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是贝拉和克洛伊的深夜街头拥吻照。
老琼斯看到这些照片,表情也一下子难看起来。
“这是哪儿来的?”他拧着眉,忍不住叹气。
“我昨天落地就去找了贝拉,本来是想陪她工作,这些照片都是一个匿名账号通过邮件发给我的,说如果我不管,就会直接给各大媒体。所以我给了那个人一笔钱,买到了底片。”
老琼斯放下刀叉,有些气愤地转过身,看上去在努力扼止自己的怒气。
宁一宵开始火上浇油,“其实我之前隐约听到过一些传闻,毕竟我和贝拉也算是校友,圈子就这么些人,偶尔也有风声,但我没想到,我们才刚订婚不到一个月……”
琼斯先生听完,叹了口气,抬起头,“这件事的确是她的错,而且,我们也不对,你这么处理是为我们家考虑,这些我都明白。”
宁一宵没什么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明明身处事件之中,看上去却像个局外人。
“可能我也有我的原因,我工作太忙,没能照顾好这段感情,才导致出现问题,不过早一点发现也不是坏事。”
琼斯想了很久,对他说:“你最近也不容易,我都知道。Shaw,这件事你就当没发生过,这些底片交给我,你现在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可以提,我们讨论讨论。”
宁一宵深谙谈判的规则,仗着现在琼斯处于道德的下风,故意提出一个很难让人接受的条件。
“我最近遭遇的恶意竞争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给我投一笔大一点的资金……”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Shaw。”琼斯先生否决了这个方案。
宁一宵点了头,“当然,我明白。”
他坐下来,将文件袋放在一边,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片刻后,又给了他一个新方案,“这样呢?之前您想要花钱买我们的一个人工智能服务系统,想要用在您企业内的汽车产品线,当时因为技术还不够,我推掉了,如果您还需要的话,我可以把这个系统共享给你们。”
比起之前那个,这个好接受得多。
“条件呢?”琼斯问。
“条件就是,我需要琼斯集团新收购的那个叫Edge的社交网络,让我的新品可以直接链接网站的用户,他们通过这个社交软件,就可以直接登录产品。”
琼斯不是不明白他的用意,社交网络的用户黏度往往是盈利的利器,很多社群发展起来后才开始做自己的产品,就是为了利用之前的用户群。
但相比起这个小小的社交网络,那个人工智能系统一直都是他想要的,何况现在自己女儿又捅出这样的篓子,不多少补偿点,事情也很难办。
“你和贝拉聊过吗?”琼斯问。
宁一宵点了头,“路上打了电话,她想和我解除婚约。”
说完,他播放了早就准备好的电话录音,里面是贝拉的声音。
[我就是不喜欢你,和你订婚其实就是想拿到我应该有的财产,反正我是不可能和你结婚的,订婚也没有任何法律意义……]
“就是这样。”宁一宵看向琼斯。
半小时后,他从琼斯的办公室出来,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点半,卡尔很是担心,急忙询问情况。
“他同意了,马上联系技术部,和Edge的工作组对接,这两天立刻完成系统升级。Edge的用户都是年轻群体,粘性很强,活跃度也很高,用户画像很符合我们产品的对标人群,你联系营销部,以这个社交网络为圆心进行市场广告投放,找一些流量高的大V推广。”
说完,他强调,“目标词就是客户体验感,因为我们的智能穿戴是以用户服务为最高优先级,不光是AI的应答,还很注重客户的情绪感知和心理体验,所以要拿出这方面的优势来,找新的广告策划团队。之前我不是建了一个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基金吗?”
“嗯。”卡尔说,“现在还在运营,和很多医院都有合作。”
“加上一条,所有购买产品的用户都会为这个公益基金捐款,并且获得电子证书,也可以无偿获得合作医院的一小时心理咨询。”
“Shaw,这个成本很高。”
“没关系,主要是建立产品形象,何况也能帮到人。”
卡尔着急记下他说的所有,进入电梯,手机震了震,他看了一眼,竟然是他找过但拒绝沟通的丹妮。
“喂?你是丹妮是吗?我这边……”
丹妮没有听他说完,只说,“你是谁,把你的名字发给我,如果是中国人,就请发你的中文名字。”
卡尔觉得莫名其妙,还是把这个奇怪的要求转告给宁一宵。
宁一宵顿了顿,隐约感觉到什么。
“把手机给我。”
宁一宵拿过卡尔的手机,编辑了自己的名字发过去。
很快,他收到丹妮回复的短信。
[请把你的地址给我,我有东西要寄给你,是他的东西。对于这些年的事,我非常抱歉。]
第二天的下午,宁一宵收到了丹妮寄来的包裹,并不大,但沉甸甸的。
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好像感应到什么,很艰难地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盒子,盒子里头装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一圈一圈绕开文件袋上的密封线,袋子装得满满的,宁一宵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一瞬间,陈旧的纸张如雪花般落下,散落一地。
每一张都是苏洄写的信,开头是[宁一宵],落款是[苏洄]。
每一封信的结尾都是一模一样的话。
[宁一宵,祝你健康快乐,前途光明。]
宁一宵的心忽然很疼,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他忽然就想起,自己和怀特教授见面时,似乎总有一个问题忘了问,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现在他知道了。
来不及细看这些信,宁一宵拨通了怀特教授的号码,很快,对方接了。
“Shaw,怎么了?”
宁一宵开门见山,“教授,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您愿意把关于他的一切都告诉我?难道不应该对一个冒昧来访的人抱有一点防备心吗?”
教授顿了顿,最后轻笑一声,“原因很简单。Eddy住在我家的那阵子,我太太帮他收拾过房间,不小心看到他的一本画册。你知道吗?那本画册里,每一张都画的是同一个人。”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那个人就是你。”
第66章
P.槐安一梦
AD4
十二月的天气很糟糕,但苏洄心里却很暖,因为他有一个很小的目标,为宁一宵做生日礼物。
过去他所做的所有东西,都是基于自己对世界的感受,这是第一次全身心为另一个人。
回首都的列车上,在一节又一节相仿的车厢里,他穿梭着,每一次迈入一扇新的门,就好像一切清零,回到起点,在这个没有尽头的时间循环里,他始终与宁一宵在一起,不会分开。
他花了十几分钟在纸巾上画出草图,回首都后,每天下班,抽一些时间收集搬运材料,全部放到他的秘密基地里,设计,组装,想赶在12月24号做好送给宁一宵。
苏洄第一次觉得时间不够用,好像心脏突然被植入了一枚倒计时的小芯片,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就像沙漏一样。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无法掌控的远远不止时间的流逝。
之前外婆给他的卡里存了五万块,因为知道他处于躁期,没办法克制消费欲,又不忍看他为钱财奔波,所以才塞了一大笔零用钱。
但苏洄却一口气给了追债的人。
他没有告诉宁一宵,假装这事没发生过,可追债的人却找上了他,一次两次打他联系过他们的电话,甚至来到他补习班的楼下,当着一群小孩子的面污言秽语。
第一次的时候苏洄还讲道理,第二次就觉得怕,直接报了警,可对方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最多也只是调节。
可自从他报了警,对方便变本加厉,每天都出现,像无法摆脱的幽灵。
某天,宁一宵下班早,买了苏洄爱吃的冰淇淋来接他,却直接撞上在补习班楼下蹲点的那帮人,看到他们将下楼的苏洄围堵住,立刻上前想把他带走。
“怎么?心疼小少爷?”
“装什么正经,明明傍上了有钱朋友,五万块说还就还,剩下的二十万也一起让小少爷帮着还了呗!”
听到他们戏谑和嘲笑,宁一宵皱了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洄。
苏洄没办法辩驳,“我回去再跟你解释,好吗?我们先回家。”
其中一个块头最大的挡住去路,一脸挑衅,“让你们回去了?”
宁一宵神色很冷,“让开。”
“我要是不让呢?”
几人突然就扭打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苏洄几次上去拉架都没成功,反倒被误伤,直到路边有人报警,他们才又一次被带去了派出所。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晚上,苏洄跟在宁一宵身后,看他一言不发,也不敢轻易开口。
直到他们走到一条很繁华的马路,眼前是首都最繁华的商圈、堪比天价的昂贵房子,宁一宵才如梦初醒,突然开口。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这算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有些哑,压抑着情绪,“我不要你的钱。”
“我知道,我知道。”苏洄上前去,小心握住他的手,“宁一宵,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去找你,我以为我先垫上这一笔,他们会消停一段时间,不会打扰到你……”
宁一宵脸上都是伤,嘴角是青紫色,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向苏洄,眼神中泛起一丝无可奈何。
“苏洄,我不要你可怜我。”
苏洄眼圈红了,“我没有可怜你,我想帮你,不想当一个累赘。”
他从小到大没有为钱操过心,离开家才知道,原来挣钱这么难,原来他需要隐瞒自己的病症,才能争取到一个教小朋友画画的兼职,原来这些药这么贵,咨询一小时的费用这么高。
苏洄每多知道一点,就会对未来多一分恐慌,他很害怕宁一宵会觉得和他相处很累。
宁一宵还是走过来,抱紧了苏洄。
“对不起,我不应该发脾气,你没有错,都是我不好。”
苏洄靠在他怀里摇头,久违地因情绪产生了生理应激,好像有千万根冰冷的针刺在脸上,每一处都不放过。
“我真的不是可怜你。”
“我知道,你不会的。”宁一宵拉着他的手,“对不起。”
苏洄不想听他道歉,牵着宁一宵一起坐公车回家,车里很拥挤,他好几次想抓宁一宵的手,却被挤挤挨挨的人群分隔开,怎么都牵不到。
他只好在拥挤的公交里默念一些东西,好缓解自己的痛苦和精力过剩,可他发现自己下意识地默念了外公逼迫他诵读的金刚经,这些他抗拒的东西,还是在不经意间刻入脑髓。
回家后,苏洄小心地为宁一宵处理伤口,又躺在他身边,温柔地抚摸他后背,任他抱着自己。
宁一宵说了很多心里话,也向他坦白了很多没提起的过往。
“我妈妈为了找我爸,跑到他的老家,大着肚子照顾那时候已经得了病的我奶奶,不过没几年她就病死了。”
“后来就只剩下我和我妈,村子里的小孩儿骂我是野种,往我嘴里塞烂掉的鱼虾,揍我,所以我从小就只想离开那里。我妈为了维持生活,做了很多工作,供我读书,我就拼命读书,考到镇上的中学。”
“但读书要户口,她只能嫁给不爱的人,结果命不好,那个人后来嗜赌成性,每天打她。我很想帮她,他就会来打我,我妈把我护在自己怀里,最后挨打的还是她。我就想,是不是我快一点长大,就可以让她过好日子了。”
“后来的事你知道了,他们一起跑路了。我考上县城里最好的高中,以为终于不用受人欺负,但没想到那些催债的人出现,他们找不到我继父和我妈,所以天天来学校骚扰我。我那时候连朋友都不敢交,交不了,只要有人和我走得近,就会被他们盯上。”
宁一宵说着,轻笑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想交朋友,像我这样的人,交友的规则就是谁对我有利,我就靠近谁,这可能就是报应。”
苏洄不喜欢他这样说自己,于是将他抱得很紧,“你不是的。”
宁一宵没有接他的话,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只有在苏洄面前,他的功利心和利己主义才会失效,这是特例,没有参考价值。
“高考前,那帮人突然出现,在学校后巷把我打了一顿,还好我班主任出现了,给了他们两千块钱,才让我能顺利参加高考。不过我考试的时候浑身都好疼,拇指受了伤,写字很吃力,幸好发挥得还可以,全省第四,好像老天觉得我挺可怜的,帮了我一把。”
“我以为只要我考上大学,来了首都,就可以过得轻松点,可是根本没有。”
听到宁一宵用最平淡的语气说这些,苏洄心都碎了。
他紧紧地抱着宁一宵,在他怀里很安静地掉眼泪。
“苏洄,我好累。”宁一宵的声音终于带了一些哽咽,“我好像……在参加一个永远没有终点的游泳比赛,一刻也不能停,只要停下来,我就会被吞掉,血肉模糊。”
“不会的。”苏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很快就不一样了,马上就要到终点了。”
宁一宵靠在他怀中,声音很低,但很坚定,好像每一个字都蘸着他过去二十一年吃过的苦。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样的生活里。”
苏洄对抗着心里的躁狂,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抚着他。
“会的,你很厉害,你想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他轻声对宁一宵说了他们的未来,描绘得像个梦那样美好——宁一宵会拿到公费出国的资助基金,会去到他最想去的S大,而他也会去加州念艺术,他们会有自己的小家,有一个带小花园的房子,还有可爱的小狗。
那天晚上苏洄也的确梦到了,只是梦好怪,穿插了过去、现在与未来。
他梦到死去的爸爸在花园里替他照顾小狗,梦到宁一宵小时候的样子,缩在角落,像只小流浪狗,被自己搂在怀里。
后半段,他梦到他们变老了很多,一起在海边散步。海风吹得他骨头痛,他对宁一宵说,自己死掉之后也要撒到海里。
混乱又魔幻的梦。
苏洄醒来后,突然想到他们一起看过的电影《路边野餐》,那也是一个错乱时空的梦。
他在工作的间隙默写下电影里出现过的诗歌旁白——
[没有了剃刀就封锁语言
没有了心脏却活了九年]
那时候的苏洄,并不觉得这是一语成谶。
第二天,宁一宵还是去接苏洄下班,路上他说希望辞掉补习班的工作,但苏洄并不愿意。
“我不想让你养,我可以工作挣钱。”
“他们会随时随地骚扰你,我怕你会突然接受不了,出事了怎么办?你和别人不一样……”
苏洄不懂,愣愣地望着宁一宵,“我哪里不一样?”
宁一宵也愣住,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很快便道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洄摇了头,他很不喜欢吵架,尤其是在回家的路上,所以很孩子气地说:“那你撤回,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宁一宵立刻照做,“抱歉,我撤回。”
“嗯。”苏洄笑着,踮脚亲了亲他的脸。
尽管如此,苏洄还是听他的话,从补习班离职,他不想让宁一宵上班的时候还在担心自己。
辅导班的人给他结了上个月的工资,一千多块,苏洄拿着这笔钱买了一些好吃的,想回家做给宁一宵吃。
一开始很正常,他在那个狭小的厨房里,对着手机上的菜谱很用心地学做菜,但实在太不熟练,什么都做不好,鸡蛋炒焦,米饭也煮得夹生,花了两个小时,做出来的东西却很不像样。
但宁一宵回来后,却吃得很开心,每吃一道都要夸他有进步,很好吃,就像哄小孩。
看他吃饭的时候,苏洄就想,自己一定要努力学做饭,以后他们如果真的结婚了,在一起生活,总不能每天都让宁一宵吃这么难吃的饭菜。
第二天他按预约带宁一宵去了之前做心理咨询的医院,自己则还是和之前一样-->>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
_第66章
P.槐安一梦(22)_
AD4
,在外面等。
他做不到老老实实坐着,只好绕着候诊大厅一圈一圈走路,不知道绕到第几圈,苏洄看到了之前看病时总遇到的那对情侣的女生,他记得她叫莉莉。
莉莉的状态不太好,好像哭过,眼皮红肿,整个人都很憔悴。苏洄关切地走过去,坐到了她身边。
“莉莉,怎么了?”
莉莉的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好几秒才转过脸,看向苏洄。
透过她,苏洄好像看到了郁期的自己。
她不肯说话,掉了眼泪,苏洄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递给她,“你别哭,不要伤心。”