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何初三小马哥许应 本章:第68章

    何初三跟他说,“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你有事啊。

    氤氲的白气熏花了他的眼,他伸手掀开了锅盖,掏出一个滚烫的包子,像在沙漠中饥饿了半月的旅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又端起粥碗来大口喝着冰冷的粥。

    吃着吃着,他停下动作,弯腰捂住了腹部。他缓缓地蹲了下来,在那冰火交融、九转回肠的剧烈疼痛中,溢出了一声虚弱而痛楚的嘶喊。

    他那血海深仇的执念在这一刻碎成了粉末。他不想报仇了,一丁点都不想报了。他对不起阿大和阿姐,是他没用,是他软弱。

    他只想要何初三回来,他只想要他。

    第87章

    (上)看到他哭,心疼

    熏香寥寥,乳白色的烟气在房间中蔓延。乔爷用手帕捂了嘴,谨慎地呛咳出一声,将咳出的唾沫收拢在新手绢中。他拄着拐杖吃力地站着,微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掀起一丁点眼皮,向前方投去目光。

    一个男人坐在背光处,看不清面容,面前一方功夫茶案,慢条斯理地淋杯、纳茶。他身形高大魁梧,做此事时,动作却轻缓细致。身后的落地灯散出柔和而微薄的金色光芒,映出他如山的轮廓。

    乔爷支撑不住久站,微微向旁歪了一歪,马上又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拧了回去。

    时间无声地流逝,汤水沸过一遍,又沸过二遍。终于那人提铫冲茶,此时才开了口,“那个‘捞财童子’,他叫什么?”

    乔爷赶紧上前一步,趁机活动了活动酸软的腿骨,恭敬地答道:“何初三。”

    “伤得如何?”

    “昨天下午出了手术室,说是没有生命危险。多谢掌柜的帮忙关照了郑探长。”

    那人慢条斯理地烫着杯,语气淡然,“这个‘童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原本是不想留的。”

    乔爷知道他要个解释,赶紧道:“是这小子犯蠢,本来说好了他弄死夏六一上位,做新龙头。结果他磨磨蹭蹭地没有及时杀了夏六一,被夏六一逮着机会翻了身。虽然他这事搞砸了,但他在钱上的本事确实不小,他只花了三天就帮我把三千万洗得干干净净。这些年他帮夏六一开公司、做账、重组资产,做得滴水不漏,一年给夏六一挣几千万不止。况且现在要不是掌柜的救了他,他尸体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未来是发达高升还是死无全尸都凭掌柜的一句话,必定对掌柜的忠心耿耿。”

    “还有,”他再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手里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摆在了案台边上,“这是二十万美金,是他之前托我给掌柜的送的拜门帖,说他有更大的生意要跟掌柜的谈。”

    那人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皮包,终于抬起了眼帘看向乔爷,“他做事,手脚干净?”

    “我特意找人查过,他帮我洗钱的事一丝痕迹都没有。夏六一上次入狱,骁骑堂也没被抓到账面上的任何把柄。”

    那人没再说话,冲了第二轮茶。悠然地洒茶入杯,他手掌微微一抬,做了个几不可见的请茶动作。

    乔爷赶紧歪歪扭扭地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端了一碗茶,想作出同样的风雅做派却不可得,牛嚼牡丹一般饮下去了。

    “留着吧。”那人道。

    “那……那夏六一还要不要?”乔爷作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他刚刚死里逃生,戒心最重,你还杀得了他?”那人道,“就算是他现在死了,你那‘捞财童子’也不可能再回骁骑堂。骁骑堂龙头这个位子,就再让夏六一坐几年罢了。”

    乔爷试试探探,还想在天秤上讨个倾斜,“可他现在知道是我帮了那小子,他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他骁骑堂要是真铁了心跟和义社干起来,那可是血流成河……”

    那人浇了第二轮茶,轻描淡写地道,“放心,有我盯着,闹不出大动静。”

    乔爷毕恭毕敬地点了头。一直憋到半个小时之后从这间地下俱乐部里出来,上了车,对着他那忠心耿耿的师爷,才敢喷着唾沫咒骂出声。

    他很早就有所怀疑,夏六一这些年带领骁骑堂一路顺风顺水,是因为老掌柜不满意和氏诸派树大根深、一家独大,所以相中了新起之秀夏六一,暗中放水扶持,以让骁骑堂与和氏诸派互相抗衡,维持黑道内部的微妙平衡,将各家各派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乖乖听话。这一点在这些年里一次又一次地获得了印证——

    夏六一刚升龙头就四处猛打猛抢,在九龙吃了肥七的旧地盘,老掌柜却让华探长从中斡旋安抚;后来肥七与华探长身死一事,捅出这么大的动静,老掌柜也不作任何反应,任由夏六一变本加厉地发展;和义社名面上是港岛区第一大帮派,但他当年绑架何初三,夏六一居然敢轻易烧杀他的场子;他在老掌柜手底下看门狗似的混了这么多年,在诸如“白面”这样最生财的交易上却一直受制于人,不得不与夏六一假修合作;甚至到了双方如今彻底撕破脸的地步,老掌柜居然还是无视他与夏六一之间的恩怨,要他继续维持现状……

    乔爷憋了一肚子陈年的火气,骂完一句“老不死的冚家铲”,扯出手绢又是一通哐哐地咳嗽。

    师爷是知道内情的,此时见乔爷被气得公鸡打嗝,赶紧好一阵分析与安慰。乔爷得罪不起老掌柜这尊财神爷,又新得了捞财童子这位小财童,片刻之后在师爷的帮助下勉强说服了自己,忿然地朝黏糊糊的手绢中唾出最后一口,把那愤怒心情裹进手绢中,一起扔到车窗外去了。

    ……

    何初三睁开眼睛,复又阖上,许久之后才感觉神智勉强恢复了一些。他重新睁开眼睛缓慢地向四周打量:他位于一间单人病房。除了Kevin,房里还站着几个保镖。

    Kevin就坐在床边,见他醒了,赶紧起身凑近他:“何先生,您醒了!”压低声补道,“外面有乔爷的人。”

    何初三还发着烧,脸色通红,声音微弱,“六……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你受伤的第二天晚上,八点一刻。”

    “乔爷呢?”

    “昨天晚上来看过您,见您没醒,就走了。”

    何初三还想说话,但突然气息不稳地溢出了一声痛嘶。麻药药效早已过去,他的伤口一阵刀锯火烤般的剧痛。他闭着眼睛只是忍痛,轻摆摆手不再发言。Kevin见他情况不对,赶紧按铃叫来护士。护士带着医生赶来,为刚刚苏醒的他做了一番检查,发现何初三忍痛忍得俊脸变形,于是问要不要给他开吗啡。何初三艰难地摇头,发不出声音,怕医生听不明白,吃力地胡乱挥着手。

    “他不用!”Kevin赶紧道。

    片刻之后,医护人员都离去了。Kevin将保镖都赶出门外,锁上房门,回到病床前。只见何初三兀自跟痛意煎熬着,偏头将半边脸深埋进枕头里,额侧青筋暴涨,缓慢地嘶出气息。

    Kevin赶紧找来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喂到他嘴边,轻声道,“何先生,疼的话就咬着这个。”

    何初三缓缓地伸着手,没有去接毛巾,却是抓住了Kevin的衣角。

    “何先生?”

    何初三示意他凑近自己,徐徐低语道,“我……不用吗啡……还有,我的药……你每天亲自跟着护士去取……不能让乔爷的人添东西……”

    “何先生请放心。”

    Kevin办事,何初三确实放心,他松开了手,筋疲力尽地瘫在床上。滴落的汗水淌到了他的眼睫上,织成雨帘,让他的视线一片模糊。

    他在自残之前谨慎咨询过医生,又用假刀做过数次演练,看起来下刀的势头很猛,实际上刺得却不深,而且刀刀都只刺向小肠的部位,有腹膜包裹,相对来说出血少——但这依然有着危及生命的风险与持续不断的极度痛苦。

    这个从小乖巧文静的书生仔,在藏污纳垢的黑色地带里幸运地平安长大,小时候被阿爸疼,长大了被夏大佬宠,几时经历过这样肠穿肚烂的苦楚,他梦呓一般自言自语地道,“原来受伤这样疼……他受过那么多伤,该有多疼啊……”

    Kevin没听清,凑了过来,“您说什么?还疼吗?”

    何初三已经被煎熬到神志不清,满目晶莹,叹息着答道,“疼,看到他哭,心疼……后悔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滴汗水仿佛泪水一般从他眼角划过,他再度阖眼昏睡。

    第88章

    (下)要真能那样

    半夜里护士姑娘前来量了量体温,说他高烧未退,不久后又送来了几瓶点滴药物。他还不能进食进水,Kevin用棉签沾水,时不时替他润一润干枯的嘴唇。

    到了第二日上午,何初三依旧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突然听到外面保镖高声敬称道,“乔爷!您来了!”随之病房门突兀地被人从外打开,发出“碰”一声撞响!

    乔爷带着师爷大大咧咧地闯入了病房,人未到,咳嗽先至,“哐哐哐”了好一阵,才破锣一般地招呼道,“何兄弟,你醒了没有哇?”

    何初三过了一会儿,才勉力睁开了眼睛,朝他露出了一个示好的微笑,低哑道,“乔大哥。”

    乔爷朝Kevin使了个眼神,他便识趣地退到了墙边。这位龙头大佬满面和蔼可亲,亲自上前为何初三调整了病床高度,扶他微微起身,然后与师爷一左一右地坐在何初三床边,对他好一阵的嘘寒问暖。

    何初三没有力气说太多话,虚虚弱弱地只是点头,并且露出万分感激的笑容。因发烧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面颊,衬出乌黑湿润的眉眼,愈发显得俊朗撩人,我见犹怜。乔爷也是个风月场上的饕餮,嘴里破锣破鼓地说着话,心里咯噔一声:真他妈不愧是夏六一看上的玩意儿,老子是对男人没意思,不然也要弄回去玩一阵了。

    乔爷关怀了一番病美人,又对夏六一和骁骑堂众人作出了老大一番咒骂,然后假模假样地说要请何初三去和义社做副堂主。何初三受宠若惊地推拒,说自己辈分低、资历浅,能做个顾问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两人推来推去,何初三被他诱得多说了几句,一时有些气息急促,伤口又泛起阵痛。

    他虚弱地倒回枕头上,不一会儿功夫就渗出满额冷汗,向乔爷歉意地摆了摆手,闭着眼喘息。

    乔爷见他这副痛苦神色,相当地心痛关怀:“何兄弟!何兄弟你还好吗?”随即瞪了一眼师爷,“看你这记性,都给忘了!快把给何兄弟带的‘特效止痛针’拿出来!”

    师爷手脚迅速地从随身公文包中拿出了一个工具盒,从内取出针管与药剂,刚要吸取药剂,手突然被人抓住。他狐疑地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拦在何初三身前的Kevin。

    Kevin神情诚恳,毕恭毕敬地道,“师爷,何顾问还在发烧输液,药性可能会相冲突。”

    “冲突个屁!”师爷挣了一下没挣脱,喷了他一脸唾沫珠子,“你他妈又不是医生,你懂个屁!”

    Kevin仍是不动弹。一旁乔爷尖锐的目光在他苍白的面上扫视,仿佛看出什么似的,阴鸷地皱起眉头。

    正在僵持时刻,何初三攒足力气,发出了一声低弱的呼唤,“乔大哥。”

    乔爷瞬间变脸,温和慈祥地应道,“哎,何兄弟。”

    何初三满额冷汗地抬起头,吃力地道,“对不住乔大哥一片心意,止痛针这一类的东西我是绝对碰不了的……它会麻痹大脑神经,干扰我的思维与数据处理能力……金融上的事,我只要搞错一个小数点,就可能会是上百万、上千万的失误与损失……”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缓缓又道,“我跟骁骑堂决裂,一无所有……想来也就还剩这颗脑袋有些用处……若是这颗脑袋废了,我还能帮上大哥什么?还能帮得上‘那位’吗?”

    乔爷那两颗夹在窄缝中的眼珠子一转,露出满面菊花盛开的笑褶,“何兄弟,这是美国进口的止痛针,真的没有副作用。”

    “不用了,一点小痛而已,我能忍住……多谢大哥了。”

    乔爷又一笑,朝师爷抬了抬下巴,“没听到吗?人家何顾问不需要,收起来吧,收起来!”

    他又阴鸷地扫了Kevin一眼,Kevin垂下眼去,识趣地站回了一边。

    乔爷又对何初三说了一些假情假意的客套话,嘱咐他好生休养,早日康复,这便带着师爷告辞。

    ……

    Kevin送乔爷与师爷送到门外,刚刚步入走廊,就被乔爷反手一拐杖抽到了墙上!坚硬的杖头砸中Kevin的眉骨,他捂着眼睛狼狈地抬起头来,被乔爷鹰隼一般的目光狠狠地钉在了原地。

    Kevin瞥了一眼病房内,低声解释道:“乔爷,他对您没有异心。您不需要用这些手段。”

    “他对我没有?那你呢?”

    Kevin直直地望向他,一片赤诚地道,“我绝对没有。”

    乔爷嗤笑一声,歪头向师爷示意。师爷将方才那只针剂拿了出来,递给Kevin。

    “证明给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乔爷嗤笑道。

    Kevin脸色煞白,沉默了数秒,心一横,接过那只针剂就要朝手臂上扎去——被乔爷一拐杖击飞了针管。

    “知道你不敢有,给老子好好看着他,别他妈玩日久生情的这一套!别忘了你还有个老母!”

    ……

    对于走廊上发生的事,一墙之隔的何初三紧阖双目,毫无察觉。目睹乔爷离开病房后,他放松神智,又迅速落入了昏睡之中。

    昏天黑地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他感觉到有人温热的手掌抚在他冰凉的面上。掌间那熟悉的气息,几乎要令他落下泪来。仿佛一滴水注入平静的湖面,他突然间睁开眼睛,鼻腔里发出叹息一般的呼吸声。

    房间里一片昏黑,只有些微稀薄的月光。Kevin在一旁的陪床上发出轻轻的鼾声。

    何初三呆滞地缓缓转动着眼睛,他在月光中看见了夏六一朦朦胧胧的影子,夏六一抚摸着他的脸,朝他俯下身来,将轻轻的吻印在他额边。

    “傻仔,”夏六一用仿佛哭泣一般的声音叹息道:“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管了,我们一起去国外生活好不好?”

    他声音低弱而干哑,“那阿爸呢?”

    夏六一低头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轻声说,“带上阿爸、阿妈、欣欣,买一栋大房子,我们都住在一起。周末的时候,我们开车去湖边玩,在树林里搭一间大木屋,养一条大狗……”

    那湖边木屋的风景如画卷一般在何初三眼前铺展开来:微风撩起清可见底的湖水,簌簌作响的白衫树林,篝火边阿爸和阿妈的笑脸,欣欣笑闹着与大狗嬉戏,夏六一皱着眉头笨手笨脚烤着肉串……

    何初三牵起嘴角,虚弱地笑了。

    “傻六一哥。”

    要是真能那样,该有多好啊。

    他就这样笑着,笑着,泪水模糊了视野,夏六一的影子倏忽散去,只有夜风轻轻吹拂着窗帘微微晃动。

    是美梦一场。

    ……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床边依旧坐着Kevin,欣喜道,“何先生,您现在感觉还好吗?您的烧终于退了。”

    何初三过了一会儿,才似回过神一般,抬起眼帘。苍白消瘦的面上,混沌了数日的眼眸重新燃起了光芒。他笑了一笑,道,“好些了。这几天辛苦你了。”

    “都是我应该做的。何先生,您睡过去的这两天,所有人都没什么动静,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何初三又笑了笑,示意Kevin弯下腰来,在他耳边徐徐嘱咐道,“你找个机会,联系乌鸡,让他帮你找小马哥……”

    ……

    当天下午,Kevin带着一众保镖,回何初三自己那间数据公司搬总经理室的电脑。而小马带着一众骁骑堂打手,在此埋伏蹲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出三秒,双方已经斗成一团乱麻。

    办公室内的白领精英们惊声尖叫,抱着脑袋躲在桌下瑟瑟发抖。电梯里被堆满杂物、泼满腥臭的狗血,狭窄的楼道里挤满了人,到处都是激烈的推搡打斗声。小马跟乌鸡一人拎着一把砍刀,“哐里哐当”地追在Kevin后面,将走廊沿途两边的木门砍个稀巴烂。

    “你们下手轻点,别砍我的人,砍那个穿红衣服的,那是乔爷的人!”Kevin一边按消防铃一边气喘吁吁地道,怀里抱了个电脑机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放心吧,呼!打过招呼了,一砍一个准!呼!”小马来此陪他演戏,张牙舞爪地追着他跑下了八层楼,也累得半死不活,拄着膝盖靠着墙直喘气。乌鸡抹了一把汗,伸着脑袋往窗外一望,“差不多了,马哥,消防车跟差佬都快来了,我们撤吧?”

    “撤撤撤……”小马如释重负。

    “等一下,”Kevin赶紧把背露出来,“在这儿给我砍一刀,麻烦轻点儿。”

    “轻个屁!轻了乔二能信吗?我马如龙的名号是吹出来的?!”

    “我晚上回去还要看护何先生,你把我砍废了谁照顾他?”Kevin振振有词。

    小马现在一听到大嫂的名字就腿软,彻底怕了这位疯起来连自己都捅的主!他悻悻然地收了大嘴獠牙,“那……鸡仔你力气小,你来!”一巴掌将乌鸡推了出去。

    五分钟之后,Kevin浴了一背血迹,搂着一只电脑机箱,踉踉跄跄地钻进了街边一辆轿车。另一个穿着红衣的保镖,被砍得浑身是血,嗷嗷呻吟着被同伴们塞进了车里。轿车飞快地逃窜而去,小马领着骁骑堂众恶汉,挥舞着砍刀,装模作样地骂骂咧咧追在后头。远处警铃呼啸,恶汉们跑着跑着就分散开来,分头蹿入几辆毫不起眼的面包车,顷刻间消失在都市密林之中。

    第89章

    (上)我这边不方便

    “骁骑堂跟和义社火拼?”谢家华疑道。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他却还在警署办公室内加班,几个得力下属站在他桌前。一门之隔的外面,挤满了被逮捕来的斗殴分子们。争吵声、打骂声、警员的喝止声,震得房门嗡嗡做摆。

    “是哪方攻击哪方?”谢家华问。

    “双方都有,据说是骁骑堂先砸了和义社的几个赌档和夜总会,和义社也没客气,直接砸到骁骑堂总公司去了。”

    “最早砸的是哪儿?”

    “阿头,这是最蹊跷的地方——骁骑堂的人最早砸的是湾仔的一间写字楼,被砸的公司叫秉先财务资讯公司,是骁骑堂的顾问何初三的公司。”

    另一人道,“阿头,今天的事据说都跟何初三有关。说他是和义社派入骁骑堂的二五仔,上个月骁骑堂被我们搜查的时候他趁机绑架了夏六一、自己做代堂主,前几天夏六一被救出来,亲手把他给三刀六洞了。结果听说他命大没死,被和义社藏了起来,骁骑堂的人找不到他,气不过,所以才四处砸和义社的场子。”

    “这个何初三真不是省油的灯,”另一下属道,“前年北角码头那单纵火案,黑道上不也传闻是因为他?”

    谢家华当时亲自去山中救出被乔爷绑架的何初三,了解何初三与乔爷的恩怨,他摇了摇头道,“那次的事何初三是受害者。这次的事也不会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总之先把外面的人处理了,领头闹事的挨个审。”

    “是!”

    ……

    下属们匆匆领职而去。谢家华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皱着眉头来回翻看着这些年来骁骑堂的档案文件。何初三的名字在最近一年间频频出入于档案之中,仿佛一尾游走于黑白界限之间的鲤鱼。他不明白的是:这条鲤鱼为什么放着清清白白的金光龙门不跃,却偏偏沉入黑水之渊,化身为邪蛟?

    谢家华回忆起数次与何初三正面接触的过往,实在无法将这个人与“和义社派入骁骑堂的二五仔”联系起来,秦皓也说何初三在泰国对夏六一悉心照顾、两人间的感情看上去十分真切,可是何初三为什么要设下一个大局假死崔东东、绑架夏六一、最后落到被三刀六洞的结局?

    还有,这些怪事都发生在夏六一从泰国回来之后。夏六一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危险去杀金弥勒?何初三对这件事是否知情?何初三之后的离奇举动是不是与此有关?

    他陷入深沉的思索中,下意识地用手搓揉着右边脸颊。他倏忽想到了陆光明,陆光明那愤怒的一拳留在上面的青肿痕迹已经消失了,但挨打时那凌冽的痛楚,依旧残留在他的意识中——他很难判别清楚自己对陆光明的感情:有抵触,有厌弃,却又奇妙地掺杂着一种愧疚与怜惜。

    他想到了别墅爆炸那天陆光明来医院看护他,他问陆光明怎么知道他受伤,陆光明说自己窃听了警方电台,爆炸当时正在现场附近。可后来他问过家宝,家宝却说陆光明是爆炸的两个小时之后才找来医院的。如果陆光明当时真的在爆炸现场,那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做什么去了?陆光明赖在医院里偷听与套话,说明他对别墅爆炸一案充满了兴趣,为什么?他与何初三有什么关系?

    谢家华感觉自己身处迷雾之中,眼前无数暗影流动,却无法看个真切。他冥冥之中有一个预感:一定有一条暗线隐藏其中,将近期发生的所有怪事串连起来,一定有一个重要的绳结,是厘清真相的关键。

    他极不愿意,却又不得不逼自己往这个方向想去:这所有的一切,会不会真的与陆光明穷追不舍的对象、他的父亲谢英杰有关……

    ……

    病床两边,一左一右各摆放了一张小桌,上头各自搁了一台方头电脑。何初三靠坐在床头,脑袋倚在枕头上,腰间的被褥上一左一右放了两个键盘。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一台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游走如飞,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不一会儿,又转头将视线移向另一台电脑,同样迅速地操纵着。

    两边屏幕上闪烁着成百上千行的复杂数据,以半秒间翻页的速度飞速上滑变换着。他在进行一场囊括了股票、期货、外汇等多个市场在内的大型金融战争的模拟运算,左右两边分别是金融战的对抗双方,都在他的操纵下与他自己博弈。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激烈战争,双方都向场内投入了数十亿的虚拟资金,在多个市场不断地出招、解招、再出招,激烈的攻击与反击之下,利益的天平不断地左右倾斜……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水。

    Kevin在外面敲了敲门,半天没有得到答复,于是心怀担忧地直接开门进入病房中。他发现何初三正在全神贯注地左右拆解,于是便回身关上房门,悄无声息地在隔壁陪床上坐了下来。

    半个小时之后,何初三终于停下了动作。场上胜负已分,势如山倒,左边屏幕上的数据飞速地下落,右边屏幕上的数字却在不断疯涨。

    何初三皱着眉头活动了活动颈椎,眼睛紧紧盯着失败那一方的屏幕,若有所思。良久之后,他总结出了症结所在,徐徐松出一口气。

    他转过头去看向Kevin,“回来了?”

    Kevin站了起来走近他床边,看上去脸色比平时要苍白一些,神情仍是从容恭敬,“何先生,下午和义社一共被砸了七个场子。骁骑堂的总公司也被砸了。”

    “没有闹出人命吧?”

    “没有,小马哥都安排人手提前报了警,差佬来得快,没闹出大事。现在和义社的很多人都被扣在差馆,乔爷安插在我这儿的保镖也被砍伤住院了。我看乔爷现在被搞得焦头烂额,是顾不上您这边了,何先生这一手玩得真妙。”

    何初三还在病重,并没有多大力气,虚弱地抬手在他额头上磕了一下,笑道,“不要学这些溜须拍马的话。你帮我谢谢小马哥了吗?”

    “谢过了,小马哥托我跟您说声对不起。还说,想问问您这边方不方便,夏先生很想今晚来见见您。”

    何初三神色有些恍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包裹着纱布的腹部,毫无血色的、发黄干瘦的掌心,默不作声了许久,才道,“你让小马哥转告他:我没事,伤得不重,我这边不方便,晚一些日子再见面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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