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会做吗?”
“X先生今天真的没来?吗?”
“哥哥,你介意?开放伴侣吗?我很open的。”
妈呀,真是开了眼了。
问得露骨就算了,还有人给陈嘉之塞小纸条,企图留联系方式的。
这些都被工作人员一一“抓”出来?,“扔”出去。
从上午到下午,长队还不见尾。
连午饭陈嘉之都是在台上用的,本来?林幻订了餐厅,但是书粉太多了,陈嘉之说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就连药,都是趁上洗手间囫囵吃的。
下午刮起了大风,陈嘉之精神不足,强撑着愣是签到黄昏。
今天,C市的朋友圈大半都是他。
“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好帅好帅!”
“字好好看!”
“好遗憾,X先生今天没在。”
郝席这二傻子通通截图,给沈时序发了过去。
——兄弟,痛吗。
——痛就对了,晚上我请你喝酒嗷。
沈时序下手术刚开机,手机狂响不止,花了一分钟从头拉到尾,然后点?进郝席头像,个人主页,右上角——删除好友。
签售会结束是傍晚六点?,天空介于蓝调和浅淡的夕阳时分。
对于没有排上队的,陈嘉之真挚地表示了抱歉,林幻作为中恒集团高层,陪了一整天,当即暧昧表示签售会还有机会。
虽说是幌子,不过好在安抚住了。
陈嘉之累得手指都不想抬,晚饭什么的根本没兴趣。
见他脸色很差,林幻等人也?没有强求。
追尾的A6修好了,周维开车送他回家,启动车子说,“哥,要不你告诉沈医生吧。”
盏盏路灯接连亮起,光影在陈嘉之疲惫的脸上变幻莫测,他迷迷糊糊睁了下眼,“什么?”
“我说,你把X先生告诉沈时序呗,是他是他就是他。”周维还唱起来?了,“你的爱人,X先生。”
“不行。”撑住座椅坐起来?,陈嘉之揉了把脸,“我们?已经彻底没关系了。”
“什么?!前几天不是还在一起吃饭吗?”周维不知道停车场砸车的事,“不是还帮他照顾猫吗。”
“一两句说不清楚,反正就没关系了。”
“不行啊,哥,你这样不行啊!”周维握着方向盘,“你快告诉他X先生的身份啊!”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但你想没想过,如果?他知道X先生身份,他会想到什么?”陈嘉之声线轻轻的。
时间仿佛停滞一瞬,周维旋即反应过来?,“是啊......都靠幻想写自传了,为什么不回国,你说他在调查你,那他肯定也?会调查这件事,再牵扯出当年您母亲......”
车窗外?街景快速掠过倒影,时间急速逆流,陈嘉之失神喃喃:“母亲?”
11年前,浣花溪别墅。
陈舒鹤在学校替学生改论文还未回来?,陈嘉之洗完澡出来?后发现自己手机不见了,下楼发现刚刚还在书房工作的陈霓也?不在。
他赶紧跑到小区借保安的手机打电话,打给沈时序,告诉他今晚不要发信息也?不要打电话来?,但沈时序电话总是通话中,他只好拨自己的手机,发现无法接通。
正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陈舒鹤驱车赶回,就一句话,陈霓出车祸了,马上去医院。
那晚医院外?面停满了警车,抢救室整层楼都是武警,走?廊还站着几名电视上才能看到领导。
刚到,医生就说抢救没意?义?了,让家属进去见最后一面。
当时陈舒鹤心衰晕倒,也?抢救去了,所以陈嘉之独自进了抢救室,在陈霓凄厉却凋零的生命中,了解到事故是如何发生的,也?见到了自己摔碎的手机。
陈霓趁他洗澡时,试出了密码手机,看到了那些所谓“不堪入目”的聊天信息,假借陈嘉之名义?发了分手二字,沈时序当然不相信,一遍遍发信息打电话过来?。
碎裂的屏幕也?割裂了字眼。
——别闹腾,一天天少看网上的段子。
——说话。
——陈嘉之,你认真的?
——在哪,我现在来?找你。
“陈嘉之”回:我马上会转学,分手听不听得懂。
不知陈霓出于何种心态,之后还假借名义?约了地点?见面,要亲自去会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期间,沈时序一直发信息打来?电话。
——不要闹了好不好,我马上到,接电话好吗。
——宝贝,听话。
——接电话可?以吗,求求你。
得不到回应的几分钟后。
——你要走?,那我就把你关起来?,关到不走?为止。
——关到你哭着求我为止。
国安调取沿途监控发现,事故发生前陈霓一直在开车看手机,最后模糊的画面里,她的表情异常震惊,手机在闪烁中掉落,她伸手去捡,下一秒就被闯红灯的渣土车连人带车撞飞。
轰隆巨雷映透医院走?廊,有人递来?电话,Harvey语气焦急,“爸爸马上就到,不要害怕,等我来?。”
可?没人能让他等,国安要马上进行问话,因其陈霓身份敏感,国安怀疑这是一起谋杀,但他们?从陈霓手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能详细审问陈嘉之,知不知道陈霓为何在临近午夜时分出去,去见谁。
那支破碎的手机躺在兜里,其实陈嘉之也?不知道说出沈时序后果?会如何,他只是苍白摇头,不知道,不清楚。
Harvey迟迟未到,天明时陈嘉之从太平间出来?,另一批西装革履的人来?了,陈嘉之又被带着上了挂着黑色拍照的车,去了另一家医院,另一间太平间。
陌生的中年男人按住他肩膀,“雨太大了,打滑撞到了护栏。”有人电话响,中年男人又说,“你姥姥现在......这里有我们?,孩子,我派人送你过去。”
即刻应验的诅咒让陈嘉之再也?承受不起,在楼梯上他一脚踏空滚落,醒来?后就不会说话了,对外?界也?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说这跟摔伤并没有关系,就是最为严重的PTSD。
后来?陈舒鹤好起来?,和陈萌便带着他去了瑞士,一是要把Harvey骨灰送回去,二是陈嘉之几乎没办法在大城市生活,因为他看到车子就会满地打滚着尖叫。
为了离开这个伤心地,他们?干脆在瑞士某小镇定居。
对于照顾陈嘉之来?说,陈舒鹤年纪大很多事情没办法,陈萌也?大不方便,所以请了心理医生随家治疗。
那是离开C市的三?年了,那天夜里窗外?响了一声车喇叭,陈嘉之又开始尖叫,心理医生从隔壁赶来?,竭力?安抚着,食指竖起抵在唇边不停“嘘、嘘。”
那天,是陈嘉之三?年以来?第一次发出尖叫以外?的声音。
一个有声调的“xu”
陈舒鹤端详一阵儿?,猛然醒悟,“他在说中文!小宝在说中文!”
心理医生拿来?纸笔引导,反复发出“嘘”的动静,于是,陈嘉之在纸上歪歪扭扭画了一个“X”。
“小宝,这个人对你很重要是不是?你是不是记得他?”
“小宝,他是谁?”
后来?,心理医生暂且把“X”定为X先生,在不断治疗下。
第六年,他重新学会写字,以及简单表达。
第九年,他勉强恢复正常人生活,写自传在外?网火起来?。
第十一年,陈舒鹤没有应验诅咒,自然死亡,陈萌也?活得好好的。
然后,他回国了。
车子在夜景下行驶,陈嘉之望着陌生的前路,“就算没有胃癌,我只会选择性地解释,而现在已经用不着解释,我也?不会解释。”
“他那么聪明,我说一句,他能找出十个漏洞。”
“再说了,那并不是他的错,也?并不是好事,不是吗?”
-
时间一晃而过,来?到大年三?十。
陈嘉之起了个大早,打算让玉芝兰送了些菜和馄饨来?,没想到玉芝兰已经闭店休息。
前段时间陈萌打电话来?问,有没有和好,当时正处于暧昧昏头期,陈嘉之说可?能快了吧,陈萌催他去国外?过年,但因为化疗原因暂时不能离开,陈嘉之只能胡诌可?能会跟沈时序一起过年,当然陈萌就不催他了。
所以,陈萌认为他跟沈时序在一起国内过年,而沈时序认为他回瑞士过年。
所以,新年前后至少三?天,他不能出现在国樾,为此,必须提前准备好食物。
按谎言,他今天就应该在飞机上,出不了门,问题也?不是很大。
国内外?卖高度发达,生鲜超市可?以送一切,零零碎碎买了一大堆速食玩意?。
冻水饺,速食米饭,方便面,面包水果?,搁冰箱都快装不下。
食物搞定,虽然几天前定期上门的保洁阿姨才打扫过,但陈嘉之还是再把家里收拾了遍。
光打扫家花了整整一上午,他累瘫在沙发上,26层算中高层,依稀能听到车喇叭声,不过今天丁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他爬了起来?,在阳台上眺望,从前总是堵车的高架和各个街道空空如也?。
偶尔划过几辆,也?是匆匆忙忙。
小区里有几个小孩子在放鞭炮,上面听就像倒豆子那么小,一点?都不响亮。
陈嘉之看了会儿?进厨房,研究自热米饭。
蒸汽腾腾,还挺新奇,不过有点?咸,现在不能吃重油重盐,吃了两口放进厨房垃圾桶,又吃了个大苹果?解渴,就在这时接到了陈萌的电话。
“嘉宝,吃午饭了吗!”
把平板调高了点?音量,《舌尖上的中国》纪录片听起来?很热闹,陈嘉之提着精神,“正在吃,小姨,你呢。”
“跟沈时序在一起吃饭吗,哇,你已经在他家过年啦?”陈萌惊喜道,“你那边好热闹啊,什么糯米团子饭。”
“呃.....我也?第一次吃。”陈嘉之看着解说的介绍,“好像是其他地方的特?色美食。”
“好吃吗?”
“好吃。”
“开心吗?”
“开心。”
陈萌故意?嗔怪,“小坏蛋,害我白担心了。”
“小姨我过得很好啊。”陈嘉之揉了揉眼睛,“你呢,跟姨父在一起吗,你们?有没有吃团圆饭呀。”
“哈哈,嘉宝,你是不是开心傻掉了。”陈萌说,“大溪地现在是下午六点?。”
大溪地与国内的时差为18个小时。
陈嘉之傻傻一笑:“完全忘记了。”
“傻孩子,沈时序在你旁边没,可?以给他讲两句吗。”陈萌鬼鬼祟祟的兴奋,“我想给他发新年红包来?着。”
天!陈嘉之赶紧制止,“小姨,现在大家正在吃饭呢!”
“哦哦哦,对,看我也?傻了。”陈萌嘱咐道,“那你先吃,新年快乐,我的嘉宝。”
“小姨,爱你,新年快乐。”
都快挂电话,“等等等等!!!”陈萌紧急叫停,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那这件事你没说吧?”
沉默一瞬,陈嘉之:“没有,我不会说。”
陈萌叹了口气,“那就好,乖乖的哦。”
挂断电话后,陈嘉之绑起最近长长的头发,洗了个脸,去睡午觉。
-
就算是大年三?十市院也?很忙,晚上七点?,沈时序整理完病例,赶回麓山吃年夜饭。
家里人不多,长辈只剩爷爷沈卫国,沈伯堃和叶姿便接来?沈卫国同住。
还有个弟弟,沈淮序。
是个标本家,常年全球野生栖息地跑,捡拾濒危自然死亡的动物做标本。
沈伯堃和叶姿平时工作忙,沈时序也?忙,沈淮序也?忙。
不过年夜饭,大家都聚得很齐。
珍姐最先发现沈时序回来?,她端着超大的盘子站在中庭,惊喜道,“时序,回来?的刚刚好。”
家里常驻佣人有五个,两个负责打扫,三?个负责起居用饭。
珍姐是最年长的那个,五十多岁,略微有些胖,在沈家工作了快20年。
沈时序主动拿过珍姐手中的盘子,“我带过去。”
中庭前面是会客厅,穿过会客厅才是小餐厅,小餐厅桌子小,一家人坐着热闹。
路上几个阿姨纷纷打招呼,“时序回来?啦。”
“时序变帅啦。”
沈淮序老远探头,“哥,好久不见呐。”餐盘再度易手,沈淮序端上了。
“你小子又在阴阳什么,你哥是不是回来?了?”沈卫国嗓门听起来?中气十足,“你俩还不进来?。”
俩兄弟往餐厅走?。
“哥,我听说了你砸车的光荣事迹。”
沈时序抬头揽住沈淮序肩膀,表情不咸不淡,“我也?听说了你负伤的悲惨事迹。”
半个多月前,沈淮序在坦桑尼亚碰到了一群偷猎象牙的,差点?交代小命。
“保护大自然人人有责嘛。”
叶姿出来?,把走?得很慢的两人赶上了餐桌,沈伯堃正襟危坐看了两人一眼,“回来?啦。”
众人落座,圆桌上,寓意?美好的团年饭散发着香气,酒倒到沈时序面前,“不喝,晚上可?能有急诊。”
每年过年总有那么些喝吐血的,喝住院的,喝酒精中毒的。
这全是消化内科的活儿?。
叶姿抿了口红酒,叹气,“过年也?不能让医生休息。”
沈伯堃给她夹菜,“吃菜吃菜。”
沈卫国坐在主位上,举起酒杯,大家一起举杯。
晚饭吃得很愉快,沈卫国喝了很多,问沈时序今年休息几天。
今年算轻松,从大年三?十下班后,一直休到年初三?。
整整三?天时间,往后就是轮班值班。
沈卫国又问沈淮序,今年你又什么时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