车撞倒,可等他一瘸一拐地跑到医院,叶婉仪只是夺过那洒了的饭盒,不满骂道:“我看你是存心不想让你弟弟吃饭!”

    那个青涩天真的少年只能一遍遍催眠自己,父母还是爱他的。只是他性格不够讨喜,只是总做错事,只是弟弟生病所以更容易受到关注,只是……

    不然如何熬过那漫漫黑夜,再爬起来继续走下去?

    疼——

    郑淮明眼前明明灭灭,死死攥紧自己的小臂。上面仿佛是少年时被掐下一块青、一块紫的淤痕,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止住那骨子里连着皮肉的剧痛……

    方宜眼见他整个人突然向前蜷缩起来,双臂交叠抱在胸前,止不住地簌簌发抖。

    答案显而易见,李秀兰说的都是事实。

    刺激到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痕,方宜心疼地无以复加,更不敢细想,在旁人窥知一二的幕帘后,他受过多少伤,才会痛到连记忆都扭曲变形。

    月光昏暗,勾勒出男人紧绷颤动的肩膀,薄唇已经无知无觉中咬得血肉模糊。方宜情不自禁想要抱住他、安抚他,让他不要再难受……

    可理智又告诉她,郑淮明真正需要的绝不是一时慰藉。

    他已经无力自救,她必须狠下心,在他那坚硬外壳重新闭合前,帮他将伤口处溃烂多年的腐肉剜去……

    “郑淮明,他们根本不爱你……”

    方宜半跪在他面前,膝盖触着冰凉的石子地,以一个虔诚的姿势,仰视着他失神的眼睛。

    每一个字都那么残忍,她哽咽着,强迫自己说下去:

    “但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只是因为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儿子……”

    “只有这一个原因,郑淮明,你听见了吗?他们对你不好,不是你的错。”

    父母的爱总被世人歌颂,是无私的、奉献的。

    但有时即使有着血缘关系,父母也不一定真正爱着自己的孩子,控制、迁怒、支配、强势、专横、映射,甚至是嫉妒、厌恶……

    孩子却从小就被灌输:父母深爱着你。所以他们只能懵懵懂懂地强迫自己读懂——这些痛苦的感受就是爱。

    黑夜无边,寒风呼啸。

    浅蓝的牛仔裤被地上灰尘弄脏了,可方宜毫不在乎,不断地安抚着男人颤栗的脊背,尝试将他拥进怀里。

    她一遍、一遍坚定地重复着:“让人痛苦的就不是爱,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不够好……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郑淮明浑身僵硬,带血的掌心在衣料上反复紧攥,洇出杂乱的血痕,触目惊心。

    艰难地掀开眼帘,他混沌的视线中,是方宜哭得红彤彤的眼睛。噙着泪珠,目光灼灼,盈满爱意和怜惜。

    ——爱是带来柔软的东西。

    郑淮明脸色青白,漆黑涣散的瞳孔微颤,像被烫到似的,周身一抖。毫无血色的薄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随着感知回笼,他失控紧攥自己、几近将骨头掐断的手指终于稍稍松开。

    方宜心疼至极,连忙轻声哄道:“放松……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那温柔的声音,宛如一汪温热的泉水,流入他每一丝颤栗冰冷的骨缝。

    因应激而处于极度痛苦的神经骤然断裂,溃不成军……

    热流从她指尖触及的地方蔓延开来,郑淮明紧绷的身体像抽断了筋骨一般,猝然软下去,迎面跌进她的怀抱。

    胸口和肋间的刺痛翻搅,连哪里疼都无法分清,他下巴脱力抵在方宜的颈窝,还在止不住地发着抖。

    但爱人的气息如此让人眷恋,他想要将她抱紧,却因锥心刺骨的疼痛无法做到,只有手指徒然地动了动。

    可方宜已经先一步,更用力地紧紧将他拥住,不留一点缝隙。

    卸去了抵抗的力气,郑淮明下巴脱力地抵进她颈窝,任由疼痛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

    感受到怀中男人急促无力的气息在耳侧喷洒,方宜心如刀割,只能竭力拥住他难受辗转的肩膀,柔声安抚。

    郑淮明发抖的薄唇相碰,低唤了声她的名字,甚至只有一点隐忍的气声,微不可闻:

    “疼……”

    方宜怔住了,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

    这么多年过去,连痛到昏迷都能强忍住痛吟的男人,第一次对她说,他很疼。

    第84章

    这一刻,他拉住了年少的自己。

    荒芜的河流旁,

    唯有水声潺潺而过。

    方宜抬眼,望进那寂寥无星的黑夜,纤细的手指一再环紧郑淮明的脖颈,

    一存、一寸往上抚摸。

    脸颊紧贴他潮冷的颈侧,

    耳鬓厮磨。

    他这一句克制到极点的“疼……”,

    将她心脏都尽数搅碎了。

    方宜泪流满面,用唇角温热触上去,小心翼翼地吻着:“我知道,我知道……以后再也不要一个人忍着了……”

    郑淮明的小臂缓缓抬起,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攀上她的腰际,

    艰难地回应着。

    两个人紧紧相依,

    纵使只是一个拥抱,

    方宜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动容。从青葱年少,历经风霜岁月,

    她怀中是她此生唯一挚爱的男人。

    而此刻,两个人的心终于真正交融。

    忽然,

    颈侧的皮肤染上了一丝湿凉。

    郑淮明的气息颤了颤,脸颊深深地埋下去,

    臂弯收得更紧。

    方宜指尖微滞,

    随即意识到,

    他竟是无声地哭了。

    男人肩头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

    并非只是一两滴清泪,

    顺着她脖颈细腻敏感的肌肤坠下,

    那么冰凉,

    又那么灼人。

    郑淮明向来自尊、克制,方宜从未见他如此落过泪,

    心尖也跟着一颤,浸得湿淋淋的。

    她轻轻去扳他低埋的肩膀,却感到他小臂微微拢紧,艰难地摇了摇头。

    ——不要看。

    郑淮明哑得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将她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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